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對於我來說算不得什麼,可給你便可以吃喝一生。」
我跪下給夫人磕頭,感覺自己就像那隻被賞了一塊肉的狗。
夫人似笑非笑地瞥向角落裡的紅泥,好似嘆息地說道:
「這樣的東西我本來是給你們倆的,現在索性都給你吧。
「行了,你去吧,以後再也不用為奴為婢了。」
我也沒什麼箱籠,所有的東西統共收拾了兩個包袱背在身上,我被幾個交好的丫頭簇擁著朝東邊角門而去。
不想紅泥已經等在那裡。
她更瘦了,好像一朵枯萎的花。
自從阮姨娘的事情傳開以後,大家對紅泥更是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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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各路姨娘欺負,就連下人也開始看人下菜碟。
將軍不管不問,夫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用得著的時候她是將軍寵愛的紅姨娘,用不著的時候就是人人都可以踩一腳的爛泥。
我讓丫頭們先回去,在她面前站定。
她冷哼一聲:「你現在好了,自由自在富貴傍身,完全想不起我這受苦的姐妹了吧!你說要替我去求夫人,你去了嗎?」
「去了。」
「那為什麼夫人不肯發話放我走?」
「你憑什麼認為我一個丫頭可以左右夫人的意思?」
她愣了一下,似乎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你就這樣算了?你可以想辦法啊!」
「我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先保全自己。在這將軍府裡我們都是蝼蟻,我隻有做了人,才能去做人才能做的事。」
「哈哈哈哈哈……」
紅泥癲狂地大笑,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
我抬腳邁出了角門,她還要跟著,被守衛攔住。
「放我出去,我是這府裡的姨娘,是主子!」
「沒有將軍和夫人允許,您不能出去。」
「你們放肆!」
「姨娘再不回去,休怪我們無理。」
紅泥的哭叫聲漸漸遠去,直至聽不見。
這就是她心心念念主子的待遇。
什麼狗屁主子?到頭來都是奴才。
隻有出了這個牢籠,做個真正的人,才是自己的主子。
12
我沒回自己家。
出來十幾年,早就不記得了,也不願意去找。
而且那時候他們把我賣了,如果現在回去,保不齊把我吃幹抹淨再賣一次。
我也沒找男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不敢冒那個險。
隻把那兩間鋪子開了一間小飯店,又開了一家裁縫鋪,人總是要穿衣吃飯的嘛。
日子倒也過得去。
雖沒有以前在將軍府裡那樣錦衣玉食,但好在逍遙自在,再也不用看誰的臉色,不用整天畏首畏尾。
跪彎了的膝蓋總算為自己直了一回。
但我仍時常惦念著紅泥。
有時候將軍府的馬車從街上經過,我都要張望好久,想看看車上是不是她。
偶爾遇見以前認識的小廝丫鬟出來採買,我也會追著問幾句。
知道將軍起初還是會帶著她出去,後來又買來幾個更年輕機靈的侍妾,紅泥便被徹底撂下了。
竹裡館沒有人去,沒有人管,時常有人聽見她徹夜地號叫,悽厲而悲慘。
後來就說紅姨娘瘋了。
「然後呢?瘋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啊,自生自滅唄,誰還在乎她啊!」
是啊,誰會在乎一個瘋子啊!
我把自己的搖椅搬到了門口,日日望著街上人來人往。
終於有一天,讓我等到了那輛熟悉的馬車。
「夫人,民女鬥膽求您!」
13
將軍府扔出來一個瘋子,蓬頭垢面滿嘴咿咿呀呀,很快就有幾個乞丐盯上了她。
我把她扶上馬車,她嚇得瑟縮著不敢進去。
我悄聲在她耳邊說:「紅泥別怕,我是綠蠟。」
她愣了一下,似乎在回憶,可很快又開始掙扎,嘴裡還不停嗚咽,好像馬車上有什麼讓她害怕的東西。
我恍然大悟,掀開車簾,輕聲安撫她。
「你看,車裡沒有男人,隻有咱們倆,你不要怕。」
她定睛看了好半天,這才安靜下來和我上車。
來到繡坊,我領她來到我平時住的閣樓,替她梳頭,為她洗澡。
換上幹淨衣衫,重新梳妝。
梳成我們曾經的模樣,忍不住淚水模糊了雙眼,我失聲哭泣。
「紅泥對不起,以前我救不了你,後半生我來養你。」
鏡中的女子眼神清澈,孩童一般打量著我,開口問道:
「綠蠟,我們怎麼會在這裡?將軍回來沒有,快,我們快回去!」
她說著起身便走,急慌慌火急火燎的,和從前一個樣。
被我拉住按著坐下:「不必去了,我們都已經出府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紅泥瞪著大大的眼睛,一臉的茫然無措。
難道她失憶了?也好,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忘得一幹二淨才好。
我隻好編了個故事繼續哄她。
「你做事的時候撞到了頭,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夫人念在咱們伺候了那麼多年,就給了恩典放咱們出來了啊!」
「那我是怎麼撞到的?我失憶多久了?」
「就是——將軍讓你擦多寶閣的時候你從凳子上摔下來了嘛,已經兩三年了, 以前你可誰都不認識呢,現在總算認識我了。」
「怪不得呢,原來都這麼久了,我看你都老了。綠蠟, 你看我也老了好多啊!」
她捧著自己的臉, 在鏡中仔仔細細地看, 眼角細紋叢生,眼底帶著哀愁。
我怕她又想起不好的東西,忙岔開話題打斷她。
「你還記得那些花樣子嗎?你從前最會繡花,正好我開了一家裁縫鋪,也有給人繡花的活計。」
她一聽來了精神:「會啊,那怎麼可能忘呢!快帶我去看看你的鋪子!」
我更正道:「是咱倆的鋪子, 我這些東西都有你一半。」
「啊?」
她不敢相信。
「那是夫人賞給咱們倆的啊!」
紅泥驚訝得半天沒緩過神來,之後就是歡呼雀躍。
看著她開心的樣子,我心裡的愧疚感覺都消減了許多。
後來我也給她找過許多名醫治病,各種貴重藥材吃了一籮筐。
我是既盼著她記起,又盼著她永遠不要記起。
數年過去,她吃藥吃得實在煩了,說什麼也不肯再看大夫,我也就隻能隨她去。
好在她後來的記憶沒有問題,一如常人。
夏日來了一次又一次。
我和紅泥從十餘歲一直走到垂垂老矣。
前二十五年活得像隻狗,後數十年終於做了人。
番外
我在東角門等著綠蠟,她被人簇擁著, 馬上就要走向自由。
我不甘心, 問她為什麼不救我。
她隻說必須先保全自己。隻有先做了人,才能去做人才能做的事。
她說得那樣生硬冷冰冰,沒有感情。
紅泥正說著話,冷不防從小路上冒出一個人來,與她撞了個滿懷。
「(這」我更恨自己怎麼就那麼魯莽, 那麼輕賤, 那麼虛榮上了當!
說到底我還是更恨我自己。
綠蠟走了,我在這府裡最後一個知心人也沒有了。
將軍隻拿我當一個玩物, 就像曾經送給阮寧兒那個玉葫蘆,再珍愛又有什麼用?到頭來也隻是個可以隨便給人的玩意兒。
我開始裝瘋。
吃餿飯喝髒水,整夜整夜叫喚不睡覺, 把屎尿都弄自己身上。
慢慢將軍放棄我了,夫人放棄我了,全府的人都不在意我了。
我隻等她來救我。
果然, 在我熬S我自己之前,她真的去求夫人了。
把我這個沒用的瘋子扔出了府外。
她撿走了我。
我本來是想質問她責備她的。
可看到她為我沐浴時失聲痛哭的樣子, 我就不忍心了。
她一向清醒, 她的決定沒有錯。
甚至可以說, 她做了對我們最有利的決定。
我知道她一定在盡全力救我出來,隻是沒想到我會瘋而已。
她在責怪自己,把罪責攬在了自己身上。
我突然想到一個詞——失憶。
如果我失憶了, 她就可以不用面對那殘酷的過去,這對她來說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呢?
於是我就那樣做了。
故意挖去了痛苦的生活是美好的。
對了,她甚至把夫人多給的那一份賞賜也還給了我。
當然如果她不那麼執著一定要讓我喝苦藥就更好了。
她總是想讓我找回記憶,讓我恢復正常。
可是她不知道我一直都是正常的, 縱然喝再多苦藥也不可能想起過去。
痛苦我一個就夠了,就讓她自在些吧!
這一生,我始終都是感激她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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