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書名:仁姝長公主 字數:3650 更新時間:2025-06-26 15:22:32

「算了,我嫁。」


 


跟言官爭得面紅耳赤的秦謹秦翰林,身形一滯。


 


他轉頭,不可置信地問,「二公主怎可嫁給……你說什麼?」


 


「我說,二公主陶仁熹不能嫁,那就我嫁。」


 


整個朝堂瞬間安靜下來。


 


秦謹擰眉,「大公主……」


 


「我心慕方景文已久,雖然他現在昏迷不醒,那又如何?」


 


我意興闌珊,轉身走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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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不是非我不嫁嗎!」


 


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臉色難看,風度盡失。


 


我背對著他,半晌回頭諷笑一聲,「早就不是了。」


 


1


 


「阿姐,阿姐你等等我,阿姐!」


 


仁熹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我停住腳步,轉頭看她。


 


由於小跑,她水靈的眼中漫上一層荔色的水波,可憐可愛。


 


「阿姐真要嫁給景文哥哥?可他人還躺在床上,日日靠湯藥續命,下半輩子能不能醒,還是個未知……」


 


我比她高半頭,是個不惹人憐愛的身高。


 


低頭望她,「嗯。」


 


「真不知道父皇為何,一定要許他一個公主?景文哥哥為國鞠躬盡瘁,誠然值得尊重,可阿姐嫁過去,不就、不就是守寡……」


 


「方家滿門忠烈,方景文年有二五,未有妻妾,為君受過。」


 


我截斷話頭,「拉攏忠臣,自古而然,阿熹,此話不可再提。」


 


「可,阿姐不是心中隻有秦謹嗎?何時心悅方景文已久了?」


 


她懵懵懂懂問。


 


「子非魚,焉知我?」


 


「難道你們之前見過?」她再一次問道。


 


我搖頭。


 


「對了阿姐,抱歉……上次花燈節我們一起落水,我也沒想到秦謹哥哥會來救我……」


 


「往事無需再提。」


 


「秦謹是真的喜歡阿姐……」


 


「那我現在就求父皇將我許給秦謹。」


 


「啊、這、這自然是……」


 


她結結巴巴。


 


我勾起嘴角,玩味道:「那嫁給方景文的,隻能是你了,你可願意為姐姐的幸福犧牲一二?」


 


「我……自然是願意的,可阿姐不是,不是喜歡景文哥哥嗎?」她嗫嚅道。


 


我盯著她許久,索然一笑。


 


「是啊。」


 


我遠遠看到秦謹站在那裡,想必是聽到了我們的話。


 


於是揚聲對陶仁熹道:「花燈節時,你送給秦謹一個荷包,他也接了。」


 


「我以為你們早已私相授受,怎麼今天一個兩個的,不是說秦謹愛的是我,就是問我是不是愛著秦謹,求而不得?


 


秦謹臉皮一動,扯出個復雜的表情來。


 


「祝你們二位,百年好合了。」


 


我真誠道。


 


2


 


我叫陶仁姝,廢後之女。


 


陶仁熹為現皇後所生,是唯二的公主。


 


現皇後與我母後一母同胞,母後被廢時,她隻是個低微的美人。


 


父皇厭惡我,在母後與侍衛私通被發現後。


 


她從床上被拉下來時,當即撞柱而S。


 


這一撞,撞翻了我的寵愛,撞倒了我一眼能望到頭的,榮華富貴的一生。


 


我從小穿金戴銀,俗氣得不像個大公主,無法無天,人憎狗厭。


 


母後自S當晚,我衝進她停屍的宮殿,指著她罵了兩個時辰。


 


我怪她不檢點,毀了我的名聲。


 


怪她不知羞恥,倒連累我蒙羞。


 


父皇原本恨不得將母後棄屍荒野,聽了我的咒罵後,冷著臉將她葬在皇陵。


 


他對我的寵愛就像潑出去的水,很快消弭在烈日之下。


 


而我呢,一個狼心狗肺、貪慕榮華富貴的大公主,人人都把我當個笑話。


 


現皇後,我的姨母卻憐惜我,時不時給我送些東西。


 


我感激她,處處為她說話,朝臣見我倆相處和樂,默許了父皇將她封為皇後的意思。


 


3


 


方景文是本朝一員悍將,數次打退蠻族進攻,他將門出身,一家老小都為國捐軀,S得光榮。


 


前些日子他在戰場遭人暗算,一劍穿胸,雖保住一條命,但至今未醒。


 


父皇念其功,憐其孤、獨,再加上蠻族聽聞方景文重傷昏迷,集結軍隊,又要卷土重來,勢要奪得邊疆十五洲——


 


為安撫人心,父皇決意將最受寵的二公主——陶仁熹,嫁給方景文。


 


遭到秦翰林——秦謹的堅決反對。


 


我冷眼看著,看他一個風流絕色的探花郎,一人舌戰群儒,隻為了我的妹妹。


 


他想沒想過,若陶仁熹不嫁,誰嫁呢?


 


多智近妖如他,怎麼可能沒想過。


 


那我索性做個好人,成全他們。


 


我掸掸衣袖,越眾而出。


 


「算了,我嫁。」


 


話一出口,板上釘釘,此時便難改了。


 


舉座皆驚。


 


秦謹豁然回頭看向我,滿目驚疑。


 


4


 


我這幾日安心在宮殿中備嫁。


 


父皇破天荒地來看我。


 


「你不悔?」他問。


 


「若我說,女兒隻是為了和秦翰林鬥氣,現在後悔了,父皇會給我取消這門婚事嗎?」


 


「……」


 


父皇道:「朕金口玉言,怎可朝令夕改。你既嫁給方景文,就好好照顧他,他若一輩子醒不來,那也是你的命。」


 


「你總要為自己的衝動負責。」


 


「可我是公主,您的女兒,我有犯錯的權力!」我著急大喊。


 


他痛恨地盯我一眼。


 


「不。」


 


「你是個孽種,我隻恨怎麼娶了你母親這種蕩婦。」


 


5


 


「我也這麼覺得,母後真是活該。」


 


我贊同地點頭。


 


他鷹隼般的眼早已渾濁,看著我,似乎在分辨我是真情還是假意。


 


許久後,他心情好似變好了,語氣松快。


 


「出嫁前可還有什麼願望?說罷。就當是全了我們今生的父女緣分。」


 


「有。」


 


我笑眯眯道。


 


「我要母後的嫁妝,和許多許多錢。」


 


父皇甩袖而去。


 


我在後面喊:「您金口玉言,可不能朝令夕改啊——!」


 


6


 


出嫁那天,十裡紅妝,是從來沒有過的排場。


 


我打開一口箱子,看到裡面的東西,方才放松表情,露出笑意。


 


「公主真是愛財,就不怕被人笑話,丟盡皇室臉面?」


 


一道冰寒的聲音響起。


 


是秦謹,他身著緋色袍服,負責送嫁。


 


「有錢就好了,你管我?」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轉轉眼珠,曖昧道:「今日你我兩人俱是一身紅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娶我。」


 


「臣怎麼可能會娶公主?」他蔑笑。


 


「知道了知道了,你心中隻有仁熹。」


 


我按住他的一邊胳膊,湊近。


 


「公主這是做什麼!」他臉色爆紅,甩開我的手。


 


一副被我玷汙了的模樣。


 


看他對我避如蛇蠍的模樣,我心灰意冷。


 


也收了調戲他的心思。


 


「吉時已到,秦大人,還不扶本公主上轎?」


 


我冷冷道。


 


他以為誤會了我,低聲道歉,後退幾步,任宮人跑過來彎腰。


 


我便踩著這人凳坐進馬車。


 


在轎簾落下遮住天光之前,我覷他一眼。


 


無聲道:「多謝。」


 


7


 


方家隻有方景文一個主人,冷清得很。


 


由於他至今未醒,我和一隻公雞拜堂後,被送入洞房。


 


隔著蓋頭,依稀能聽到各種聲音。


 


「公主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方將軍一日不醒,邊關便一日不得寧靜啊。」


 


「聽說公主冷心冷肺,見錢眼開?」


 


「還日日追著秦謹秦翰林,成何體統……」


 


這些話,我曾經在人生的前十八年,日日聽著,早已麻木。


 


8


 


由於我身份貴重,無人來鬧洞房。


 


日落西山後,我徑自取下蓋頭,吃了兩盤點心,喝了一壺茶水。


 


吃飽喝足後,才想起床上躺著我的夫婿,方景文。


 


於是坐到他旁邊,饒有興趣地看他。


 


斜眉入鬢,膚色較深,薄唇緊抿。


 


此時他眉頭緊皺,在昏迷中也不太安穩,夏日夜燥,豆大的汗水從他額頭流下來。


 


我拿出一塊手帕,正要給他擦幹汗水。


 


「不,不……不!」


 


孰料他猛地一搖頭,竟是直接醒了過來。


 


9


 


方景文的眼神迷茫,像是不知道現在是今夕何夕。


 


我想著以後就要和他度過餘生,不免得他處好關系,於是拿出帕子,去給他擦汗。


 


他牢牢擒住我的手腕,力道極大,我感覺自己幾乎要被他攥碎。


 


「方將軍,今日我們大婚,這樣不太好吧。」我晃了晃被他抓住的手腕。


 


他迷茫的眼神瞬間清明。


 


「我……我成親了?」


 


「仁熹……」


 


「錯了。」我笑吟吟道。


 


「陶仁姝?怎麼是你!」


 


「是啊,怎麼不是我妹妹呢?讓你失望了。」


 


我聳肩。


 


10


 


方景文,鐵骨錚錚,真漢子也。


 


在當夜發現和他成婚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仁熹公主後,爆發出頑強的毅力,與復健的熱情。


 


當晚他就坐起來了;


 


第二天,已經能拄著拐下地;


 


第五天,他健步如飛!


 


愛情,使人盲目。


 


11


 


其實在大婚之前,他從未公開表達過對仁熹的念頭。


 


以至於他醒來的消息擴散開時,人人都以為是我的功勞。


 


大公主一到,將軍就醒了,這簡直是話本裡的故事嘛!


 


方景文的蘇醒,是一根定海神針。


 


消息傳到邊關,蠻人蠢蠢欲動的態勢明顯偃旗息鼓。


 


一時間,我們竟成了最炙手可熱的佳偶。


 


方府門口的石獅子,又重新油光發亮,門檻五日內換了三條。


 


父皇用十裡紅妝,這空前絕後的排場,滿足了我的虛榮心,買斷了我們的父女情誼。


 


因而回門之日,遣大太監傳旨,道隻方景文進宮即可,公主應好好熟悉府中事物,學著做好一個當家主母。


 


「無事不必入宮。」


 


手令的最後,寫著這麼一句話,鮮紅的印泥刺傷了我的眼。


 


不知怎的,我覺得那紅,好似朵朵燃燒的曼殊沙華。


 


頃刻,便燒至我的眼眶。


 


養一個汙點皇後之女十八載,算是仁至義盡?


 


罷,罷。


 


我從牆邊螺鈿箱中取出一竹木小盒,將這明黃布帛扔進去,合上。


 


12


 


下午,方景文自宮中回來,端的是喜氣洋洋,看到我後,嘴角的笑弧也未收斂。


 


我迎面見著他一張春風得意的臉,隻覺稀奇,自那晚後,他從未對我講話,更遑論笑了。


 


「阿姐!」


 


從他身後閃出一張單純笑臉,我道是如何,原來是佳人在側。


 


「我今日在宮中不見阿姐,隻見驸馬,怕阿姐一人孤寂,就隨著姐夫一道來了,阿姐不會怪我吧?」


 


「妹妹就是思慮甚多,以後想來直接來便是,阿姐還能因此怪你不成?」


 


「你說對吧,景文?」


 


我看向方景文,他臉色蒼白,顯然那一聲「姐夫」,讓他剛為見到仁熹歡愉,下一秒就清楚地認識到,兩人今生再無可能。


 


可他不敢對仁熹發火,仁熹是弱柳扶風的嬌花,他唯恐聲音大些,便摧折了她。


 


於是臉皮抽動,想抿唇又強行停住。


 


低聲向我:「大公主,請喚我『方將軍』,我們之間,沒有如此親近。」


 


他低頭不敢看仁熹,繃著臉快步離開。


 


他用最溫和的語氣呵斥我,這態度,真是又凌人又卑微。


 


我心中覺得好笑,於是便真的笑出聲來。


 


「阿姐,你笑什麼?」


 


仁熹不解。


 


我抹了把眼角的淚水,沒說回答。


 


13


 


仁熹走後,我好整以暇地回到房間。


 


果不其然,方景文正等在那裡。


 


我甫一進門,就見他手上用力,將茶杯捏成齑粉。


 


我慢條斯理地闔上門,坐到他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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