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二十個小時的火車，到達周知砚的學校。

 

本想給他一個驚喜。

 

卻意外撞見他們社團舉辦的一個遊戲——

 

七日情侶。

 

顧名思義，這七天裡，雙方可以做盡情侶間一切親密的事。

 

彼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正拽著周知砚的衣擺撒嬌。

 

「學長，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呀？」

 

周知砚的視線落在腰間那隻白皙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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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結滾了滾，正色道，「別鬧，我有女朋友。」

 

可小姑娘依舊窮追不舍。

 

「但是隻有七天呀，遊戲過後，我們依舊隻是朋友，沒人會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歡學長，滿足我這個願望吧......」

 

我看見，在女生期待的目光中。

 

周知砚遲疑地點了點頭。

 

1

 

達成目的後，小姑娘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

 

她摟著周知砚的脖子，迅速在右半邊臉上親了一口。

 

周圍人群爆發出曖昧的吸氣聲。

 

「嘖嘖，不虧是嬌嬌學妹，我們男德滿分的社長竟然就這樣被你拿下了！」

 

「你也不看看是誰？學妹入學以來，對社長持續地窮追猛打，能不成功嗎？」

 

「蕪湖，終於等到這一天，有情人終成眷屬咯！」

 

不過，吹捧的人群裡，還是摻雜了道不和諧的聲音。

 

聽上去很是小心翼翼。

 

「可是……謝學長有女朋友了呀，她要是知道，該多難過呀。」

 

話音落下，熱鬧的氛圍立即安靜下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唯獨沈嬌嬌撇了撇嘴，不開心道，「她不會知道的。」

 

「學長的女朋友，雖然上的是 C9，可她就是個書呆子，無趣又古板得很。更何況，遊戲而已，她不至於這麼玩兒不起吧？」

 

聞言，立即有狗腿子附和。

 

「是啊，遊戲而已，何必這麼上綱上線？」

 

「就當謝哥樂於助人，幫助小學妹完成心願好了。」

 

「就是就是。」

 

一片駁斥聲中，那個替我說話的姑娘隱退進人群，沒再開口。

 

而周知砚從始至終都作為旁觀者，不曾維護我一句。

 

我顫抖著手，抹掉臉上湿冷的眼淚。

 

想來也是。

 

我書呆子的名頭是誰傳出去的呢？

 

恐怕是周知砚打心底裡這麼覺得，以至於他的朋友，才能肆無忌憚地借此攻擊我。

 

其實，中學時期，我就聽到過不少類似的言論。

 

書呆子、就知道S讀書，讀書都讀傻了。

 

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說的些無關緊要的話。

 

我從未放在心上。

 

可偏偏，枯燥的青春裡，出現了這樣一個鮮活的人。

 

周知砚放在我肩頭的手心炙熱。

 

用無比真誠的語氣告訴我：「傅詩予，學習好隻是你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

 

我愣愣看著少年璀璨的眼睛，動了動唇。

 

一時間，竟然失語。

 

周圍的嘈雜聲淡去，隻剩下兩顆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

 

心動不過一瞬間的事情。

 

可惜，任何東西都有保質期，承諾亦然。

 

當初堅定維護我的少年，也開始任由另一群人用同樣的方式攻擊我。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是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

 

不過，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事。

 

從前不是，如今更不是。

 

思緒回籠，周知砚已經隨著人群說說笑笑地走遠。

 

我木然地走到他們剛才站著的地方。

 

面前是一塊黑板。

 

黑板的最上方，是兩個並列的名字。

 

周知砚。

 

沈嬌嬌。

 

中間被人畫了愛心連接。

 

熟悉的字跡，卻寫上了我陌生無比的名字。

 

心髒像是被罩上一層漸漸收緊的網，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許是坐了太久的火車。

 

一時間，我竟雙腿發軟，險些站立不住。

 

幸好，身後一隻有力的大掌及時出現，扶住了我的腰。

 

「小心。」

 

我回頭，表情愕然，「學長？」

 

......

 

2

 

走到燕大校門口時，我接到了周知砚打來的電話。

 

他溫潤的嗓音一如往常。

 

「小詩，我好想你。」

 

可緊接著，青年的語氣就變得難過起來。

 

「很抱歉，輔導員臨時安排了任務，這次假期我不能來見你了。」

 

我無聲勾起唇角，隻覺諷刺。

 

不過，到底沒暴露什麼，善解人意道，「沒關系。」

 

電話那頭很明顯松了一口氣。

 

甚至，周知砚的語氣都不自覺地雀躍起來。

 

「小詩，我給你準備了驚喜，等會兒你注意電話。」

 

唇角弧度擴大，我輕聲說，「好巧。」

 

「周知砚，我也給你準備了驚喜。」

 

他像是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愣愣道：「什麼？」

 

我直言。

 

「我在你學校門口，來接我吧。」

 

男人沉默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慌張道。

 

「別鬧，小詩。」

 

「我這幾天很忙，顧不上你，我現在給你買票，你回學校好不好？」

 

我沒回答，也沒掛斷電話。

 

意思很明顯。

 

大約意識到自己失言，周知砚立馬找補。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還在校門口嗎？我立馬過來找你。」

 

我的視線落在遠處的夕陽上，眯起了眼。

 

聲音很輕，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周知砚，見一面吧，我明天就離開。」

 

「我馬上到。」

 

那邊並沒有掛斷電話。

 

我舉著手機，安靜地聽著。

 

說不清此刻是什麼心情。

 

耳畔是風聲。

 

以及青年粗重的喘息聲。

 

周知砚是跑過來的。

 

見我到，他立刻揚起微笑，並動作自然地接過我的行李。

 

「小詩，久等了。」

 

我定定看著男人。

 

竟沒從他眼底看出一絲心虛。

 

片刻後，我移開視線，淡淡道，「不久。」周知砚說要帶我去吃他學校附近最好吃的火鍋。

 

可走到半途，身後卻傳來一道氣鼓鼓的女聲。

 

「周知砚！你拋下我，是要去哪兒？」

 

我回頭。

 

便看見一個穿著白色毛呢大衣，長相嬌俏的女孩。

 

是沈嬌嬌。

 

要跟周知砚扮演七天情侶的那個學妹。

 

顯然，周知砚也注意到了。

 

他微微擰眉，卻還是耐心地解釋道，「跟我女朋友一起去吃飯。」

 

得知我的身份，沈嬌嬌眼中的敵意更甚。

 

她三兩步上前，拽住周知砚的衣袖，開始撒嬌。

 

「我也要去，我不管！」

 

「這七天，你必須得聽我的，我們是——」

 

即將說出口的話被打斷。

 

周知砚板起了臉。

 

即便如此，他對沈嬌嬌說話時，語氣仍然是溫和的，「不要任性。」

 

相處這些年，我深知，周知砚並非一個好脾氣的人。

 

他頂撞過老師，也跟校外的小混混打過架。

 

遇到不想做的事情，更是會幹脆利落地拒絕，從不內耗。

 

可面對沈嬌嬌三番兩次的糾纏。

 

他選擇的處理方式，始終是安撫。

 

就這樣僵持了幾分鍾之後。

 

周知砚揉了揉眉心，像是無可奈何般，有些為難地看向我。

 

「小詩，這是同一個社團的學妹……」

 

我微笑點頭，「那一起吧，正好讓我認識認識你的朋友。」

 

也正好讓我看看。

 

是什麼樣的女生，輕而易舉地讓周知砚遊離出我跟他三年的感情。

 

3

 

選鍋底時，隻因周知砚隨口提了一嘴我不能吃辣。

 

沈嬌嬌便滿眼挑釁地看向我。

 

「學長，鴛鴦鍋有什麼意思呀？吃辣鍋才有滋味。」

 

說罷，她不等我開口，就跟服務員要了最辣的鍋底。

 

周知砚抬頭，表情不悅。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會訓斥沈嬌嬌的蠻橫無禮。

 

可男人隻是無奈又寵溺地提醒。

 

「太辣了。你有胃病，到時候胃疼了，可別又哼哼唧唧的。」

 

沈嬌嬌傲嬌地別過頭，「哼」了一聲。

 

「要你管！」

 

周知砚沒再勸。

 

而是給我倒了幾杯茶水，自以為貼心道，「小詩，等會用水涮涮，不會太辣。」

 

我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禁有些晃神。

 

我跟周知砚來自同一個縣城。

 

因為氣候潮湿，當地人喜好吃辛辣。

 

可我偏偏是那個異類。

 

飲食清淡，不愛吃重口味的東西。

 

有次小聚會，周知砚帶著我們跑了七八家店，才找到合我口味的菜。

 

因為來回折騰，他的兄弟沒忍住小聲抱怨。

 

「真掃興。」

 

那次，周知砚將我護在身後，毫不猶豫地跟朋友翻了臉。

 

他嗓音冰冷，「我今天是為了請小詩吃飯，你不喜歡可以離開。」

 

當初少年挺拔的背影，我真的記了很久很久。

 

如今，面對同樣的情景。

 

周知砚表現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態度。

 

其實，很多事情我本可以忍受。

 

可被人堅定選擇過、維護過，再回頭看，總免不了幾分傷感心酸。

 

我輕輕嘆了口氣。

 

坐在對面的沈嬌嬌已經開心地吃了起來。

 

少女被辣得時不時哈氣，淚水沾湿睫毛，表情生動。

 

單純從外貌上看。

 

沈嬌嬌長得靈氣又可愛，的確會讓人多看兩眼。

 

譬如現在。

 

周知砚眉眼帶笑，認真地看著她吃東西。

 

目光又時而落在沈嬌嬌紅腫嬌豔的唇上，神色莫辨。

 

她一句「好辣」。

 

男人便及時將冰鎮飲料遞了過去。

 

比起沈嬌嬌，我倒更像是那個來蹭飯的不速之客。

 

大概是見我一直沒動，周知砚扭頭，關心道：「小詩，你怎麼不吃？」

 

我扯了扯唇角。

 

「沒胃口。」

 

聞言，周知砚找服務員要了雙手套，神情認真地給我剝蝦。

 

我有個不太好的小習慣。

 

隻要沒人給我剝蝦，我就不會主動去吃。

 

於是，我和周知砚之間，形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隻要他給我剝蝦了。

 

我就一定會吃。

 

蝦仁被我放在水杯裡涮了兩次。

 

入口時，仍然有一股不容忽視的辣意。

 

刺得我鼻尖發澀，有落淚的衝動。

 

沈嬌嬌見了這一幕，立刻撒嬌道。

 

「學長，我也要吃蝦，你給我剝！」

 

周知砚彎起眼睛，縱容道，「那下一個給你。」

 

再然後，我看見，屬於沈嬌嬌的那個蝦仁，被男人幹幹淨淨地剔掉了蝦線。

 

又低頭，看著自己碗裡被咬掉一半的仍然帶著蝦線的蝦仁。

 

面前的水蒸氣好似氤氲到了我的眼裡。

 

一條蝦線而已。

 

自己扯掉不就是了。

 

我這樣告訴自己。

 

可不是的，不止是一條蝦線的事情。

 

是我以為他不會注意到的小細節，其實隻是不願意為我做罷了。

 

4

 

大概是因為，在他眼裡，我不值得被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

 

周知砚啊，周知砚。

 

我們真的回不去了。

 

吃完飯，走到門口時，面前正好有個賣糖葫蘆的小販。

 

我多看了兩眼。

 

周知砚便快步走了過去。

 

再回來，他眼睛亮晶晶的，手裡拿著一串草莓糖葫蘆。

 

「想吃了吧？」

 

不等我開口，沈嬌嬌更先一步湊到男人面前。

 

她一把搶過糖葫蘆，得意道，「你怎麼知道？正好給我解解辣！」

 

話落，她狠狠咬下一個草莓，撐得腮幫子鼓鼓的。

 

周知砚滿是歉意地看向我。

 

「小詩，我再去買一串。」

 

可他再次從小販那裡回來時，兩手空空。

 

「草莓的沒有了，葡萄的可以嗎？」

 

男人問我。

 

好一會兒，我才慢半拍地搖搖頭，「不用了。」

 

能被輕易搶走的東西。

 

我也不屑再要。

 

一路上，沈嬌嬌都蹦蹦跳跳地纏在周知砚身邊。

 

他們有說有笑。

 

聊不喜歡的某個教師，聊校園裡新出爐的八卦。

 

還有我從未聽過名字的誰誰誰。

 

他們說了很多，我卻插不進去一句話。

 

我近乎自虐地讓自己感受這一切。

 

以此來接受這段感情的劇終。

 

所以。

 

傅詩予。

 

你也不要一直被困在十八歲那年的夏天啦。

 

送我到酒店門口時，周知砚揮手道別。

 

「小詩，明天到學校了給我發消息。」我平靜地點了點頭。

 

認真地描摹著他的眉眼，定定看了許久。

 

跟前兩年相比，相貌明明沒發生什麼變化。

 

可周知砚怎麼就像換了個人呢？

 

不知過了多久，我還是聽見自己問了一句。

 

那句在心底演練過無數遍的話。

 

「可以不參加嗎？」

 

趁一切還能挽回的時候。

 

不要參加所謂的「七日情侶」的遊戲。

 

可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周知砚正低著頭，認真地聽沈嬌嬌貼著他耳邊訴說什麼。

 

兩人眉眼間皆是笑意。

 

抬起時，男人臉上的笑都還沒來得及收。

 

他問：「小詩，你剛才說什麼？」

 

我閉了閉眼。

 

「沒什麼。」

 

就這樣吧，撐一把破傘，我不如淋雨。

 

第二天，我並沒有坐上周知砚給我買票的那趟高鐵。

 

而是選擇繼續留在這裡。

 

怎麼能就這樣輕易離開呢？

 

至少要讓背叛者付出相應的代價才行啊。

 

咖啡廳裡。

 

學長段盛年坐在我對面。

 

昨天正是他及時扶住我，我才沒有跌倒。

 

沒想到，聽完我的請求後，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七天情侶嗎？」

 

「可以。」

 

準備好的S纏爛打的話術被我爛在了肚子裡。

 

我咽下嘴裡的果汁，匆忙解釋道，「是假裝情侶。」他依舊道，「好。」

 

我松了口氣。

 

這個遊戲的第七天，會有一場晚會。

 

但隻有帶著搭檔參加遊戲的人才能進。

 

而在 Z 市，我並沒有相熟的人。

 

不過運氣不錯，恰好遇到了來這邊旅遊的同校學長。

 

其實，我跟段盛年也算不上多熟悉。

 

但也有過幾面之緣。

 

一次熟人組局，恰好有他。

 

而那天，我運氣奇差，玩兒遊戲十局九輸。

 

段盛年看我一小姑娘，替我喝了不少酒。

 

5

 

下午跟段盛年在 Z 市轉了轉。

 

吃了些特色小吃，還看了當地著名的景點。

 

夕陽西斜時。

 

手機連續響起六七次消息提示音。

 

打開查看，發現是「七日情侶」遊戲的群。

 

周知砚：【今日打卡：看電影、牽手以及一起坐摩天輪。@沈嬌嬌】

 

下一秒，沈嬌嬌興致勃勃地補充。

 

我們在摩天輪上接吻，你怎麼不說！

 

這條消息發出，立刻就被人刷屏了。

 

【臥槽臥槽，這麼刺激！】

 

【你們這一對進展也太快了吧？】

 

【恭喜恭喜呀！】

 

【有照片嗎？看看！】

 

緊接著，又有好幾對情侶跟著打卡。

 

大概是失望的次數太多，看到這些，我心間竟再難掀起半點波瀾。

 

一分鍾後，我收到了周知砚的消息。

 

【小詩，到學校了嗎？我很擔心你。】

 

隨後又發了個小熊哭泣表情包。

 

我平靜回復，【嗯，到了。」

 

消息發過去後，我面無表情地關上手機。

 

再次抬頭，就對上了段盛年略帶委屈的雙眸。

 

他的語氣聽上去很難過，問道，「為什麼我們不用打卡這些事？」

 

我一時噎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半晌，才想出理由。

 

「因為我們是假情侶。」

 

段盛年擲地有聲，氣鼓鼓道，「可他們也是假的。」

 

我：......

 

半個小時後，男人心滿意足地在群裡發消息。

 

段盛年：【今日打卡：牽手。】

 

就這樣，他牽著我的手，逛了兩小時的街。

 

最後，手掌被汗湿，男人才意猶未盡地松開我的手。

 

送我到酒店門口時。

 

段盛年又看中了我手裡吃一半的草莓糖葫蘆。

 

他眼神亮晶晶的，「好吃嗎？」

 

我下意識遞給他。

 

然後，回房間沒多久，就看到群裡又多了條消息。

 

段盛年：【補：吃同一串糖葫蘆。】

 

有人樂了，笑話道。

 

【哥們兒，你特麼是舔狗吧？哈哈哈哈哈。】

 

段盛年反擊。

 

【那你有得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