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實在聽不得這般汙言穢語衝著你來。師姐你莫要擔心我,是我決意給他們一點教訓的。」
「傻師弟……這些事真的太小了,和你的身體比起來無足輕重。」我望著這個前世十七歲就夭折的少年,眼淚一滴一滴從臉頰滑落到他身上。
「我就是資質平庸,如何?至於修魔,這種蠢事我真做了,我師尊第一個不饒我。」
我抹了抹眼淚,「你下次聽到,就讓他們說去,我身上又不會少塊肉。」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上輩子勤學苦練,可對上蕭嵐成後依然不是對手。
天賦的差距,就是生與S的距離。
和宋知秋這種普通弟子比起來,還是白景安這種天才,對青雲山重要一百倍。
可白景安卻愈發使勁搖頭,「宋師姐,你不明白,你的事於我而言沒有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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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暗地裡潑我髒水的隻是好事之徒搬弄是非,「魔氣」一說更是無中生有。
直到白景安告訴我,他是從葉晚晚那邊聽到的。
11.
時值深秋,空氣已有寒意,我沿著小徑一路尋找葉晚晚。
沒看到她,我卻先在路旁,看到了被兩名女弟子包圍的蕭嵐成。
我隱去腳步,屏住呼吸,慢慢從他們身後靠近。
隻見左邊粉衣少女問道,「蕭師弟,你可是有喜歡的人了?」
蕭嵐成應是笑了,他的肩膀輕輕抖了抖,「萍兒師姐,為何有此一問?」
萍兒沒說話,右邊的紫衣少女卻道:「萍兒,我就說蕭師弟有意中人了。若他沒有,現在就該一口否認。」
萍兒卻不肯罷休,「蕭師弟,你喜歡的女子是怎樣的?」
看來蕭嵐成今世桃花依然好到不行,他入山門尚不足兩年,便已引得少女為他醋意連連。
隻不過這個問題……
我腦海裡浮現出葉晚晚那菖蒲般嬌柔的身影。
蕭嵐成思索片刻,道,「我喜歡的人,外表穩重,內心卻很純真。」
穩重?蕭嵐成是這麼看葉晚晚的?難道不是「嬌俏」、「楚楚可憐」這些嗎?
紫衣女子卻若有所思,「蕭師弟,莫非你……」
她的話被背後襲來的掌風給打斷了。
我右手凝神煉氣,使出七分力,一個巴掌朝蕭嵐成背後拍去。
蕭嵐成猛地往側旁躲閃,鯉魚翻身,我左手成拳朝他面門直擊,他忙一把緊緊握住了我的拳頭。
「蕭師弟果然天資絕佳,幾日不見身手又有長進。」我平復了一下呼吸,假裝是臨時起意。
他抽芽似的長高了,青澀之氣褪去,見誰都帶三分笑。
他一彎嘴角,「謝謝師姐你手下留情。」
呵,這倒沒說錯,如果沒有旁邊兩名女弟子,我一定用足十分力氣。
我一笑,「沒打擾到你們吧。」
「怎麼會。能和知秋師姐切磋,我開心還來不及。知秋師姐於我是第一位的。」
蕭嵐成的話竟聽出幾分深情,以至那紫衣少女鼻孔「哼」了一下。
「知秋師姐是要去哪裡?」
「路過罷了。想起如意林奇珍異草不少,趕著給師叔採些合用的做藥。」我自然不可能告訴他真實原因,隨口編了個理由。
「既然是幫師叔,我就和師姐一道去吧。」
我盯著他眸子好幾秒,才回了聲,「好」。
上一世,蕭嵐成就是在如意林,無意吸入了婆羅花粉,被激發出魔氣,從而暴露魔族血統的。
如果當時我沒有為他煉化魔氣,他的魔族身份很快就會被察覺。
現在想想,我當時真是鬼迷了心竅,偏心覺得血統不是他的錯。
而這一世……我自然希望他越快暴露越好。
12.
越接近如意林,越是樹林庇蔭。蕭嵐成和我並肩而走,不疾不徐。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景物,我突然有些悵然,以為自己從未身S,還是前世那個痴情的宋知秋。
當時,自己的一顆心全系在身旁少年身上,卻又害怕被人窺知心意。
每每我倆一同前行,我總故意加快腳步走在前方,蕭嵐成則跟在我身後,始終拉開三四步距離。
對我如此疏離的他,在遇見葉晚晚後,卻開了竅一般。葉晚晚主動勾著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身上。蕭嵐成的臉上,始終掛著柔情款款的笑意。
可笑的是,這一世我的心境已經無比蒼涼。但在外人看來,反倒是一派埙篪相和之景。
「知秋師姐,你去如意林想採什麼花草?」蕭嵐成突然問。
我愣了半晌,「大約是澤蘭、廣白一類的吧」。
「原來隻是日常草藥。」他又自言自語加了一句,「還以為你這次專程奔著稀罕藥草去的。」
我不動聲色,「稀罕藥草,是指……?」
他一笑,「如意林地處人魔交界處,生長著許多珍貴的魔界花草,比如……」他的臉龐轉向我,一字一頓道,「婆羅花。」
我的心髒在下一秒幾乎停止了。
蕭嵐成卻神色恬淡,仿佛剛才隻是隨口一語。
即便如此,我臉上依然做出三分茫然,「蕭師弟真是博學,這些犄角旮旯的知識都知道。」
「知秋師姐謬贊了。」他深黑的瞳孔灼灼望著我,「我就是愛看偏門的。」
我點頭敷衍,正想繞開話題,就在這時,我們前方,出現了那抹熟悉的黃色身影。
13.
葉晚晚看到蕭嵐成,掩飾不住地興奮,可當她視線一觸碰到我,嘴角馬上垂了下來。
我假裝沒看到她這變臉。
她與我們相向而行,懷中正摟著幾株鵝黃色的菖蒲,像是剛從如意林那邊回來。
行至面對面幾步之遙,她衝我微微一笑,正要打招呼,卻突然腳一扭,身子一斜,連人帶花就朝我身上倒了下去。
我猝不及防,剛想扶她,蕭嵐成卻突然擋在了我前面,伸出手接住了葉晚晚。
葉晚晚失去平衡,手裡一把花全都撒在了蕭嵐成的胸前。
蕭嵐成往後退了一小步。這一退,讓葉晚晚單薄的身體又是往前倒去。
「抱歉啊蕭師弟,我剛一陣眩暈,沒站穩……」葉晚晚單手撐頭,身體往蕭嵐成這裡靠了靠。
「無事就好。」蕭嵐成頷首,竟抽回了扶著的手,視線也不再看向葉晚晚。
葉晚晚的眼角瞬間紅了,不知為何,我從她眼裡看出一片翻江倒海。
她連掉在地上的菖蒲都沒再看一眼,便離開了。
我剛想喊住她,卻在看到花的同時愣住了——
那根本不是黃菖蒲,正是剛才談論的魔界之花——婆羅花。
剛才那一下,蕭嵐成的身體一直擋在我和她之間。這把婆羅花全都撒在了他身上。
按照前世,現在的蕭嵐成現在就該渾身不適,魔氣四湧。
怎麼這一世,他泰然自若,連一丁點兒變化都沒有?
「知秋師姐,我臉上有東西?」
我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正SS地盯著他。
「無甚,蕭師弟。」我剛想收回視線,可就在此時,我全身軟塌塌的,一頭栽了下去。
14.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是一個孤寂的遊魂,漂浮在空中,看著人來人往。
我看見有個人伏倒在硝煙中,青白色的弟子服被血水浸透。任誰都看得出,她已斷了氣。
她的屍體旁,站著一個呆若木雞的玄衣男子。那名男子僵硬地蹲下,用手推了推那屍體,小聲喚道,「宋師姐。」
自然無人回應他。
他一把就把那女屍扶起,將她的頭靠在懷裡,繼續喚道,「知秋……」
依然沒有聲音。
他的眼底瞬間像被墨浸染,顫抖著將手伸向了屍體的腹部,探了一會,猝然一抖。
他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孩子般茫然無措的神情。
「知秋……知秋……」他開始不知疲倦地喚著這名字,越喚越大聲。
到最後,他近乎撕扯著嗓子喊,「知秋!你不許睡,我知道你醒著!你騙不了我!」
「知秋,你再不醒來,我就把青雲山燒了!你真忍心這裡化為灰燼?」
本想靠近那男子的黃衣女子,像是被他這幅痴樣給嚇到了,隻在一旁瑟瑟發抖,再不敢動彈。
不知喊了多久,他終是停下了。隻見他緊緊摟著那具屍體,緊得像是要嵌進自己的血肉般,隨後,他一刻不停地嘟囔道,
「知秋,我知道你累了,你睡會吧。」
「等你睡夠了,我就叫你醒來……你一定會醒來的,知秋……」
畫面一閃,又是另一處地方。
這是一處石窟內部,室內沒有絲毫透光之處,隻是鑲嵌了一排燈盞,燈火日夜不息地燃燒著。
石室中央放置著一塊巨大的白玉床,冰氣繚繞。白玉床上,躺著一名女子。比起之前那副被血糊住的樣子,現在的她纖塵不染,弟子服也恢復了原本的青白色,整整齊齊穿戴在她身上。
若不是這張臉蒼白如紙,她就像隻是睡著了一般。
玄衣男子進入了石室,他先探了探女子的鼻息。片刻,他發瘋一般對著四周打出幾擊暴擊。
「為什麼,為什麼知秋你還不醒!我已經招魂千百次,為什麼一點點魂魄都聚不起來!」
石室外很快衝進來幾人,除了一身黑的侍衛,還有一名黃衣女子,看上去一樣憔悴。
她一把拉住玄衣男子,啜泣道,「魔君,宋師姐已經S了五年了,您……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她臨S前自爆金丹,魂魄都已震成碎片。就算你勉強復活她,神魂也難完整。」
「魔君,您已經試過那麼多次了,不如讓宋師姐早日入土為安……」
黃衣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可男人不僅沒有反應,在聽到那句「入土為安」後,他周身的魔氣竟又一次暴增起來。
他差點失控,最後擺擺手,讓侍衛拖走了葉晚晚。
石室又再無他人,他跪了下來,將自己的臉嚴絲合縫地貼在了女人的臉頰上。
15.
我醒來時,眼淚撲簌簌就流了下來。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絕望,在全身蔓延開來。
「宋師姐,你……你哭了?」
一陣足音落地之聲,原本寂靜的空間多了些許動靜。
我睜開眼睛,正上方那個滿臉焦慮卻深情凝視我的,是……白景安?
我心中的驚訝超過了喜悅。白師弟不是剛被處以鞭刑,正在自己房中修養嗎?
「你總算醒了。」他又大又亮的眼睛此時布滿了血絲,頭發亂糟糟的。
「你的傷……」我一開口,嗓子刀割了一般,啞得發不出聲。
「我的傷早就結痂了。」他幽幽道,「宋師姐,算上今天,你已經昏迷七天了。」
正在這時,房間門一把就被推開了。
來者竟是蕭嵐成。
他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帶喜色。卻在看見白景安的一瞬間,臉色一黑。
「白師兄,你竟敢擅闖?」他的聲音冷到了冰點,「知秋師姐剛剛醒來,正需要休息,你是想讓她身體恢復不了嗎?」
白景安被蕭嵐成懟的臉色青一塊白一塊,漲紅了臉道,「蕭師弟,要不是你時時把著門不讓人進來,我也不必行這小人之舉。」
蕭嵐成也不客氣,「你現在可以出去了嗎?我給師姐燉了白米粥,她剛醒來十分虛弱,需要進食。」
白景安一把攔住,「我從師叔那裡要了藥湯,你也說宋師姐十分虛弱,隻能喝水,怎麼能喝粥?」
躺在床上的我快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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