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三個小賊潛入我的房間。

 

黃鼠狼：“我隻是路過。”

 

天月：“我還是個孩子。”

 

水鬼：“至少我偷得很有禮貌。”

 

他們的背後，卻有一雙眼睛，悄然陰沉地注視著我……

 

1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值此良夜，我卻不能安睡。我躺在床上假寐，守株待兔。果然，不多時空氣中忽地飄來一股子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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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就知道！

 

這是今晚第三個了。

 

我闔著眼，呼吸均勻，聽著腳步越靠越近，指尖悄悄蓄力，待他一動手，我就出擊！

 

雞嗶他！

 

一雙手探向我的枕下……

 

我嗖地從床上蹦起，駢指把小賊定住，緊跟著又一腳把他踹倒在床，翻身騎在他身上！一邊制服他，一邊大喊：“快來人吶，有小偷啊！來人吶！抓賊呀！”

 

……

 

不多時，阿花揉著眼睛，拿著一個大掃把從牆角蹦過來。

 

樸遊也從響魂鈴裡一縷煙似的飄了過來。

 

兩個人默契地打著哈欠，皺著眉頭看著我和床上那位。

 

阿花氣呼呼道：“又是哪個小賊打擾小爺睡覺！”

 

樸遊嘆氣：“如此良夜，卻不能夢會周公，可惜可惜！”

 

見幫手們到齊，我才把這小賊從床上拎起來。可看清他的臉後，我不由得傻了眼。

 

這、這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娃娃！

 

他穿著月白的袍子，水汪汪的眼睛，幹幹瘦瘦，病弱蒼白，臉上還掛著淚痕。

 

我本想揪住他教訓一頓，此刻卻下不了手了。

 

阿花和樸遊也從氣鼓鼓地看他，變成了探究地看著我。

 

這……

 

他可不是被我打哭的啊！

 

“你是誰？你是不是來偷東西的？”

 

我解了他的定身術，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我是天月……我是來借東西的。”

 

小男孩唯唯諾諾。

 

“天月是哪路妖怪？怎麼沒聽說過。”

 

我面露疑惑。

 

小男孩理了理被壓皺了的袍子，鄭重地向我拱拱手道：“我不是妖怪，我是天上的星鬥。”

 

星……鬥？

 

倒是第一次見到活的。

 

“你來借什麼東西？”我繼續問。

 

“晴圓珠。”

 

小男孩用他那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看著我。

 

“我看你是多此一問，今晚哪個家伙不是為那顆珠子來的啊！”阿花搬了個板凳，坐上去，翹著二郎腿。覺是睡不成了，還不如看戲。

 

是啊，今晚哪個家伙不是為晴圓珠而來呢！

 

晴圓珠，風日晴和，好月長圓。可引祥瑞，解災厄。此等好物，我不僅舍不得外借，更要靠它救命呢！

 

唉，說回今早。

 

2

 

今晨。

 

日出東南隅，照我西閣床。天氣晴好，悠然有暇。

 

我捧著一本布爾加科夫的《大師與瑪格麗特》，在青梅老樹下，一邊喝著龍井，一邊在作者的魔幻世界裡暢遊。

 

有人說閱讀之際，上面是現實的人生，下面是蝴蝶的夢境。我深以為然。

 

此刻，我已沉入了蝴蝶的夢境，於其中體味著另一種生活。

 

就在我越讀越興味盎然，樂不思返之時，卻不想被青梅老樹的一個果子砸回到現實的人生裡。

 

我揉揉腦殼，仰頭看向老樹。

 

老樹揮揮枝幹，解釋道：“老朽實在不想攪擾仙子看書，隻是你的電話鈴已響了許久，甚為惱人！仙子還是接一接吧。”

 

我拿起手機才發現，竟然有五個未接電話！

 

竟然都是月神殿下打來的！

 

師父從來沒這麼急著找過我……

 

我趕緊道謝：“多謝樹大爺提醒，不然我要被師父罵S了！”

 

我火速打給了師父。

 

“小黑，為師掐指一算，你最近有一劫。渡劫渡不好，小命要難保。”

 

師父在電話那端悠悠道。

 

“啊？誰要害我？”我有些慌，隨即半是自我安慰，半是逞強，“不怕不怕，我有神光護體呀。”

 

“隻怕這次神光無用。為了保住你的小命，為師給你寄了個好東西，最近幾天，無論走到哪兒，都要把它隨身帶著，切記切記！”

 

月神殿下用漫不經心的語調告訴我要切記，聽起來像在耍我。

 

“那，萬一丟了呢？”我小心詢問。

 

“丟了？那你就S一S咯。或者……”師父嗤地一笑，“你也可以逮住阿花，讓他幫你擋災。”說完，師父掛斷電話。

 

這個時候，阿花喜滋滋地衝進院子，說白鹳送來了一個包裹，是月神殿下寄來的。

 

白鹳是個送子鳥，它去哪家，哪家生小孩。怎麼今天當起了快遞員？

 

刷刷兩下，飛快地拆開包裹。

 

霎時，祥光滿院。

 

盒中有一顆珠子，玉潤剔透，奇香四溢，瑞氣升騰。

 

我和阿花不錯眼珠地看著這寶珠驚嘆。

 

青梅老樹也忍不住嘆道：“哎呀哎呀，竟是晴圓珠啊！此珠消災解厄，增福增壽，可助人化險為夷，遇難成祥！小詩靈，你師父對你是真真的好喲！”

 

我拿起珠子，對著太陽仔細端詳，瑞氣流光。心裡登時暖了一下。

 

雖說師父平日裡總戲耍我。每每我遇危難，他總是一副漫不經心，任由我自生自滅的樣子。但是，他給了我這顆寶珠，肯定還是在意我的吧！

 

……

 

我高興得在院子裡轉了個圈，抄起噴壺，開始給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澆水。

 

角落裡的一株小人參長得精壯，周身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瞧她頗有慧根，已顯出人形。這幾天，我著重關照著她，時不時地度些炁滋養她。相信距離她成精，指日可待！

 

水珠日下折成虹，如我心之歡悅。

 

3

 

夜臨。

 

疏葉漏月光，皎皎如碎雪。

 

我在床上酣睡正香，卻被急促的響魂鈴吵醒。

 

我揉著眼睛，赫然看到一隻黃鼠狼立在我床前，賊眉鼠眼地盯著我的枕頭。

 

我驚愕地看著它，它亦是驚愕地看向我。

 

我倆大眼瞪小眼半晌。它猛然意識到不對，拔腿就要開溜，卻被阿花用一個大掃把擋住了去路。樸遊也是雙手抱懷，怒目圓瞪，盯緊了這黃鼠狼。

 

本想逃跑的黃鼠狼，瞬間恹了起來，縮在地上任由宰割。

 

“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嘛來了？”我整整衣襟，低頭問道。

 

“我嗎？這個這個……我見月色皎好，出來散散步，一不小心就溜達到你們家了。”黃鼠狼見我不打反問，一本正經地扯謊。

 

“胡說八道！”阿花在一旁忍不住叫嚷，“天大地大，你散步會偏偏散到別人臥房裡去？”

 

“怎麼不能？這門上又沒寫著‘黃鼠狼不得入內’！我自然可以來，”黃鼠狼瞬間起了氣勢，昂著頭道，“我看你們也都是講理的人。總不會因為這點兒小事扣住我吧？回見嘍！”

 

他一邊說，一邊抬腳要走……

 

卻被阿花一掃把拍暈在地。

 

我和樸遊錯愕地看向阿花。

 

阿花攤攤手道：“這等詭詐小妖，巧舌如簧。咱們和他還有什麼好理論的！”

 

“可、可是還沒問清他來這兒的目的呢！”我道。

 

“喏，”阿花向我的枕頭努努嘴，“看看你枕頭下的光！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腦袋給你。”

 

枕頭下，晴圓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輝，照得一室溫柔。

 

寶珠，引來了覬覦者。

 

樸遊靈機一動：“不如，你把它吞到肚子裡吧，誰都偷不走！”

 

阿花聞言嘿嘿一笑，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蒼天吶，我差點兒被噎S！

 

渾圓碩大的珠子，被我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喘不上氣……

 

我差點兒以為這就是師父說的「大劫」。

 

阿花給我倒了杯水，樸遊拍著我的後背給我順氣兒。我才將將地把晴圓珠吞下去。

 

隨後，我們仨各自去睡了。

 

直到……

 

響魂鈴再次鈴聲大作！

 

再次被驚醒，揉揉惺忪睡眼，看見一個水鬼飄在我頭頂，探頭探腦地在找著什麼。

 

他眼神空洞，面色青白，頭上纏著水草，身體被水泡得臃腫，衣襟在湿噠噠地滴著水。水滴在我臉上，那清涼的觸感讓我知道我不是在做夢。

 

“啊啊啊啊，鬼！鬼！”我著實被嚇了一跳，扯著被子縮在床角。

 

“來了來了，厲鬼樸遊在此！”樸遊急吼吼地飄了過來。

 

“該S的小鬼，吃我一掃把！”眼神烏青的阿花舉著掃把也跑了過來。

 

水鬼被嚇了一跳，噗通跪在地上，向著我膝行兩步，幽幽道：“恕在下冒昧，夜半叨擾仙子。不知可否借仙子的晴圓珠一用？”

 

又一個？

 

這水鬼頗為有禮，我正在思忖該如何拒絕。卻不曾想……

 

阿花一掃把他也給拍暈了！

 

我：“……”

 

我和樸遊再次錯愕地看向阿花。

 

阿花撇撇嘴：“那晴圓珠是救你小命的法寶，怎能借給他！”

 

“那、那你也不用把他打暈吧？”

 

“咱們不肯借，他萬一硬搶怎麼辦？搶奪不成，回頭又來偷怎麼辦？這夜裡響魂鈴一遍又一遍地叫喚，還讓不讓人睡覺！”

 

阿花振振有詞。

 

我和樸遊不禁也覺得他說得有點兒道理。

 

水鬼和黃鼠狼被一同丟進米缸，我在上面設了個封印。

 

阿花伸了個懶腰，跳回牆角睡覺。

 

樸遊也飄回鈴鐺裡。

 

可我卻再也睡不著了，直覺告訴我，今晚還沒完，一定還有小賊惦記著我的珠子……

 

果不其然，又讓我逮到一個！

 

正是這個病弱小鬼——天月。

 

4

 

我，阿花，樸遊，三個人盯著這小娃娃發愁。

 

好歹是天上的星鬥，總不能再一掃把拍暈吧？

 

我問：“你要借晴圓珠做什麼？”

 

天月癟癟嘴，忍著不哭出來，軟軟的聲音，哀道：“月亮上的桂樹要枯S了，我想借仙子的晴圓珠救救她。”

 

“晴圓珠還能治病？”

 

天月吸吸鼻子，努力控制著不哭出聲，戚戚然道：“晴圓珠，名喚晴圓，正是風日晴好，性靈崇圓之意。最是能破我的……我的瘟。”

 

說到這兒，小孩子到底繃不住，忍了半天，終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言辭也變得跳脫。

 

“仙子姐姐救救她吧！嗚嗚嗚……我，我是個瘟神！”

 

“嗚嗚嗚八萬年來就這……就這一個朋友，大家都躲著我，誰和我接觸誰就倒霉，就生……生病，就阿桂一個人不嫌棄我！”

 

“白弭讓阿桂和我絕交，阿桂怕我傷心……嗚嗚嗚嗚嗚嗚，她沒答應，沒想到我還是害了她啊！”

 

天月聲淚俱下。

 

滿室都是他的嚎啕，聲聲泣血！肝腸寸斷！

 

我們三個頓時手忙腳亂。

 

要說我活了九百年，還沒怎麼哄過孩子。

 

哦不不，這天上的星鬥自天地初開就耀於蒼穹，比我年長甚多！我簡直可以跪下來，尊他一聲小祖宗。

 

在他斷斷續續的嚎啕中，我們三個總算聽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