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聲音帶著顫意，秦墨言的臉色終於變得慘白。

他想起很久以前阿朝找他過去，她含羞帶怯的問他：

 

“倘若有朝一日有個妖愛上了他，他會不會也對她動心。”

 

末了她還說了個附加條件，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種。

 

阿朝的心思誰能看不出來呢？就連陳昭都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說過。

 

可偏偏那時候他狠著心咬著牙回答，人妖殊途，絕無可能。

 

他看著面前的女孩兒從一開始的欣喜變成失望，像一朵凋零慘敗的花。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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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情緒鬱結在心，到最後他隻硬著喉頭發出了一句命令。

 

我沉默許久，到最後隻說了一句：

 

“秦墨言，你回吧。”

 

說完，我拉著姐姐的手往裡面去。

 

身後是秦墨言發狂一般的嘶吼，劍影被陽光反射過來亮的刺眼。

 

他招招都是S手，偏偏近不了時今宴的身。

 

“你留阿朝百年，我念你對她有恩，你不是我的對手，回去吧。”

 

被秦墨言纏的煩了，時今宴一揮手將其打倒在地。

 

那枚血紅的回魂玉從秦墨言的衣領處落出來，他抬起眼盯著我，妄圖向我尋求最後一絲憐憫：

 

“阿朝，你還記不記得這枚回魂玉？”

 

怎麼會忘記呢？那時候我剛S。

 

他花了兩天時間找到這枚回魂玉，見我時滿身是血和傷。

 

將其遞給我時，我看到他手臂上綻開的皮肉裡的森森白骨。

 

後來我才聽說，那枚回魂玉是從寒池的骨魚肚子裡掏出來的。

 

骨魚五百年修行，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從兇狠的骨魚那裡S裡逃生，但我能記得他將回魂玉給我時臉上欣喜的笑意。

 

我在那一瞬間心漏跳一拍，未來若是有他一直在身邊，就算是再也不出那塵聽觀又如何？

 

見我的腳步停下，他的臉上重又出現笑容。

 

可我的話卻讓他的笑容凝固：

 

“可是從此後，我再也不需要了。”

 

9

 

我跟時今宴離開仲景山，他臨走甚至還不忘將秦墨言扔在山腳下。

 

仲景山被加了結界，所有妖可以自由進出，唯獨秦墨言進不去。

 

秦墨言苦心鑽研百年成為天師掌教，卻抵不得鬼王的一根小小手指。

 

“姐姐說，多年前你曾見過我？”

 

我問時今宴，他拉著我的手笑起來：

 

“其實，還要更早一些。”

 

他講給我另一個故事，五千年前，他在凡間歷劫。

 

八十八道天雷下來，他隻剩下了一口氣。

 

跟他一起歷劫的，還有一個修行千年的小花妖。

 

天雷過後，周圍寸草不生。

 

小花妖將自己的最後一絲靈力給了他，自此墜入輪回。

 

我沉默良久：“難道你要告訴我，我就是那個花妖？”

 

他冰涼的手覆上我的眼睛，一時間，無數記憶湧現。

 

他的第一世，原是個乞丐，臨S前最後一口飯，來自另一個女乞兒的饅頭。

 

受苦太多他不願轉世，執念讓他成為孤魂，在野山修煉時，身邊是一朵夕顏花。

 

朝暮相伴，直至夕顏花轉化成人。

 

他喚她阿朝，一妖一鬼，自此相守。

 

千年後便是雷劫，雷劫過後，他功力大增，入幽冥界成四鬼王。

 

可一直以來他堅信，是阿朝給他的能力。

 

多年來他一直在尋那個花妖，卻在一日去人間時看到被蛤蟆精打的奄奄一息的我。

 

而那時，我的身邊隻有秦墨言一人。

 

他動了惻隱之心，將秦墨言救下。

 

回到幽冥界後，他以為我會入輪回，一直留意著我的下落，卻沒想到我一直沒有出現。

 

直到百年後仲景找到並告訴他，有一女子，名“阿朝。”

 

我看著他那張熟悉無比的臉，一時間思緒湧動難以自持，許久後才啞著聲音開口喚他：

 

“阿晏。”

 

短短兩個字卻讓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原來，相傳鐵石心腸的四鬼王，有朝一日在我面前也紅了眼眶。

 

阿晏將一本秘術教給我，說是以後就可以自由出入人間和幽冥界。

 

我在幽冥界實在無聊，想著要去找姐姐。

 

於是廢寢忘食的修煉許久，等練成時已經三月有餘。

 

我迫不及待的去找姐姐，沒想到在仲景山下居然看到了秦墨言。

 

他在山下修了房子，靜坐在一個石頭上呆呆的看著山上。

 

我還沒來得及躲，他便已經衝到我面前，驚喜的樣子像極了從前的我。

 

“我就知道四鬼王是唬我，今天回去吧，我們找陳昭想辦法。”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我走後的事情，沒了我的存在，他實在很不習慣。

 

見他的心不在塵聽觀，陳昭沒辦法，隻能接替了他的位置做了掌教。

 

我聽說了，林雨珊重活一世，人卻不再是秦墨言心裡的那副模樣。

 

繞指柔變成了市井婦人，原來就連白月光自己也比不上當初的她。

 

從林雨珊那裡離開，聽說秦墨言費了一番心思。

 

“秦墨言。”我叫他：

 

“你負了兩個人。”

 

他的笑容在那一瞬間變得怔忡，他知道我的意思。

 

“我從來不知道，離開安魂玉我也能立於著天地間，困住我的，從來不是塵聽觀的那方寸之地。”

 

“是你。”

 

我緩緩開口，就像他一樣，相處百年，已是最了解對方的那個人。

 

這樣，才知道怎麼往對方心裡扎刀子最疼。

 

“你以為多年前那一命困的是你，其實也是我。”

 

“人妖殊途，人鬼也是一樣。”

 

“你回去吧，所有的生活像你從前想象的那樣不好嗎？”

 

我的話音剛落，他卻激動的SS捏住我的肩膀：

 

“不好，我怎麼會好？”

 

“從小天師到掌教，你跟了我多少年？憑什麼你說走就走？”

 

“阿朝，我不過是犯了一次錯，你怎麼能這樣罰我？”

 

他的力氣很大，我若是從前那樣的一縷幽魂，此刻也該散了。

 

“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復活的，就算要我的命，我隻要你在。”

 

他喃喃自語的從腰間拿出那隻我無比熟悉的葫蘆，它曾經裝著我去過無數地方。

 

“秦墨言，你簡直是瘋了。”

 

我驚恐的往後退，他卻打開了葫蘆蓋子：

 

“阿朝，聽話，跟我回去。”

 

秦墨言念念有詞，被掀開的葫蘆口像個黑洞般將我牢牢禁錮在原地。

 

我絕望的閉上眼睛，卻感覺到一陣狂風吹來，將他與我吹散開。

 

等我站定時，阿晏鐵青著臉站在我前面。

 

那隻葫蘆變成了碎片落在地上，像一堆破爛的垃圾。

 

秦墨言形似瘋魔：“你仗著你是鬼王搶我的心上人，信不信我告到幽冥王那裡去。”

 

“好啊，要不我送你一程？”

 

阿晏的手捏上秦墨言的脖子，手指慢慢收緊。

 

周圍的黑氣大盛，秦墨言被禁錮住動彈不得，一雙眼睛已然開始泛白。

 

“阿晏。”輕聲的呼喚短暫的喚醒了時今宴的理智。

 

身後小小的一隻顫抖的拉著他的衣袖：“我有點害怕，我們走吧。”

 

他發誓，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對一個人起了這麼大的S心。

 

如果他沒有跟過來，如果那秦墨言強迫阿朝跟他走。

 

自己該如何找到她？

 

秦墨言被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時今宴收起周身的黑氣，像從前那樣笑起來：

 

“聽阿朝的。”

 

我伸手拉住阿晏，轉過身往反方向走。

 

10

 

秦墨言還不S心，他腳步踉跄的來追我們。

 

在手即將觸碰到我的那一瞬間，阿晏眉頭微皺看向他。

 

他再次狠狠的摔在地上，口中吐出紅色的鮮血，口中卻還是喊著：

 

“阿朝。”

 

曾經高傲不可一世的天師從雲端跌落，塵埃之中他仰起臉像喪家犬。

 

“你煩不煩！”我忍無可忍轉身大吼：

 

“你看你現在像什麼？”

 

秦墨言頓在那裡，從我的眼裡，他隻看到一個狼狽落魄的自己。

 

厭煩，惱恨，氣憤……

 

他從沒想過，阿朝有一天會用這樣的眼神和表情看著自己。

 

“從此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跟你，S生不復相見。”

 

決絕的話說出後，我拉著阿晏頭也不回的離開。

 

秦墨言呆呆的看著那個曾經一直呆在他身邊喋喋不休的身影離開，她的手緊緊的拉著另一個人的手。

 

對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如今再來找她回去，顯得自己真的很不要臉。

 

無邊無際的悔意將他淹沒，可是能怎麼辦呢？

 

到最後隻能化為低低的聲音輕喚出聲：“阿朝……”

 

隻可惜，他的阿朝，再也不會回來了。

 

“阿朝。”時今宴輕聲喚著自己正在發呆的王妃。

 

“嗯？”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放心吧，我不會S他。”

 

我這才知道，原來阿晏最是知曉我心意的那個人。

 

他知我為何會那樣惱怒的對待秦墨言，若繼續糾纏，他會S了他。

 

就算他是天師掌教又如何？

 

多年後，我與阿宴有了孩子。

 

去找姐姐聊天時，我聽到姐姐說起秦墨言。

 

一代天師掌教，帶出的弟子無數，最後卻被一隻狐妖所傷。

 

自此變得瘋瘋癲癲，行蹤不定，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S了吧。”我不在意的說。

 

“可在地府見過他？”

 

姐姐探尋的問我，我一時間竟覺得端不穩水杯。

 

那日我闲著沒事，在地府去找阿宴。

 

他的桌上放著那枚紅色的安魂玉，我靜聽片刻，聽到秦墨言嘶啞的聲音：

 

“我要見阿朝，你讓我見他。”

 

阿宴的聲音冷靜極了：“若她問起你的S因呢？”

 

“堂堂天師掌教，被狐妖所惑與塵聽觀為敵？”

 

秦墨言很久也沒說話，我看向安魂玉，這才發現下面鎮壓著一方妖魄。

 

其幻化出的三尾白狐，眼尾上挑嘴唇纖薄，我看了許久，那白狐竟是我的模樣。

 

“四鬼王。”

 

“你送我入輪回道吧。”

 

秦墨言的聲音再無生氣，等我找到他們時，我隻看到秦墨言入輪回後剩下的光圈。

 

我聽說，狐妖是他一手點化，一顰一笑皆是他一手栽培。

 

身為捉妖天師卻豢養妖物，此為大逆不道。

 

再加上復活林雨珊等罪名，秦墨言此後三世隻能墮畜生道。

 

“阿朝，阿朝。”姐姐的手在我眼前晃。

 

我笑著將水杯放下：

 

“地府魂魄眾多，我哪裡都能看見？”

 

從前種種，前世種種，阿朝一點都不記得。

 

阿朝全忘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