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名:故棠逢生 字數:5048 更新時間:2025-06-25 16:27:23

我爹遭遇伏擊,萬箭穿心,抬回來時渾身沒有一塊好皮肉,血肉模糊,都這樣了,手裡還緊攥著一包我最愛的飴糖,手指都掰不開。


是我引狼入室,以為自己看透人心以為自己所遇良人,是我蠢笨如豬,當了傻子這麼久到了與林月眠屋頂敘話時才知道。


 


蕭冽該S!南安王該S!我也……該S。


 


8


 


那日屋頂——


 


驟然得知真相,我心頭大慟,當即提刀要去S了那個狗雜種。


 


林月眠坐著未動,隻是說:


 


「沈將軍,你S得了蕭冽,那南安王呢。」


 


南安王府高手眾多,我想取南安王的項上人頭,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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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能怎麼辦。


 


「你有辦法。」


 


「有。」


 


她道:「我接近蕭冽,已取得部分他們的來往書信,如果你願意與我合作聽聽我的計劃,我會讓南安王和蕭冽身敗名裂,且絕對特別難堪地S。」


 


說這話時,林月眠秀美溫雅的面龐上有寒芒閃過。


 


我默了半晌,問:「你是淮陽王的人?」


 


此舉除掉南安王,朝中再無人與淮陽王爭鋒。


 


她蓄意接近,扮柔弱裝溫順,蟄伏三年之久,如此心智和手段,絕非鄉野村婦。


 


林月眠答:「我與他也隻是合作罷了,蕭冽於我,有血仇,此生必報。」


 


她瞳仁漆黑,泛著森然的光。


 


「他害S了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對我好,也是這個世界我唯一的親人。」


 


她反復強調,這個世界。


 


她告訴我這麼多,我不解她先前明明步步謹慎,為何到了我這,肯放心地與我和盤託出。


 


面對我的疑問,她眉眼陰霾稍散,輕笑一聲:


 


「你就當整個世界都是畫本子,而恰巧我讀完過其中故事罷了,故事中的流雲將軍,確實,值得人信賴。」


 


明明說得一聽就是玩笑話,可我隱隱有種感覺——這是真的。


 


書信中涉及了南安王,鐵證如山,他和蕭冽兩人一同下了大獄。


 


我揭發有功,林月眠醫治陛下有功,得以從蕭府脫身,這也是她為什麼要去醫治陛下的緣故。


 


拔出蘿卜帶出泥,再加上淮陽王各種運作,罪名多得我都記不全。


 


南安王府中抄出了數量驚人的財寶。


 


這下好,軍費也有了。


 


朝中武將多數老邁,年輕將領又經驗不足,差不多的蕭冽還是個即將被砍頭的叛國賊。


 


於是我的機會來了。


 


我自請出戰,在一眾歧視女子的偏見中立下了軍令狀——一月之內不勝,提頭來見。


 


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


 


臨走前,我去牢裡看了蕭冽。


 


9


 


在淮陽王的「特意關照」下,他過得相當慘。


 


——一條腿斷了,一隻手還流著膿水,暴瘦脫相,兩眼珠子大得嚇人。


 


見著我的臉,男人撲過來把鐵欄搖得哐啷作響,似癲似狂:「賤人!賤人!你狀告你夫君,你要被抓去浸豬籠!啊!」


 


隻一刀,我斬斷了他伸出來的雙手。


 


「這是你欠我的。」


 


蕭冽疼得在地上扭曲哀嚎。


 


原來他也會疼嗎。


 


腳步聲。


 


來者摘下維帽,笑意清甜地朝蕭冽打了個招呼:「將軍,月眠來看你了。」


 


自然地就好像往常無數個普通日子一樣。


 


S人誅心。


 


剛才還嚎得震天的人停了,抽搐著望向林月眠,滿是悽哀:「為什麼,為什麼,我愛你啊,我真心喜愛你啊……」


 


真心?蕭冽也配?


 


我暗嗤。


 


細細一想他就能知道,他藏那些東西的地方我接近不了,唯一有機會得手的,便是林月眠。


 


稀奇了,這條毒蛇居然是有真感情的。


 


林月眠依舊在笑,隻是這笑沒什麼溫度:


 


「昭和二十一年,你傷重昏迷沿溪流而下,至桃花村,被當地一採茶女所救。」


 


蕭冽瞳孔猛縮,像是想起了什麼虧心事。


 


林月眠表情不變,指甲卻已深嵌進了掌心裡:「她悉心照料,你笑稱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屢次撩撥,引得她對你芳心暗許。」


 


「有了孩子後,你說要回家一趟稟明父母娶她過門,然後謀算上了流雲將軍,再回來時卻是來清除她這個麻煩的……」


 


「別說了!」


 


「……你勒S了她,連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一屍兩命。」


 


「你知道嗎,我連孩子的長命鎖都打好了。」


 


「要不是我跟著師父去外地行醫。」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林月眠慢慢走近,趁蕭冽怔愣之際用白綾套住他的脖子,猛然發力,勒到了背後的鐵欄上。


 


「這個女子姓楚,名錦,而我有另外一個名字,叫楚綿。」


 


「你,SS了我的姐姐。」


 


「你得償命。」


 


林月眠的聲音森冷。


 


蕭冽拼命掙扎,可他沒了雙手,被N待了這麼多天也早已虛弱無力。


 


他的臉漲成豬肝色,他光禿禿的手臂在空中揮舞,他的胸腔發出呼哧聲,他逐漸無力,他沒了呼吸……


 


蕭冽,S了。


 


S了。


 


我心中痛快至極,仰天大笑,笑出了淚花。


 


淮陽王來了。


 


他過去握住月眠的手,緩緩將那條索命白綾抽了出來。


 


起初抽不動,他就耐心等著,溫聲細語地安慰:「好了月眠,他S了。」


 


勁道一去,蕭冽爛泥一樣倒地。


 


林月眠面上依舊正常,隻是眼睛實在沒什麼焦距,木然道:「是嗎?」


 


「是,這些年,辛苦了,月眠。」


 


淮陽王望著她的眼神裡浮著心疼,藏了愛意,他召來了兩個暗衛,讓他們送我和月眠回去,說這裡交給他處理。


 


10


 


當天晚上,我和林月眠喝了個大醉。


 


兩人抱在一起都嗚嗚地哭,哭完了,順便拜了個把子。


 


從此我就有妹妹了哈哈。


 


她就是清醒時太冷靜自持,醉了便格外的瘋。


 


「姐,你是我唯二的姐。」


 


新鮮出爐的妹妹抱著我大腿使勁晃悠:「怎麼辦啊我S人了,這是我第一次S人,S人要進監獄,進監獄要剪好醜的頭嗚嗚嗚,能不能直接槍斃啊……」


 


我一臉蒙。


 


什麼監獄,什麼剪頭,槍斃又是何物?


 


她老是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但是……不管了,她都哭了,我得哄她。


 


「不會的不會的,淮陽王說了他會處理的嗝……」


 


嘿嘿,喝多了。


 


她淚眼蒙眬地看我:「你知道嗎唯二的姐,我,我一點都不喜歡這裡,什麼他媽的三六九等,什麼狗屁的封建禮教,明明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


 


「什麼惡毒女配炮灰路人甲 NPC,吃人的社會,憋屈!憋屈!我想回家了,我的家鄉裡不是這樣的,嗚嗚嗚,我想回家了……」


 


還是,沒聽懂。


 


但是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著舌頭保證道:「不喜歡就不在這裡,咱們回家,天涯海角姐姐都送你回去,莫哭莫哭。」


 


她好像更難過了,喃喃反復:「回不去,回不去了……」


 


她神態落寞,我雖腦袋還不太清醒,卻差不多明白了點——


 


她的家鄉,怕是不在此方天地。


 


月眠所言所行,與此世中人不同。


 


但是我沒有點破,隻是聽她絮絮念叨:


 


「我剛來時這具身體九歲,飢荒,原身的爹娘要把我和鄰居家的女孩對換,你問我為什麼換?易子而食,聽說過吧,他們當然會先換女孩子,我怕極了,我的家鄉和平昌盛,沒有這種事情。」


 


「我當時瘦弱,掙扎不得,絕望之際有一個人帶著我跑了,明明她也還是個孩子,明明她性格一向膽小溫順。」


 


「她帶著我要飯,餓得面黃肌瘦,騙我說自己已經吃過了讓我快吃,她替人浣衣,手生凍瘡流膿,還截掉了一根手指,她去大戶人家做工,觸怒主人家被打得半S不活……」


 


「就為了養活一個我,一個,已經不是她妹妹了的我!」


 


「明明我們都好起來了,醫聖收了我為徒,我能出診,我有診費,我能養活她了,我們都在桃花村安定下來了。」


 


「我沒興趣仗著自己知道劇情攪弄什麼風雲,攀附什麼富貴,我隻想我這裡唯一的親人過得好,可是……蕭冽他憑什麼!他憑什麼!」


 


「為什麼書裡沒有這一段啊,為什麼我要為了那幾個診金,晚回來幾天啊。」


 


「為什麼啊!」


 


斑駁燈光下,那個皎皎明月般的女子,看起來,快碎了。


 


11


 


與北匈這一戰打了大半月,極為艱險。


 


但是,我贏了。


 


火燒原野八千裡,一戰揚名。


 


北匈遞了降書,五年內怕是無力再犯。


 


同時這半月裡陛下遭遇南安王殘部刺S,當場身亡,淮陽王持詔即位,順理成章。


 


誰是漁翁誰得利都無所謂。


 


就當是這樣吧。


 


裡面的彎彎繞與我無關,反正淮陽王,不,現在該是陛下對我大加封賞,不但已經復了我以往的將職,甚至還給我封了候。


 


定北候。


 


我爹的爵位。


 


女子封侯,這可是頭一遭。


 


新皇是個聰明人,我沈氏一族人丁不興,我有打仗的本事,又是個女子,手握兵權也不可能謀反自己做皇帝,收攬為心腹會是他最好的刀。


 


朝陽公主一事,不也是他給我的機會?


 


我抓住了。


 


散朝後,陛下獨留了我。


 


我以為他又有什麼新任務要交代還是有什麼新詭計要密謀,正準備好好洗耳恭聽。


 


哪想隻剩下我二人時,這位心思深沉手段雷霆的帝王竟有些猶豫起來,欲言又止,我腰都要躬酸了都沒等到他開口。


 


這奇了。


 


我心裡盤算究竟什麼事能讓他這般。


 


皇帝終於說話了:「……那個沈卿啊,你替朕去勸勸月眠吧,她向來與你交好。」


 


月眠,月眠怎麼了?


 


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抱著這樣的疑問,我跟在皇帝身後走進了隻有歷代皇後才能居住的坤寧宮。


 


金碧輝煌,極盡榮華。


 


月眠正倚在小幾上看一本醫書,神情淡淡。


 


「陛下請回吧。」


 


她抿了一口茶。


 


皇帝竟讓月眠住進了坤寧宮,他的意思是……


 


「月眠,你為什麼就不肯退一步呢,隻要你點頭,你就是林相流落在外的女兒,皇後之尊你都不稀罕嗎?就非要走,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皇帝焦躁地走來走去,眼尾都紅了,看向心上人的眼神滿是委屈受傷。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這是我能看的嗎?


 


是不是忘了我還在。


 


沒讓我出去,我就隻能在屏風後裝S。


 


但我知道,月眠不會願意的。


 


她是林月眠。


 


她志在廣闊天地,願行萬裡,嘗百草,著醫書,救人醫病。


 


再奢華的宮殿於她而言,也隻是四方囚籠。


 


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


 


她同我說過的。


 


12


 


「李諺。」


 


林月眠叫了皇帝的名字,抬頭望他,眸沉如水:「這和我們當初約定的不一樣,說好了事成我會走,你現在囚禁我是什麼意思。」


 


「我就反悔了怎麼了,你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之前的感情都是假的嗎,留下來好不好,你是我唯一皇後,我不納妃嫔,我隻有你一人,我們還同從前那般,一切都沒有變,我……」


 


「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是皇帝,金口玉言。」


 


「我……」


 


兩人吵了好大一架。


 


我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得。


 


活像一隻瓜田裡的猹。


 


林月眠稍稍冷靜下來:「我與你有情不假,但我並不是附屬於你,我有自己想走的路要走,我未曾逼迫過你放棄皇位與我遠走天涯,你不願,我是不是也該說你心狠自私,而你現在逼迫我順從你的想法,我也絕不會接受。」


 


「我沒有!我隻是……」


 


「你有,李諺,我向來不為難自己,也不為難別人,差不多得了。」


 


皇帝氣得說不出話來,奪門而出。


 


路過還瞪了我一眼。


 


?


 


有病吧。


 


關我什麼事啊?


 


不管了,我從屏風後探腦袋出去,訕笑道:「妹啊這可真不是姐聽你牆角,是陛下非薅我過來的。」


 


林月眠彎唇一笑,剛才的不快從眉眼間散去:「我知道。」


 


「那你現在什麼打算,需要幫忙就說。」


 


我對我妹子現在的處境十分擔憂。


 


皇帝打定主意不放她走怎麼辦?


 


要不我直接劫了人就跑?


 


別說,謀劃好還是可行的。


 


「不用。」


 


月眠像是猜到了我在想什麼,莞爾一笑,推過來盤點心給我吃。


 


「放心吧,他會放我走的,他,不是個壞人。」


 


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


 


總之三日後,皇帝真的放她走了。


 


臨行前她來找我道別。


 


長亭,酒壺相碰。


 


我們同時笑出聲來。


 


我抱了她一下:


 


「其實有句話一直沒對你說過,今日分別,也該說了,謝謝你,真的。」


 


謝謝你告知真相免我繼續被蒙蔽,謝謝你治好我的手助我找到了往日的流雲將軍,謝謝你在我最痛恨自己時為我指明了前路。


 


千言萬語,都在酒裡。


 


我敬她:「此去山高水遠,妹妹珍重。」


 


輕風拂過,飄絮四飛。


 


她面似昆山新雪,一如我第一次見她時那般。


 


「再會。」


 


她背對著我遠去,揮了揮手。


 


從此,海闊天高。


 


番外


 


十年,林月眠走遍山川,一路行醫,救人無數,編成《新百草集》,成為新一代醫聖,留名於史。


 


皇帝在她離開的第二年,立了相府嫡長女為後,後宮陸陸續續進了各種世家貴女,他也有了三子兩女。


 


不過他是個好君王,政事勤懇,體恤愛民,治下昌明。


 


一個遠在江湖,一個高在廟堂,就這樣, 兩人十年不見。


 


我沒有再嫁,一個人在邊關也算逍遙, 有仗打仗,闲來就跑跑馬和弟兄們喝喝酒什麼的。


 


對了,還能調戲調戲我三年前路邊撿的俊俏軍師。


 


年紀輕輕能那麼古板, 面皮還薄,一逗整個人都紅成煮熟的蝦子,真的笑S。


 


日子好得嘞。


 


我和月眠會互通書信,我寫邊關趣聞, 她寫江湖逸事, 她見識廣博, 思想脫俗。


 


我受了不小她的影響,這些年,人是愈發瀟灑不羈了。


 


月眠每年會帶著大包小包的各地特產來看望我,然後我請她下館子搓一頓好的, 不醉不歸。


 


她酒品還是那麼的差,喝醉了去拔我養的那幾隻小黃雞的毛, 還非要和我家的看門狗一訴衷腸。


 


說好的清冷神醫呢?好離譜。


 


我們還會比馬比箭,這她可比不過我, 晚上原野上的星星可亮……


 


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麼下去, 直到我們都變成白發蒼蒼的老太太。


 


我們這麼約定好了的。


 


可她食言了。


 


——第十一年, 爍陽一帶瘟疫爆發,她帶弟子去抗疫, 不慎感染,永遠留在了那裡。


 


我沒見得了她最後一面。


 


我不知她走的, 痛不痛苦……


 


據說她去前,把自己關在一方逼仄木屋裡,靜靜等S。


 


還據說我們的陛下不顧所有人勸阻,這輩子難得任性了這麼一次, 一路深入疫情險地,不吃不喝不睡,跑S了三匹馬。


 


她皮膚雪白,一點鮮紅尤為驚心。


 


「作全」我以為這十一年,他已經忘了的, 畢竟他也從不和我提月眠。


 


原來沒有。


 


不過也難怪, 誰能忘得了林月眠啊。


 


我沒哭,每天行屍走肉地該幹嘛幹嘛, 有種不真實感。


 


我總覺得到了時候,她還會從長街盡頭策馬而來,笑著問我,今天準備請她吃什麼。


 


隻要你回來, 什麼都行啊, 月眠。


 


我喃喃道。


 


她的弟子帶來了她的遺書。


 


寫給我的。


 


會是什麼?


 


我哆嗦著手,打了好幾次都沒打開。


 


一陣風吹過,信紙平鋪在地上,墨色醒目。


 


我看清上面的字, 終於,痛哭出聲。


 


筆鋒嶙峋,隻有短短四字——


 


「回家去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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