我媽見我朝她示弱，臉上也有了慈愛的笑容。

「抹的這個。」

 

她從打著四個補丁的枕套下掏出一小瓶藥油。

 

我一看那瓶藥油，一時間腦子都蒙了。

 

「我小時候用過的那瓶？」

 

我媽甚是得意：「對，你姐小時候也用過。」

 

那老古董的藥油別說生產日期了，估計連生產廠商都不知道倒閉多少年了。

 

我意識到可能還有更離譜的，哗啦啦地把塑料袋裡的藥都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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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看到我疫情防控期間給她高價買回來的退燒藥、消炎藥、咽喉不適的藥，全部都還放在一個袋子裡裝得好好的。

 

我媽一把奪過藥袋子：「你當時說這些藥又貴又買不到，我都沒舍得吃。」

 

我氣得奪過袋子狠命砸在地上：「當時舍不得吃，現在放過期。」

 

我越想越氣，氣得歇斯底裡大哭：「我當時跟你們被分開隔離，每次問你吃沒吃藥，你都跟我說吃了。

 

「最後，你跟爸燒到肺炎不省人事被送去醫院，還落下一大堆後遺症。」

 

我媽立即有理了：「國家給我治的，又沒花你的錢。」

 

我氣得大罵：「對，醫藥費國家出的，你和爸的護工費是誰出的？

 

「五千八，你出一毛了？」

 

再說下去，我真怕我會忍不住動手打她。

 

「你就省吧，不怕S，你繼續這麼省。」

 

臨走，我忍不住扇自己耳光：「我要是再管你，我就是腦子有病！」

 

我氣得回了房間。

 

我媽見我半天沒跟她示弱道歉，罵我不孝，罵我白眼狼，罵我不得好S……

 

12

 

之後的幾天，我媽一直陰陽怪氣地不跟我說話。

 

隻要她不惹事，我也懶得搭理她。

 

這天，我剛下班回到家，我媽就跟我顯擺起她打折買回來的土豆。

 

「三毛錢一斤，我搶了三十斤。

 

「那一群人都沒搶過我。」

 

我看著那一口袋發青長芽的土豆，氣不打一處來。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種發青長芽的土豆不能吃，就算煮熟了也有毒。」

 

我拿出一顆長葉子的小土豆：「長小芽就算了，你看看這個，這芽都長葉子了。」

 

我怕她不信我的話，還專門找了專家科普給她看。

 

她看完一臉不屑：「專家的話你也信？

 

「我們小時候都是吃的這種土豆，還不是長這麼大。

 

「就你矯情，就你怕S。」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她：「你要吃自己吃，吃完拉肚子別找我。」

 

我媽一邊罵我敗家，一邊咔咔燉她的土豆。

 

做好飯，她慈母地叫我吃飯。

 

我說不吃都不行，硬被她罵著拽坐到餐桌上。

 

她咔咔往我碗裡夾土豆：「我燉得特別爛，不信你吃試試。」

 

我實在不想吃毒土豆拉肚子或進醫院，於是趁著我爸回來，趕緊把碗塞給了我爸，又借口有工作電話出門了。

 

果然如我所料，我回去的時候，他們倆正在爭馬桶。

 

我爸氣得一腳踹我肚子上：「都怪你給我那碗土豆。」

 

我媽往我身上扔垃圾桶：「你知道有毒，為什麼不把那袋土豆扔掉？」

 

我知道跟瘋狗講不了道理。

 

乖乖應下所有錯，還好心提醒他們倆吃藥。

 

我媽立即反應過來，欣喜若狂地捂著屁眼去找藥。

 

我爸跟著捂著屁眼去找我媽。

 

我隻冷冷一笑進了房間。

 

吃藥也沒用。

 

因為，我媽那一大包都是過期藥。

 

一個小時後，我的房門被拍響。

 

我一開門，一股子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我低頭一看，我媽的褲子汙穢一片。

 

她捂住肚子：「快，送我跟你爸去醫院。

 

「我們撐不住了，拉虛脫了。」

 

我爸捂著肚子哀號：「吃藥不管用，快送我們去醫院。」

 

我假惺惺跑去我媽房間，將那一大口袋藥全部拿了出來。

 

「千萬不能脫水了，嚴重脫水會危及生命。

 

「趕緊先喝點補液鹽散。」

 

我找到補液鹽散，一看保質期，已經過期三年了。

 

過期的補液鹽散，他們倆爭著搶著喝。

 

最後，是我爸力氣大，他喝得比我媽多。

 

隻是，喝完補液鹽散，他們拉得更嚴重了。

 

我媽哭著發毒誓：「我以後再也不吃毒土豆了。

 

「我就是S也不吃爛菜葉了。」

 

我見她終於意識到錯了，這才打了 120，將他們倆送往醫院。

 

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想：我媽應該知道錯了。

 

13

 

如我所願，我媽這次是吸取教訓了。

 

從醫院回來後，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袋還剩二十幾斤的毒土豆扔了。

 

隻是，我還沒高興三天，她的另一個做法，又刷新了我對節約的認知。

 

周末這天，我姨家的表姐帶著孩子來家裡吃飯。

 

小孩子正長身體喜歡吃肉，點了蹄髈、雞翅和海鮮。

 

我怕我媽舍不得花錢，我帶著孩子去超市買菜，又回來做菜。

 

我媽一邊吃，一邊心疼這一大桌子的菜費錢。

 

我表姐帶著孩子走後，我媽立馬將孩子之前丟進垃圾桶裡沒啃幹淨的大骨頭撿了起來。

 

還一邊罵孩子吃飯浪費，一邊嘴巴啃得油乎乎。

 

連孩子吃過的螃蟹殼都撿起來唆了遍。

 

我一邊洗碗一邊提醒她：「你腸胃還沒好利索，別吃太油膩的。」

 

她反過來罵我：「都怪你！

 

「你要是少做點，孩子會吃得這麼浪費嗎？」

 

我深吸一口氣：「媽，表姐是你這頭的親戚。

 

「再說了，表姐和孩子難得來一次。」

 

我媽根本聽不進去，還張著油乎乎的大嘴罵我：

 

「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不會過日子的東西。

 

「要是你姐在家，你姐絕不會像你這麼敗家。」

 

想起我那正在踩縫纫機的姐姐，我媽一邊罵我一邊啃骨頭。

 

「為什麼坐牢的不是你？

 

「要是你去坐牢就好了。」

 

我自嘲一笑，感覺自己的真心喂了狗。

 

我媽見我正要把鍋底飄著大油花的豬蹄湯倒掉，又罵我浪費敗家。

 

我硬生生壓住想要阻止的話，將渣渣都倒進了她的碗裡。

 

「媽，多喝點，別浪費了。

 

「今晚多喝點油，明天炒菜的油都可以省了。」

 

我媽竟一臉認真：「你說得對！」

 

我冷笑，並暗暗發誓：

 

要是再心疼這個女人一下，我就是賤！

 

她今晚就算是S，都是她活該！

 

晚上九點鍾，我的預想成真了。

 

我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閨蜜家敷面膜。

 

她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我都沒接。

 

出於做子女的義務，我叫了 120，慢悠悠地往家走。

 

醫院裡，我看著我媽疼得打滾，卻怎麼也心疼不起來了。

 

我的心也是肉長的。

 

也不是一天涼的。

 

14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我姐在監獄裡已經待了半年。

 

出來時，她變得又老又瘦。

 

進了超市，就跟掃蕩一樣，什麼東西貴拿什麼，什麼東西高檔拿什麼。

 

等我姐拎著五千多塊的零食回到家時，我媽當即坐地大哭。

 

「我撿十年紙箱子都不夠買你這袋子零食的。

 

「你給我拿去退了，一件不許留。」

 

我姐受不了我媽的哭鬧，真的拿去退了。

 

之後的幾天，我姐去找工作。

 

因為她坐過牢的事，根本沒有學校要她。

 

她之前談的男朋友也跟她分手了。

 

這天吃飯時，我姐態度強硬地要爸媽給她買房子。

 

「要不是你把那幾瓶飲料塞我行李裡，我怎麼可能會去坐牢！

 

「我不去坐牢的話，現在已經是老師了，怎麼可能還愁找不到對象買不上房子！」

 

我媽又是老三樣。

 

委屈，抹眼淚，都是為了你好！

 

「飲料的事，我都是為了你好。」

 

可我姐這次不吃她那套了：「我爸請領導吃飯找關系，都跟你說了讓你隱蔽點隱蔽點，你是腦子被驢踢了？

 

「我爸給你十萬塊錢送禮，你為什麼換成十塊十塊的，總共給領導送五百塊錢禮，你怎麼想得出來的？」

 

我媽更委屈：「五百塊已經很多了！

 

「我要撿三個月瓶子和紙板才能賣五百塊！」

 

送禮的那五沓錢是贓款，被警察沒收，我媽現在想起來還來氣。

 

「我們給那個領導送禮，礙著他們那些狗屁警察什麼事了？那些警察是腦子有病嗎？

 

「他們憑什麼沒收我們那五百塊錢？」

 

我姐氣得大哭。

 

我爸見我媽S不悔改，氣得直接掀了桌子。

 

而我媽隻會道歉，抹眼淚，為了你好。

 

又在我爸嫌她煩的時候，她拿頭撞門板，要S要活說自己不如去上吊S了算了。

 

但是，她又怕S。

 

有點頭疼感冒發燒，藥是一把一把地往嘴裡塞。

 

我姐因為踩過縫纫機，根本找不到體面的工作。

 

鬱鬱寡歡去酒吧借酒消愁，認識了不少狐朋狗友。

 

最後，走了捷徑，做起了躺著就能賺錢的工作。

 

而我爸，被之前的公司開除，檔案上留下汙點，好不容易找個業務員的工作在做。

 

但他不甘做底層的業務員，一心找關系升職。

 

最後，他用了不幹淨的手段睡了大領導的老婆，還拍了照錄了像，想通過威脅領導老婆來達到升職的目的。

 

結果，被領導老婆找人打斷了腿。

 

住院開刀手術交錢時，我媽給我打了電話。

 

「秦心，過來給你爸交手術費。」

 

我說了句「沒錢」，直接掛了電話。

 

三分鍾後，我爸又給我撥了電話過來：「趕緊過來交錢，要不然，你也別想活。」

 

我眼底都是狠厲。

 

要錢是吧，我給！

 

燒給你！

 

15

 

我借口堵車很晚才到醫院。

 

據我了解，他們在的這間醫院，不交錢就不給手術。

 

就我爸那種忍不得半點疼的人，不可能會等我過來交錢。

 

果然，等我到的時候，我媽已經拿自己的養老金給我爸交過錢了。

 

我爸醒過來後，我立即給他們叫飯，還又洗又擦，殷勤得很。

 

但是，看到護士拿著繳費單進病房時，我的手機就會恰好響起來，還不得不去公司。

 

於是，我爸手術住院的錢，我一分都沒交。

 

我媽為了省錢，纏著醫生讓我爸回家休養。

 

醫生讓他們籤了無責承諾書後，放任他們出院了，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爸按時按量吃藥，還要禁煙禁酒。

 

而我爸又是老煙迷老酒鬼，根本忍不了。

 

果然，回到家後，我媽就把我爸的煙酒放到了他的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