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醒來時,正是他的葬禮。
顧囿之,堂堂大理寺少卿,當今長公主殿下的獨子,親下幽州查辦鹽稅一案。
在押送反賊回京途中與逃犯英勇搏鬥,不幸墜崖身亡,屍骨無存。
他S得這樣壯烈,陛下特追封他為忠勇候,又給我封了诰命,另賜下賞賜無數告慰。
我在滿府的哀泣聲中紅著眼接下了聖旨。
上一世聞得他的S訊,我哭到心悸暈厥,連好好跪著聽旨的力氣都沒有。
重活一世,我心中已無半點波瀾。
這個S人指不定抱著女人在哪兒團聚呢,若不是顧及著場面不得不做戲,我為他落一滴淚都是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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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隻想草草結束了這些儀式,速速收拾了金銀細軟下江南。
往後餘生,就做個富貴逍遙的俏寡婦。
1
葬儀結束五日後,我等到江南外祖家寄來的信,外祖父殷切地盼著我回家。
雖然我早沒有家了。
我父親是鎮國大將軍,父兄皆戰S沙場,母親鬱鬱而終。
自小我就被接到宮中由皇後撫育,外祖父總來信說上京城太喧鬧,盼著我能嫁到江南去過清靜日子。
可後來在宮中,我被公主們推搡著落了水,是顧囿之將我救起。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要娶我。
我以為我抓住了救命稻草,老天總算眷顧了我一次。
可惜我不過是他局中的棋子。
他想抬個罪臣之女進門做平妻,所以精心挑了我這麼個滿門榮耀卻又無依無靠的孤女回來擺著。
一想起上一世我S後,顧囿之帶著個女人回來惡心我。已經七十高齡的外祖父聽到消息,不顧車馬勞累硬是趕到上京來為我撐腰。
我的心口開始一抽一抽地疼,眼角不禁滾下淚來。
身邊的侍女彩霞為我拭淚,“姑娘,別哭了,姑爺他在地底下看您成日這麼哭會不放心的。”
說起那個S人,我突然就哭不出來了,“走吧,我們去婆母那裡。過幾日我們就要下江南了,總要和她交代一聲。”
2
路過正廳,聽得裡面婆母的哭喊聲。
我那公主婆母性子剛毅素重體面,哪怕在葬禮上,也未有過這樣撕心裂肺的哭喊。
推門進去,婆母正和一年輕男子相擁而泣。
是一張陌生的臉。
婆母語氣急促地向我介紹:
“令嘉,這位,這位是囿之的遠房堂兄,名喚顧…顧行簡,來吊唁的。”
那男人別過臉好似很不願與我對視。
也不是多稀奇的臉,我識趣地挪開眼,站在他們身旁的女人我倒越看越眼熟。
這不正是我S後,顧囿之帶著一起來見我的那位。
鄭媞。
她的祖父曾是太醫院院首,因牽涉到嫔妃間的子嗣爭鬥,牽累她獲罪為奴。
顧囿之當初就是為了要娶她進門,才先娶的我。
隻是他大概沒想到,我這個看起來無依無靠的孤女,娶進門後竟然這麼麻煩。
我父親曾經的那些部下們如今也都有些分量,時常讓他們的夫人來與我說話,問我過得好不好。
他顧忌著名聲,便兢兢業業地裝出一副愛我的模樣。
那時上京城中人人都說我有父母在天上庇佑,得了個好郎君。
那清冷肅正的大理寺少卿郎,常常下了值就去食肆為夫人買點心蜜餞呢。
誰能想到,那些點心裡,其實摻著避子藥呢。
如此裝了兩年,他悄悄解決了鄭媞的罪奴身份,想等個機會娶她進門做平妻。
沒想到婆母暗暗出手把鄭媞送了出去,再不許他們相見。
他娶不到心頭愛後大概心如S灰,便策劃出了驚天動地的假S脫身之法。
可惜這一切都是我S後才知道的了,他瞞我瞞得滴水不漏。
好在老天又給了我重活一次的機會。
3
“行簡要帶著他的,他的婢女,在府裡住一段時間。”
婆母的話讓我回了神。
“長公主殿下大約誤會了,我是行簡的未婚妻,不是什麼婢女。”鄭媞挽住顧行簡的手,一臉驕傲。
顧公子一身粗布衣衫,站得筆直挺拔,一言不發,算是默認。
我盯著他虎口上的那道疤痕淡笑,“倒是一對天作之合。”
因這幾日哭了好幾場,我嗓音有些嘶啞。
顧行簡看了我一眼,不鹹不淡道:“人S不能復生,夫人還請節哀順變吧,”
我仔細打量著這張陌生的清雋面龐。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念了顧囿之那麼多年,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
上一世他倒是沒換張臉來見我。
不過我一點不好奇,也不想戳穿,說不定戳穿了還要被牽累呢。
看他現在隻能掩面偷生,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清貴模樣,我很放心。
就讓他好好吃這愛情的艱苦吧,我呢,往後就盡情享受名門寡婦的快活人生。
4
回了院子,我才想起都忘了要與婆母稟明要移居江南一事。
餘下幾日,我都在院子裡靜心收拾東西。
將從前顧囿之贈我的那些首飾都扔進一個箱籠,等我出了府,便賣它個幹幹淨淨。
彩霞竟翻出了壓箱底的嫁衣。
我怔怔看著那繡了喜鵲登枝的大紅嫁衣,不禁又滾下淚來。
嫁給顧囿之的十年裡,我守了八年的寡,守到最後,一切都是假。
我那一生,真是被顧囿之給騙慘了。
彩霞見我哭了,抱著我一起哭。
外面丫頭進來通報,“少夫人,府上兩位客人求見。”
鄭媞挽著顧行簡的手走進來,她昂首看我的眼神就像個收復了失地歸來的巾幗將軍。
我擦了擦臉上的淚,冷聲問,“你們有何事?”
顧行簡看著堂中的景象,似乎有些失神,默了一陣才道,“我來借幾本書。”
我繼續收拾東西,讓彩霞帶他進書房。
突然聽得裡面彩霞像是被人打劫了一樣的叫喊,“不行不行,這本書不行。”
“那可是我們少夫人的寶貝,上面留有小公爺許多批注的。”
我扶額,無奈地走進去,過往為顧囿之動過的每一份心,如今聽得,都像餿飯一樣作嘔。
裡面顧公子眸色幽深地看著我,“我不奪人所愛,夫人能告訴我,這些書裡,哪些是我能借的嗎?”
我偏不讓他如意,“不能,一本都不能了。”
“為何?”
“我就是不想借了,這些都是我夫君留給我的遺物,極其珍貴。你要看,自己花銀子去買吧。”
他像是被噎住了似的,半響沒說出話來。
鄭媞氣急模樣,一把奪過書冊,“幾本書而已,你為何如此小氣,行簡可是囿之的堂兄。”
我冷笑,“堂兄又如何?我夫君的遺物,就是一件都動不得。”
“如今他不在了,這院子就是我撐著。你們,給我滾出去。”
笑話,讓他們今天拿本書,明天拿個寶的,那我還剩什麼?
“你…”鄭媞臉上青白交錯著,很是好看。
顧行簡看我的眼神有些復雜,倒也不像是生氣,低聲道:“抱歉,今日是我們唐突了,這就走。”
鄭媞略帶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堂中的嫁衣被吹落在地上,那一片紅得觸目驚心。
顧行簡腳步頓了頓,突然轉身對我道:
“顧兄既已亡,你還是往前看吧,想必他在地底下也不希望你為他一直神傷。”
他是在告訴我,他不需要我為他傷心。
呵。
我冷笑,“我看你是多慮了,我既把這些東西收拾出來,就是為了告別過往。”
誰要惦記個S鬼。
5
深夜裡,我躺在床上越想越恨,悄悄搬了火盆到院中,把顧囿之那些衣物書冊都拿出來燒個幹淨。
把那件大紅嫁衣扔上去後,火越燒越旺。
一陣風刮過,跳出來的火苗竟蹿到我的裙角上,帶起一陣火光。
門口突然衝出一道人影來,抱住我在地上滾了幾圈,火苗滅了。
借著邊上的火光,我看清了壓在我身上的這張臉,立刻甩了個耳光過去,“登徒子,竟敢闖進院子輕薄我。”
顧行簡面色比旁邊的火盆盆底還要黑上幾分,一把把我拉進屋裡,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鍾令嘉,你在幹什麼?這院子裡守著你的人呢?”
“這就是你說的告別過往?午時看你臉色就不對勁,果然還是做出這種傻事來!”
他不會以為我要為他殉情吧,也真看得起自己。
我甩開他的手,又給了他一個耳光,“誰允許你碰我的?我做什麼無需同你解釋。夜深了,請你現在即刻滾出我的院子!”
他雙手按住我的肩,語氣鄭重又強硬,“昨晚顧兄託夢給我,讓我給你帶些話,你給我聽好了。”
“他讓你不要太過神傷,把他忘了,往後在府裡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莫要再尋S了,若是他在地底下欠上一條人命債,恐怕也不得安生。”
6
我靜靜看著他,恐怕他也重生了。
想起前世,他摸著我的棺椁,也是這樣的神情交代我,下輩子若見著他,就避著走吧。
他是不是覺得他這麼說,顯得自己良心未泯,很為我考慮啊。
我狠狠踹了他一腳,厲聲道:“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
“既是一個窮書生,就該守好分寸規矩,竟敢拿著個S人做筏子深夜闖入我的院子。”
“怎麼?你是想勾引我攀附上我,還是想壞了我的名聲?”
他蹙眉吃痛,好像很無奈地失笑:“你想多了。”
“我是…我就是應顧兄所託,來給你帶個夢。”
我懶得再和他言語,衝到院門口大聲驚叫,“來人,來人,有歹人闖入了我的院子!”
7
顧行簡迅速被一幫武力高強的護衛五花大綁住。
他倒還臨危不亂,看著我沉聲道,“這是個誤會,我無意冒犯你。”
我彎下腰湊近了他臉上的巴掌印,鄭家的易容術竟如此高明,一絲痕跡也看不出。
他輕笑,“夫人,你現在離我這樣近,也不知道是誰在勾引誰?”
我冷哼,“勾引你?一介窮書生而已,你配嗎?”
他斂了笑意,沉聲問:“若是當初顧小公爺隻是一介窮書生,你還願意嫁給他嗎?”
我貼在他耳邊,壓著聲,一字一頓道:“不願,絕不願。”
“他拋下我走了,害得我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若他還沒有權勢地位,我為什麼要嫁給這種短命鬼?”
他像是被冰封住了似的,冷著臉沉默半響才道,“原來你恨他。”
“恨也好,如此,甚好。”
不多時,婆母便到了,她立刻著人松了綁,又命人都退下。
而後瞪著那人質問,“顧行簡,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你到底有何事要深夜闖我兒媳的院子?”
顧公子大概未曾受過這麼大的恥辱,始終沉著臉一言不發。
匆匆趕來的鄭媞怎麼都不信他闖進了我的院落,偏說是我勾引構陷。
於是我向她們講述了一下這個登徒子深夜闖進我的院子,為了給我託夢的故事。
“她說的是真的嗎?你現在已經是我的未婚夫了,為何還要找她?”
鄭媞一臉的受傷模樣,狠狠剜了我一眼,哀哀戚戚地跑出去了。
顧行簡立刻追了出去。
那兩人走後,婆母突然道:“令嘉,這託夢一事,說不定真是囿之想你了,託了他來勸你。”
我垂眸,捂著胸口作哀泣狀,“母親,我也好想囿之啊,想得日日心疼。”
“這上京城處處都能讓我想起囿之,我實在痛心,想去江南外祖家住些日子。”
雖然我走了就沒想著要再回來,不過那麼說婆母恐怕會阻攔,隻能換個說法了。
婆母握著我的手,嘆了口氣:
“也好,換個環境也好。孩子,也是苦了你了,就去那裡住些日子吧。”
8
在一個晴日,我拜別了婆母後,帶著彩霞上了馬車。
府門口突然匆匆走出一道人影,是顧行簡。
他蹙眉看著我那十幾個首飾箱籠,沉聲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他不會是嫌我帶走的東西太多吧,那些都是聖上可憐我年紀輕輕成了寡婦賜給我的珍寶,他可無權置喙。
我正欲駁斥。
就聽婆母冷聲道:“令嘉是怕在府裡睹物思人,去江南外祖家住些時日,怎麼,你要跟她一起去?”
他臉色變了變,正聲道:“路上注意安全,讓護衛們打起精神,莫要遭了賊惦記。”
我落下簾子,不想聽他廢話。
馬蹄聲噠噠作響,像是這世間最美的樂聲。
我走出了前世的命運,再不會為那個不值得的人浪費光陰,往後餘生,我要看遍江南的好風光。
我和彩霞在馬車裡正吃著點心蜜餞說笑呢,突然聽得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伙山賊。
顧行簡,他可真是個烏鴉嘴。
護衛拿出長公主府的通關牌,“你們可想清楚了,這裡面的貴人,可不是你們這些宵小能見的。”
那伙人明顯有些忌憚,勒著馬並未向前,卻也沒有退讓。
“貴人可知賊不走空,總要賜我們些東西意思一下吧。”
我往外扔出一個首飾盒子,凜聲道:“拿了東西便滾吧,箱籠裡都是御賜的聖物,我怕你們有命搶,沒命花。”
走出了好遠,彩霞捂著胸口哀嘆道:“小姐,那裡面可都是以前姑爺送你的信物。”
“傻子,有什麼東西能比我們的命更重要。”
再說那些東西,我本來就想找個機會賣了,這下倒是清幹淨了。
9
不過我沒想到,那些首飾很快又流回了上京城。
一對有情人在首飾店裡挑挑揀揀,最終那位女子挑中了一隻蝴蝶金簪。
她身旁的青衫公子捏著這金簪看了半響,發現蝴蝶翅膀上的一道細小劃痕後,瞳孔震了震,寒眸眯起,盯著掌櫃質問:
“這金簪,哪來的?”
掌櫃知他是長公主府的親戚,不敢得罪,拱著手老老實實交代,“今早店裡來了一伙男人,拿了一盒珠寶非要賣給我,我這也是沒辦法才收的。”
“怎麼,這東西有問題?我看著那伙人就來路不善。”
“像…像山賊。”
青衫公子看到店家拿來的首飾盒後,身形微顫,手上緊攥著那根金簪,突然吐出一口血來。
掌櫃聽他含含糊糊艱澀道:“我又欠了她一條命。”
10
彼時我已在江南畫舫,賞了兩日山水風光。
前面小船上,一身白衣,清冷絕塵的樂師奏著美妙的古箏曲。
我隻是多看了那人兩眼,表姐就把人叫到了我跟前。
“這是裴玦,我們春風館最好的樂師。表妹若是喜歡就把他收了,留在身邊,時時聽曲解個悶。”
我外祖家是江南有名的富戶,開著一家鏢局,路上走鏢,水上也有船隊,生意遍布全國。
表姐是下一代家主,性子豪氣爽朗,這兩日我已經習慣她頻頻而出的驚人之語了。
聽著還怪爽的。
裴珏抬眼看我,眉眼間帶著幾分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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