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榆清自來熟地湊到了我身邊，朝我笑得沒心沒肺的：“走唄，我們一起。”

 

我看了一眼方榆清：“你多大就喊我姐？”

 

方榆清老實回答：“我九九的。”

 

九七的我：“……那你喊吧。”

 

方榆清眼裡的笑容更大了：“既然你不開心，那我就不喊了，我喊你如意吧，這名字我喜歡。”

 

他說：“如意如意，喊多了，沒準我就事事如意了，诶，如意，你媽媽可真會起名。”

 

我看了他一眼，難得地表示贊同：“你說得對。”

 

雖然我媽的本意是讓我作為她的如意墊腳石，但是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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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二十六歲的這一年，我總算如意了。

 

10

 

隻是我沒想到賀庭還會找我。

 

在我搬過來的一周後，賀庭的電話打來了。

 

那頭是他好友的聲音：“如意啊，賀庭喝醉了，你方不方便過來照顧他？”

 

我看著牆上的時鍾，毫不留情地拒絕：“你們找宋小姐吧。”

 

“啊……他們都分了，如意，賀庭就是賭氣，說你已經很久都沒有對他有過情緒了，所以才故意整這一出。”

 

好友在那旁繼續說著：“如意，其實我們看得出來，賀庭還是喜歡你的，年少到現在，可隻有你在身邊。他啊，就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所以，他就以折磨我為代價嗎？

 

我抿了抿唇，淡淡地道：“宋小姐不在你們可以找張小姐方小姐。我和他分手了，他的事，我不管了。”

 

“丁如意！”

 

那頭的聲音換了，換成了賀庭的暴怒聲：“我還請不動你了？滾過來，趕緊地。”

 

“不去。”我也有些不耐煩了：“再打我電話，拉黑了。”

 

我掛斷了電話。

 

隻是在那晚，我看到了賀庭好友發的朋友圈。

 

“嘖，有人後悔了還嘴硬呢！”

 

配圖是賀庭在看著手機。

 

隱約看得出來，是我的頭像。

 

別後悔了。

 

我可不想再被騷擾了。

 

11

 

我開始過上了一種極其舒適的生活。

 

每天早起鍛煉，闲暇時間就自學一些新的東西。

 

最近我又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插畫。

 

其實按照我這樣的家庭，是走不起藝術生這條道的。

 

隻是那時候我一心向往，而賀庭知道了之後，把他那年的零花錢都給了我。

 

我記得那個下午，他握著我的手，替我輕輕拂去了眼角的淚珠：“如意，你別擔心，我問過了，學藝術花不了多少錢，我的零花錢都給你，你去選擇自己喜歡的。”

 

我拿著賀庭的錢去報名了藝術生，比起那些從小就有畫畫功底的，我這種插班生得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才能追回來。

 

每次在十一點的教學樓底，我總能看到賀庭的身影。

 

他就站在那裡等我，在我走近時緩緩伸出手，溫柔一笑：“今天的如意很努力，獎勵你一個抱抱。”

 

那時候年少，他喜歡我喜歡得赤誠而又孤勇。

 

所以在後來他胃病犯了住院時，我才會毅然決然地決定辭掉工作，全身心地照顧他。

 

我朋友罵我戀愛腦，可是我真的見過他為了我而努力認真的樣子，我無法拒絕那樣的他。

 

隻是，我也忘了。

 

年少再熱烈的喜歡，終究是抵不過家仇和磋磨。

 

“如意，你走神了？”

 

身邊傳來了方榆清的聲音，他手裡拿著一本資料書，朝我笑得一臉不懷好意：“想誰呢，不會在想今天的我怎麼這麼帥吧？”

 

我：“……”

 

忘記說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被方榆清纏上了。

 

這人挺無賴的，本想著能躲則躲，可偏偏他還在讀研，時間不算充裕但也是有的。

 

一有空，就來找我。

 

偶爾是給我帶杯奶茶，偶爾是點了吃的跟我一起，又或者是在路上看見了什麼新奇玩意往我這邊送。

 

我拒絕了好幾次，可是抵不過方榆清的軟磨硬泡和S皮賴臉。

 

畢竟，一個人獨居，遠離朋友。

 

心底裡，還是渴望有人陪在身邊的。

 

12

 

面前依舊是那張放大的俊顏。

 

我往後挪了挪身子，誠實地道：“不是，在想前男友，而且，你今天沒刮胡子。”

 

方榆清的小臉一垮，有些哀怨地看著我。

 

“如意，你短短一句話，傷害了我兩次。”

 

我看著方榆清：“可我不想說謊。”

 

“行吧行吧。”方榆清輕嘆了一聲，又不S心地湊上來：“那如意，你不會對你的前男友還念想著吧？”

 

我繼續搖頭：“不會，早就不念想了。”

 

在他讓我在他面前受到傷害的時候。

 

所有年少的夢，全部在那一瞬間，轟然坍塌。

 

他留下我，是為了折磨我。我留下，是為了錢。

 

方榆清松了一口氣，話又開始多了起來：“你這麼想就對了，前男友都是過去式。而且能讓如意你下定決心分的，絕對不是好男人，我們得斷的幹淨，前往新生。”

 

“……”

 

說真的，方榆清不應該去學化學。

 

要是改行做個銷售，這口才，日進鬥金簡簡單單。

 

“诶，如意，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

 

方榆清有些不樂意了，伸手捏住我的臉：“那天你剛來的時候，失戀了吧？瘦瘦小小的一隻，哪個好男人會讓自己的女朋友這麼苦？”

 

是了。

 

才來這裡半個月，在方榆清的“努力”下，我胖了快兩斤。

 

手機振動，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我低頭看了一眼，方榆清也不依不饒地纏上來：“誰的？”

 

“壞男人的。”

 

13

 

賀庭讓我今天回家吃飯一趟。

 

算起來，距離我們上一次一起回家吃飯，也有一段時間了。

 

賀庭：“地址發來，我去接你。”

 

我趕忙回他：“不用，我這裡地鐵很方便。”

 

賀庭：“丁如意，我難得好心一次，別不知好歹！”

 

我依舊拒絕，無論那邊再說什麼都懶得搭理。

 

抬頭，對上了方榆清那雙異常明亮好看的眼睛。

 

“如意做得真對，這種壞男人就應該嚴詞拒絕！”

 

我眨了眨眼，認真地看著方榆清：“我二十六了。”

 

方榆清不明所以：“然後呢？”

 

“你剛才像在哄小孩子。”

 

方榆清失笑一聲：“誰說二十六了就不能被當做小孩子來哄？如意，我喜歡哄著你。”

 

哦。

 

我別過臉去，臉有些熱。

 

被哄的感覺，很好。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到了四點多，我畫了個淡妝下樓。

 

這小區的交通很方便，對得起它高昂的房價。三號線地鐵，可以直達江家別墅對面。

 

“我認識路。”

 

我有些無奈地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方榆清。

 

方榆清朝我燦爛一笑：“哎呀，你又不讓我開車送你，陪你坐坐地鐵都不行嗎？如意……”

 

“丁如意！”

 

一道暴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我扭頭看去，許久不見的賀庭快步朝我走來，眼裡的怒意幾乎要溢出來。

 

“我說你答應分手怎麼答應得這麼痛快，原來是早就找好了下家！”

 

我看著賀庭，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於是反問他：“是，那又怎麼樣？”

 

14

 

賀庭也有一瞬間的愣神。

 

可是又很快變成了惱羞成怒：“誰允許你背叛我？別忘了，你欠我那麼多……”

 

“賀庭。”

 

方榆清把我攔在了身後，語氣是我沒聽過的冷沉：“我怎麼不知道江家的家教家風變成了這樣？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會，比畜生都不如！”

 

賀庭看向方榆清，眼裡噴著火：“我和她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外人來管！”

 

“別吵。”

 

我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賀庭，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賀庭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依舊冷得可怕：“我爸讓我接你回家吃飯。”

 

“那走吧。”我朝他走了一步，手腕卻被方榆清拽住。

 

我朝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這家我總得回一趟的，放心吧，不會有事。”

 

隨即，賀庭的眼裡展露了勝利者的光芒。

 

我隻看了一眼就別開。

 

賀庭的車停在不遠處，我打開後座的車門，前面便傳來不悅聲：“怎麼，把我當司機？”

 

我隻好坐在了副駕駛上。

 

車子忽然啟動，我還沒來得及系好安全帶，整個人因為作用力往前撲去。

 

“呵！”

 

耳邊傳來賀庭的冷笑聲：“丁如意你可真行，離開我的日子過得挺瀟灑的，買了房勾搭了新男人！”

 

我默默地系好安全帶，沒說話。

 

買房的錢基本上都是用賀庭的，我不好反駁他。

 

“心虛了？”

 

賀庭聲音更冷：“給你一天時間，滾回來，斷了和那小子的聯系。”

 

我拒絕：“不要，賀庭，我們已經分手了。”

 

15

 

賀庭被激怒了。

 

他顧不得什麼還要吃飯，猛地將車子停在了一處巷子口。

 

“咔噠”一聲，解開了安全帶，不由分說地壓了上來：“丁如意，你真看上他了？”

 

我看著面前的賀庭，繼續沉默。

 

賀庭以為我默認了，眼裡的暴怒越來越盛：“誰允許你喜歡他的？！丁如意，你說過，這輩子都隻能喜歡我。”

 

“你也說過，這輩子會好好珍惜我。”

 

我反駁賀庭，認真地道：“誓言這種東西，聽著開心就好，不用當真。”

 

賀庭SS地扣住我的下巴，力道很重。

 

我疼的有些皺起了眉。

 

聽到他刺骨的聲音落在耳邊：“丁如意，你欠我的還沒還完，你得回來。”

 

六年，我自認為該還的都還完了。

 

我動了動嘴唇，卻是懶得再反駁他一句。

 

一路沉默，直到來到江家。

 

我媽很快熱情地迎了上來，又笑著對賀庭打了個招呼：“阿庭，我讓阿姨給你做了最喜歡吃的排骨，難得回來一次……”

 

賀庭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往裡走去。

 

我媽的臉上閃過幾分尷尬，又把目光轉向我：“如意，你和阿庭的事情，打算什麼時候定下？我可聽說了，阿庭身邊有不少狐狸精。”

 

“我們分手了。”

 

我媽一怔，臉色立馬變了，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不是告訴過你，要把握好阿庭嗎？不然以後你江叔叔離開，媽在這個家還能靠誰？”

 

“去，哄哄阿庭，你們那麼多年的感情了，你放下身段哄哄，阿庭肯定會回心轉意。”

 

我扯了扯嘴角。

 

放下身段？

 

我在他面前，哪兒還有身段。

 

“趕緊去啊，媽的話都不聽了是吧，你是想讓媽以後餓S街頭……”

 

“媽，這件事一開始就是我們做錯了。”

 

我媽錯在，不應該趁江母病重的時候，勾引江叔叔。

 

而我，也不該在發現時，選擇了隱瞞。

 

我看著我媽，語氣很低：“過不下去，就離開江家。媽，我已經委曲求全四年了，我很累了。”

 

16

 

一頓飯吃得無比沉默。

 

隻有賀庭他爸，時不時和我搭上兩句，問問近況。

 

吃過了飯，我沒多待，客套了幾句就往外趕。

 

賀庭追上來了。

 

他質問我：“不是讓你等我嗎？”

 

我回頭看他：“我們住的不是一個方向，不方便。”

 

“我不是讓你回來了嗎，聽不見？”

 

賀庭很生氣。

 

而我心態卻很平和：“賀庭，我也說了，我不回去。”

 

“為了那個野男人？”

 

“喂，你說誰野男人？”

 

一道輕快的聲音落了過來。

 

路燈下，拉著長長的身影，方榆清的模樣更顯立挺好看。

 

他快步朝我走來，溫柔無比地牽起了我的手，朝我笑：“诶，如意，我就說吧，壞男人就是壞男人，不能多相處。”

 

我點頭，對此狠狠贊同。

 

這時，被忽略了許久的賀庭猛地抓住我的另一隻手。

 

“丁如意，你敢！”

 

“跟我回去，這半個月的事情，我可以當做不知道。以後，你繼續留在我身邊！”

 

我看著賀庭，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賀庭，憑什麼？”

 

“憑你欠我的，憑你媽勾引了我爸，你們母女欠我的！”

 

我懂了。

 

接著看向一旁，快速掙脫開兩人的手。

 

撿起了一塊石頭，石頭一邊很鋒利，幾乎跟刀刃一樣。

 

我沒有絲毫猶豫，在手腕上狠狠地劃了一道。

 

“如意！”

 

“丁如意！”

 

17

 

手腕上很快流淌出了鮮血，很紅。

 

在這夜晚裡，格外嚇人。

 

我把石頭隨意地一丟：“從我媽嫁到江家，已經四年了。如果你覺得我這個做女兒的還沒還清……賀庭，你把我的命拿走吧。”

 

賀庭一愣，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我繼續道：“這是我自S，你不用負責，別叫救護車。明天一早，你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了。”

 

賀庭瞳孔狠狠一縮，他顫抖著手：“丁如意你瘋了？”

 

我點頭。

 

是的，我瘋過。

 

在被賀庭背叛折磨的那段時間，我瘋了。

 

我花了很久才讓自己走出來，為的就是有一天，賀庭對我膩了，讓我離開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也終於等到了。

 

新的生活很好，我很喜歡，甚至感覺到了久違的幸福。

 

可是我沒想到，賀庭會後悔讓我離開。

 

他想要把我再一次拉入無盡的折磨。

 

那樣的日子太難過了，我熬不住第二次。

 

與其再瘋一次，不如就這樣S掉好了。

 

或許下輩子，我能如意。

 

方榆清的眼睛都紅了，他脫下了身上單薄的襯衫，SS地捂住我的手腕，朝著賀庭大喊：

 

“蠢貨，去開車啊，難不成你真的想讓她S嗎？！”

 

賀庭慌亂了，他像是個毛頭小子一樣，愣愣地聽著方榆清的命令。

 

我還是被送到了醫院。

 

血流得不多，方榆清學過一些基礎護理。

 

隻是傷口有些大了，一道疤痕盤旋在我的手上，有些難看。

 

方榆清好幾次想要衝我說什麼，最後卻還是忍了下來，隻是雙目含淚地委屈看著我：

 

“姐姐，以後不許這樣了，好嗎？”

 

18

 

我想我應該是見過方榆清的。

 

他能夠輕松地喊出賀庭的名字，而賀庭也認識他。

 

我問他：“我們以前認識嗎？”

 

他點了點頭：“以前我們在一個院子裡玩過，隻是姐姐那會，滿心滿眼的都是賀庭。後來我也努力考進了姐姐的高中，可姐姐那個時候早就被賀庭勾了魂。”

 

以前有錢人家的孩子們都愛一起玩，我作為賀庭身邊的小跟班，也得了不少好處。

 

隻可惜了，我的目光裡隻有賀庭，哪裡還看得見其他人。

 

“不過姐姐，以後，你可隻能看著我。”

 

我看向方榆清，含糊不清地回答：“再說吧。”

 

方榆清也不在意地朝我笑笑：“行，姐姐好好考慮。”

 

19

 

賀庭來找我了。

 

進來的時候，方榆清還差點和他打了一架。

 

我趕忙喊停：“說幾句話，少不了肉。”

 

方榆清滿臉不開心：“還說呢，要不是這人，你也不會……”

 

他的話到了嘴邊又憋了回去，隻是冷冷地看著賀庭：“隻給十分鍾！”

 

一夜沒睡，賀庭顯得有些狼狽。

 

他緩步走到了我的面前，有些怔怔然地看著我。

 

“丁如意，你真的……不會回來了，是嗎？”

 

我看著他，朝他認真地點了點頭：“嗯，賀庭，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賀庭眼裡閃過幾分痛色，崩潰地朝我怒吼：“丁如意，你可別忘了，當初是誰用零花錢讓你當藝術生，當初是誰為了你的生日跑遍了整個城市？我告訴你丁如意，你不能沒有良心！”

 

我聽著那賀庭的控訴聲，忽而彎了彎唇：“不止，賀庭，不止這些，你還為了我和混混打架負傷，還在我高燒不退時守了一整夜，你對我很好，比我媽對我還好。”

 

“可是……”

 

我看著賀庭，眉眼垂了下去：“那樣的賀庭，去哪了呢？”

 

賀庭怔住。

 

我繼續道：“你覺得是我媽早就和江叔叔苟且，所以才氣走了江阿姨。於是這四年來，你對我百般折磨。”

 

“可是賀庭，你問問年少的你，他會這麼對待一個自己愛了多年的女生嗎？”

 

“我虧欠的，是年少的賀庭，而丁如意，已經用她的六年還清了。”

 

20

 

我在醫院養了一天就離開了。

 

後來的日子，依舊按部就班。

 

隻是偶爾的，會聽賀庭的好友提起。

 

賀庭喝酒住院，整個人都變得頹廢起來。

 

我也時不時地會在樓底看到他的身影，常常一站就是一晚。

 

他沒有再來打擾我，卻把自己活成了狗樣。

 

他說，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如意，這是我排隊了兩小時買的點心，你嘗嘗！”

 

方榆清的聲音從客廳裡傳來。

 

我站在窗臺旁，忽而一推，把窗戶打開。

 

外面陽光照了進來，很暖很舒服。

 

而我，也正式開始了新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