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果然,人不應該在腦子不清晰時做任何決定。
請了兩個小時事假,我調轉車頭往回開。
清潔阿姨還沒有來收垃圾,我把垃圾桶翻了個底朝天,但那個風箏掛件,憑空消失了。
我站在垃圾桶旁呆了半晌,剛想調監控,就聽到身後傳來的手機鈴聲。
對方掛斷得很快,但我轉頭的速度更快。
江存無處可躲,迎上我的視線,頓了頓,將手機揣進兜裡。
我看到那個小小的風箏,飛舞著,又回到了它原本待的地方。
「你什麼意思?」重逢以來,第一次,我對江存有了憤怒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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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它,你扔掉了,我又撿起來,有什麼問題?」江存面無表情。
「江存你是不是也有病啊!」
「嗯。」
他承認得這麼幹脆,情緒在即將被點燃前戛然而止,我隻能深呼吸一口氣,朝他伸手:「還我!」
「不還。」
「還給我!」他不還,那我就自己搶。
但江存的身高實在很犯規,他隻要抬高手臂,我連跳起來都夠不到。
我咬著牙收回手:「算了!」
下一秒,江存猛地把我抱進懷裡。
酸澀瞬間湧入眼眶,我努力睜大眼,又沙啞著嗓子問了他一次:「你到底什麼意思?」
江存沒吭聲,隻是把我又抱緊了一點,手循著我的手臂,指腹捏住我的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這是誰送你的?」
我哽咽一聲,SS咬著下唇。
「為什麼不結婚?
「為什麼要等我?
「為什麼要原諒我?」
他一口一個為什麼。
可我哪裡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江存要去哪裡,所以我隻能一直等在這裡。盼著有一天他若是突然回頭,能第一眼就看到我。
我太笨了,小小年紀還不開竅時,就傻乎乎打開心門讓江存住了下來。
門太窄了,江存又太胖了。
他住進來,就出不去了。
後來他選擇了暴力破門,終於離開了。但心髒已經破破爛爛,也沒有辦法再住人了。
我隻能守著這間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的房子,做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江存曾說他想要流浪。
到最後,原來真正流浪的人是我自己。
12
家裡的儲藏室重新打開,那些被人收起來打算永不見天日的東西,被它們真正的主人一一取出來,擺放在合適的位置。
到最後,江存摸出一個盒子,打開,裡面靜靜地放著一枚男戒。
那是我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禮物。
我都計劃好了的,畢業半年就求婚,一年結婚,那個時候我的收入應該比較穩定了,可以考慮買房的事。
我和江存都沒家,怎麼說呢,雖然流浪貓很自由,但還是需要一個遮風擋雨的窩。
可是後來的計劃都沒打亂,還沒來得及求婚,就分手。
江存說和我重逢的第一眼他就看到我手上的戒指了。
那時他以為我已經結婚了。
「對不起。」他跪在我面前,很誠懇地道歉。
我咬他,扯他頭發,對他拳打腳踢,可惜做了幾年白領,體力嚴重下降,江存頂多受了點皮外傷,我卻是腳下一空,直接倒地。
江存眼疾手快伸手撈住我,做了我的人肉墊子。
我啃著他的肩膀就開始哭。
江存嘆口氣,很有耐心地一下一下安撫著我的後背。
「你從來都是這樣,從來不問我到底要不要,隻要你覺得對我好,就擅自做決定。」
就像他給我買禮物的時候從不問我要不要,喜不喜歡,直接就買了。
所以他覺得我和他分開會更好,他也不會問我願不願意分手。
「你這個習慣很不好!」
「嗯,以後你管錢。」
「你有那麼多朋友,就算身上一分不剩,你想走,永遠都能想到辦法的。」
江存抱著我,沉默了很久。
我差點以為他又是默認,就聽到他說:「走不了了。
「試過一次,發現走不了,才回來的。」
「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話了。」我狼狽地把眼淚鼻涕全糊在江存身上。
「我以前也沒相信你對我的感情。一比一,我們打平了。」
江存已經主動給自己戴好了戒指。
他比分手前瘦了些,所以這枚男戒有點大了。
但是沒關系,我可以再養胖他。
13
其實我和江存似乎不該和好得這麼容易。
但人生隻有短短百年,我們快到三分之一。
分開太久,即使以後的每一天我們都在一起,也隻剩下幾十載。
所以,不想浪費一分一秒。
和好的那天我狠狠睡了一覺,醒來時發現手機上多了一個吊墜。
是一卷風箏線。
我眯著眼睛打了個呵欠,身後的身軀堅韌有彈性,攬著我腰肢的手臂稍微用力,將我更深地送到他懷裡。
「幾點了?」江存嗓音低啞,顯然還沒睡夠。
我翻身,整個人貼上去,安撫地拍拍他的腰:「還早,再睡會兒。」
從此,夜夜好眠。
14
江存番外
江存模樣俊,幼兒園的時候,就有女生為了和他做同桌大打出手。
但他身邊來來去去的朋友很多,異性也不少,卻沒見他和哪個女生距離近。
除了肖絨。
肖絨是江存的青梅,是他的鄰居,底線和原則,軟肋和盔甲。
他會把每一個人都默默分類,排位。
肖絨戴著皇冠,坐在他所有分類的頂端。
他過了很多年的苦日子,但他其實一點都沒覺得苦。
在酒吧打工的那幾年,幾乎每個晚上,都有人拿著手機,想和他來一場無傷大雅的曖昧。
但他忙著賺錢,忙著給肖絨買東買西,哪有空陪那些人聊天。
身邊人都知道他有個讀名牌大學的女朋友,因為江存的手機屏幕和聊天背景都是他和肖絨的合照。
有人借著關心他的名義,明裡暗裡提醒江存,怕他辛苦一場,最終隻養了個白眼狼。
江存的回答是把那個人揍掉了一顆牙。
他像一隻戴著項圈的狼犬,繩子虛虛窩在肖絨手中。她松一點,他就好奇地跑遠一點。她緊一點,他就乖乖貼在她的腿邊,哪兒也不去。
大三那年,肖絨代表學校參加了主持人大賽,江存偷偷請了假,想給肖絨驚喜。
肖絨穿著他給她買的淡黃色小裙子,在臺上熠熠生輝。
那一瞬間,沒來由地,江存突然就感到了自卑。
她在臺上,他在臺下,隔著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卻仿若隔了銀河。
大四畢業,肖絨和家裡鬧翻,江存借遍了周圍朋友,湊齊了肖絨父母想要的彩禮。
他們買斷了親緣,代價是兩人身上加起來不超過一千塊。
所以隻能租了一間很破舊的房子。
肖絨很厲害,她去市場淘了一些二手玩意兒,一點一滴,把房子整理得總算能住人。
江存心疼她受了委屈,隻想發誓努力多掙錢,讓肖絨過上更好的生活。
就在此時,他遇到了那個男人。
那個曾經和肖絨肩並肩站在臺上一起發光的男人。
對方有著卓越的家世,優雅的氣質,不凡的談吐,和江存有著天壤之別。
他說,肖絨跟著江存,隻能住三百塊一個月的出租屋,吃五塊錢一份的盒飯。
而跟著他,肖絨有車有房有優渥薪水。
肖絨這些年吃了太多苦了,希望江存能識趣一點,主動退出。
江存當時並沒有什麼想法,他隻是沉默地回家,發現門鎖又壞了。
這個門鎖經常壞,他得和房東商量,換個新的。
他一邊想著,一邊煩躁地脫掉 T 恤想洗個澡。
身後傳來腳步聲,不像是肖絨的頻率,所以江存隻是冷漠地回頭。
是酒吧某個追了他很久的女生,鼓起勇氣站在江存面前,一件一件脫掉衣物,想毛遂自薦。
這種事江存遇到過很多,這年頭的女性面對自己感興趣的男性,似乎都非常主動。
江存之前住在酒吧宿舍的時候,有一天下班,發現自己的床上躺了一個裸女。
出於愛屋及烏,江存對於和肖絨同一性別的人很少會像面對男人那樣直接動手,最多也就是無視。
但對方的內衣都甩到他腳下了,他覺得有點反胃,想撿起來扔掉,然後洗手。
就是這個時刻,肖絨回來了。
江存的大腦空白一秒,張嘴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隨即而來的,是那句一直在腦海中不斷徘徊的話。
「你和肖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忍心讓肖絨跟著你一起吃苦,身上的光芒慢慢黯淡嗎?」
在他還沒想清楚之前,他的嘴巴先大腦一步。
說了分手。
真說出了口,原本一直落不到實處的心髒,突然就有了個支點。
江存覺得,他和肖絨相依為命二十年,緣分似乎也隻能到這裡了。
為了斷得幹脆,他什麼都沒拿。
其實那個風箏掛件他也不該拿的,但他當時大腦渾渾噩噩,強撐著不心軟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再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了。
他逃了,逃得很遠,很狼狽。
離開肖絨之後,他的生活瞬間沒了重心。
他無所事事,朋友讓他喝酒他就去,喝多了就臭著臉坐在角落,一臉的生人勿近。
後來他又覺得不行。
肖絨是個沒脾氣的,又沒有很強的事業心,萬一以後婆家嫌她身家不夠怎麼辦?
想到這裡,江存重振旗鼓,戒了煙,戒了酒,開始搞事業。
他確實腦子很靈活,也有賺錢的資本,和朋友合開的酒吧運行得不錯,朋友就說,想開個分店,問江存選址建議。
江存條件反射,說完了,才反應過來。
那是有肖絨在的城市。
他有很多機會後悔,但否決的話到嘴邊,卻像被堵住。
或許他一直在隱隱地期盼,等著一個合理的借口出現,讓他又回去。
新店開業,江存忙裡忙外。
其實他不需要那麼親力親為,但是忙碌一點,累一點,他就能更好地克制想窺探肖絨的念頭。
可惜似乎是累過了頭,新店開業不久,他剛松口氣,就出了車禍。
他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是看手機。
他記憶力好,通訊錄沒有任何人的名字。
唯獨緊急聯系人那一欄,寫著肖絨,下面是她的電話。
他看到了通話記錄。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念頭,希望見到肖絨, 又覺得還是別見了。
直到走廊重逢。
耳邊的喧囂都消失了, 江存第一眼, 就看到了戴在肖絨無名指上的戒指。
她結婚了啊。
挺好的。
真是奇怪,那枚戒指很小, 他怎麼就一眼看到了呢。
隨即江存又想, 不是說是富二代嗎, 怎麼這麼摳, 連鑽戒都舍不得買。
又聽到肖絨說要還他錢, 江存的臉色就越發冷峻。
現在要和他劃清界限了?憑什麼?他給她花錢是他樂意的, 她憑什麼還錢?
那天晚上他躺在病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生怕睜開眼就看到肖絨捏著卡來找他。
所以他馬不停蹄出了院,回了家。
這幾年工作壓力越來越大,於是煙癮也越來越大。
「(從」身體恢復之後, 他又去酒吧晃了一圈。
離開時有人撞掉了他的手機, 江存反應很大。
其實他不是在乎那個手機,主要那個風箏掛件以前掉過一次,他有心理陰影, 找了快三天才找回來,那之後他就換了根鐵鏈子, 結實, 牢固。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情緒太雜,江存回家就病倒了。
可能是平時很少生病, 所以很難痊愈。
他發著燒迷迷糊糊在家不知道睡了幾天,好不容易感覺清醒了一點,剛起身想給自己倒杯水, 就看到家裡多了個女人。
門口, 站著肖絨。
這種熟悉的場景讓江存幾乎瞬間揪緊了心髒。
可生病的人腦子不太清醒,江存就覺得, 反正以前也誤會了一次, 現在再誤會,也無所謂。
隻是肖絨走之後, 江存連人帶鍋,把礙眼的東西都扔出了家。
不對女人動手,是他的原則。
但面對男人, 就無所謂。
他籤了一份遺囑,裡面注明自己名下所有的動產不動產都留給肖絨。把家裡的備用鑰匙放在酒吧, 是為了以防萬一有意外, 他的合伙人能第一時間把鑰匙交給肖絨。
而不是為了給有心人尋方便。
吸取教訓, 他這次換了密碼鎖,除了他,誰都不知道密碼。
哦, 肖絨應該也知道, 畢竟從小到大他所有的密碼都和她的生日有關。
寂靜的夜,江存手裡握著風箏和卷線,又翻出自己的財產開始清算。
他心中有一個數字,是足夠肖絨下輩子不愁吃穿的。
等他存夠了這筆錢, 他就要像斷線的風箏一樣。
從高高的天空,筆直地降落,深深地扎進這塊土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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