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很奇怪,他們所說的權臣謝霽,和給我寫信扎風箏的三哥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我想不清楚,索性丟在腦後。
總歸別人欺負不了他就好,管大家說他什麼手段狠不狠辣。
娘聽到我嘀咕,笑著捏我鼻子:「你啊,都是要議親的年紀,還一團孩子氣,整日三哥三哥,明光難道能護你一輩子不成?」
我不以為意,卻聽娘忽然撫掌說:「你舅舅已在京城新晉進士裡給你尋了個好夫婿,人品端正,家世單薄,正是招婿的好人物,趕著年底,咱們就進京瞧瞧去。」
要進京?
我心裡一喜。
可以見到謝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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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揚州去京城的船搖搖晃晃,終於趕在正月前到了。
首先看到的人,竟是張熠。
他也出息了,在禁軍裡做了校尉,威風凜凜的個頭,朝我爹娘作揖。
「伯父伯母一路辛苦,家父已來信,京城有什麼需要,請盡管吩咐小侄。」
昔日帶著我上房揭瓦的小混混變得這麼彬彬有禮,爹娘驚嘆側目,直拍他肩膀。
「好小子。」
?我在旁差點沒笑出聲,偷偷朝他做鬼臉:「裝。」
被爹眼尖瞟見,瞪了我一眼:「規矩點!」
誰知張熠面不改色:「眉眉這樣很好,反正在京城有我護著,不必學那些拘束規矩。」
我呆住。
什麼情況,「眉眉」二字叫得柔情似水,怪惡心的。
娘則若有所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一路上,張熠騎著馬跟在旁護送我們,隔著簾子一直給我講京城的新鮮事。
我聽得起勁,想問問謝霽,忽聽前方街道傳來呵斥清道的聲音。
兵士敲鑼跑來,讓行人車馬趕快避讓。
車夫立馬側開,我趴在車窗,小心往外面探看。
是什麼樣的大人物?
很快一襲人馬奔來,似乎押著某位囚犯,年節下,空氣卻充斥著肅S氣息。
風塵揚起為首男子繡著雲雁的緋袍,晚霞將那團紅色燎燃成火,灼灼刺目。
瞬時,馬匹與我錯身而過,我怔怔仰頭,迎上一雙冷漠睥睨、濺血的眼睛。
三哥……
16
到了舅舅家才知,「謝霽」已成為京城人們諱莫如深的一個名字。
有人說他是太子爪牙,堪比鷹犬。太子恭良儉讓的背後,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全是謝霽在做。
隨著朝中太子的地位越來越穩固,謝霽手上沾染的血也越來越多。
聽說最近熱議的兩位皇子即將離開京城就藩的事,就有謝霽的推波助瀾。
席上,舅舅搖頭輕嘆:「不想此子走到這一步,太子拿他當刀用得趁手,背後不知有多少人恨他入骨,權勢燻心啊。」
爹始終不語,甚至沒有問過謝霽一句。
我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謝霽從來沒有回過揚州,為什麼他給我的書信都是小廝從側門悄悄遞來。
因為爹總是選了明哲保身這條路,謝霽也明白。
無論他落魄還是權勢滔天,對於馮家都是不能親近的存在。
我想起白日看到的渾身冷戾的謝霽,有些難過。
走出宴席,院裡下起小雪。
煙火輝映,上下一片紅豔豔,熱鬧無比。
前世謝霽便S在這樣的雪天,唯一的遺物藏在床底,沒能送出去給我的及笄禮。
聽說是一隻虎頭風箏,可惜我沒見著。謝府的人認為晦氣,將柴房一把火燒光了。
我想得出神,不料風停了,雪裡走來一個人。
青袍素淨,如松似玉。
我睜大眼。
遠離身後的觥籌交錯,這一刻天地寂靜,落雪似有聲。
他笑,聲音平和:「怎麼,不認得三哥了?」
17
什麼權臣,什麼忌憚。
我不管。
這個人隻是謝霽,我的三哥。
如同隻是兒時迎接遊學回來的兄長,我提裙朝他迎雪跑去。
「三哥!」
他張臂接住我,抱緊,低頭喟嘆。
過了許久,謝霽身上清淡的檀香氣息微微溫暖,我才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耳朵從他懷裡起來。
謝霽好看的眼睛溫柔注視,摸摸我的頭:「長高了。」
沒有疏離,沒有冷漠,白日見到的那個謝霽仿佛隻是我的一個噩夢。
我被他的手冰得一抖,連忙捧過來像小時候那樣捂著。
「三哥你的手怎麼還是這樣冷?在京城這些年好不好?有沒有給我找小嫂嫂?」
聽到最後,謝霽輕輕彈了下我額頭:「沒正經。」
我是真想有個好女子能陪在他身邊,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面前的謝霽表面看著風光,其實很孤單。
能完全扭轉前世悽慘,爬上無人敢輕視的高位,其間又經歷了多少辛酸磨難呢?
我不忍多想,隻希望有個人能在旁人都不理解他時,與他立黃昏,問他粥可溫。
於是便擺出一副大人樣子,認真道:「三哥你年紀也不小了,快快成家才是正經。」
他牽我到廊下,彎腰為我拍肩上、裙擺的雪,聞言剛想笑,卻聽我得意道:「我都要及笄選夫婿了,三哥還不抓緊以後可就……」
話沒說完,謝霽放在我肩上的手一頓,打斷道:「夫婿?誰?」
我搖頭,正要說還沒定,卻聽身後爹沉聲喚道:「眉眉,過來。」
廊下,爹和舅舅神情不明,謝霽年節登門拜禮,他們似乎並不高興。
隱隱緊張的氣氛,我無措望著謝霽。
他垂眼,安撫我:「沒事,去吧。」
沒有寒暄,沒有問候,爹強硬拉著我就走。
重重風雪撲起,我踉跄回頭。
謝霽一個人立在原地,影子黯淡拉長,茕茕無依。
18
山雨欲來風滿樓。
爹和舅舅如此避著謝霽,與朝中時局有關。
元宵前,謝霽捉拿的那位官員未及審訊便觸壁自S,留下悚然血書,表示寧S不為奸豎所辱。
此人曾經還是扶持謝霽入官場的老師。
麻木不仁,狼心狗肺,三皇子、四皇子借機鼓勵言官彈劾,種種惡語砸在謝霽身上,太子推得一身幹淨,作壁上觀。
事情鬧得國子監的學生都被煽動,紛紛跪於青陽門,請早已不理政事、醉心修仙的陛下出面清除奸黨。
我私自出門,從馬車裡望出去,烏泱泱的白袍書生,一時分不清是雪太大,還是人太多。
司禮監和錦衣衛來回驅趕,他們巍然不動,一片赤誠丹心要為江山社稷揮灑。
「書生意氣,愚不可及。」
頭頂響起憤言,張熠勒著韁繩停住,濃眉直皺。
我擔憂問道:「事情會怎樣?」
張熠沒法回答,不詳的預兆從書生們一聲比一聲高的呼聲傳來。
謝霽不S,他們便以命S諫。
19
夜幕降臨。
我戴著帷帽從舅舅家悄然出來,急切敲響謝霽在外面的私邸。
開門是位白發老者,看到我掀開帷帽,愣了一下,不等我表明身份,便點頭:「四小姐吧?大人在外公務還沒回,請裡面等。」
我訝異跟著老者往裡走:「老丈怎會認得我?」
松柏間簌簌雪落,老者笑笑,提著燈籠在前。
「大人來京後,都是我家小兒子給四小姐傳信送禮,每年回來一趟,都會帶一張四小姐的畫像。」
他開玩笑:「跟著大人,老夫也算看著四小姐長大的了。」
聽著,我眼睫一顫,手指無措蜷縮。
在廳堂沒等多久,謝霽便繞過庭中照壁,瘦高身軀微微疲憊,在雪裡靜默站了一會。
回頭時,眼底那抹晦暗未及掩藏,看到我,吃了一驚。
我原本如琢如磨的三哥……
半身腥臭血跡,湿透緋袍,幽暗凝結,是漫天白雪也洗不淨的濁穢。
他走來一步,見我下意識後退,便停下腳步,苦笑扯唇。
聲音啞得厲害:「眉眉……別怕我。」
君子端方救不了他的命,他想擺脫那些如附骨之疽的窺探,便隻能把自己變成一個人人懼怕的怪物。
老師不信他,清臣唾棄他,連謝家和太子也隻是利用他。
是忠,是奸?他自己或許都辨不清了。
一股強烈的酸澀蝕心,我搖頭,走到雪裡拉住他,輕輕靠在他胸膛。
「隻要流的不是三哥的血,眉眉永遠都不會怕。」
謝霽呼吸一滯,折腰埋在我肩頸,須臾,溫熱水跡淌過我肌膚,無言哽咽。
雪小了,明月灑下清輝。
菩薩啊,菩薩。
前世今生,委屈苦痛,都不要再讓這個人獨自承受了。
20
謝霽說,老師的S是太子和兩個皇子黨爭造成。
三皇子暗中毒S老師,偽造血書栽贓謝霽,為的就是折斷太子羽翼。
太子索性將計就計,將這場風波鬧得更大,逼出陛下臨朝,再尋機把這些年搜集的兩個皇子的把柄一通扔出來。
徹底將皇權握在手中。
「眉眉,其餘的事你不宜再知曉。」謝霽嚴肅握住我肩膀,「接下來我免不了要進詔獄……」
我緊張望著他,臉色陡然煞白,張口欲言。
「噓,沒事的。」謝霽溫聲止住我,囑咐道,「無論發生什麼,都要聽你父親的話,不要找我,也不要提起我,盡快回揚州,聽到沒?」
我固執不肯點頭。
他換了身幹淨衣裳,像小時候抱我在膝上,嗓音輕柔,一種令人信服的安撫。
「你忘了?我們拉過鉤的,好好長大,平平安安,一百年都不變。」
「三哥不會騙你,我的眉眉都要及笄了,三哥要回來,給你挑好兒郎呢。」
我一直搖頭,他無奈摩挲我的臉。
「眉眉,聽話。」
我泣不成聲,淚水如斷珠從他指縫滾落。
抽噎伸出手指:「說……說好了, 你會回來,不準再騙我, 不然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永遠遠都不再理你。」
謝霽始終遮著臉,很怕他挨到我,往牆角躲。
「【這」「這麼可怕, 那我是真不敢了。」
21
立春伊始,京城的風雪難停, 揚州也淅瀝瀝落著凍雨。
不知是否因南方遠離王庭, 廟堂的爭鬥、黨派的廝S, 種種詭譎風雲,落到此處,也不過是些杯弓蛇影的波瀾。
船隻穿梭, 商販來往,喪娶婚嫁, 百事不忌。百姓耕種安樂, 隻求一隅, 可避風雨。
我坐在掛滿風箏的屋內,臨著謝霽曾經鋒芒如刃的字帖,那個剛決心踏入京城的少年, 借著詩經寫出深藏的憂心——
【戰戰兢兢, 如臨深淵, 如履薄冰。】
他其實同芸芸黔首一樣,終其才智,想要的不過是一隅安生地,能容他做個好臣子。
不久, 家裡為我行過笄禮, 張熠便上門提親。
我沒有看他失望的目光, 輕輕婉拒。
「為什麼,你在等誰?」
我回答不上來。
張熠低眸,靜了少頃, 認栽笑道:「行吧,從小到大, 我能奈你何?不過盡我所能, 討你歡心。」
他深呼吸, 揉亂我頭發。
「既然嫁我不能使你高興,那便當好兄長,以後你夫君敢欺負你,一句話,哥千山萬水跑斷腿也來給你撐腰。」
我撲哧一笑。
送張熠出門, 剛好停了雨, 天際一片溫潤秀青, 春水破冰,天高雲淨。
往回走, 肩側忽然被什麼掠過。
水岸邊, 一隻漂亮精致的虎頭風箏。手柄被一隻如玉修長的手握住, 線越放越高,直上青天。
那人就立在那裡,向我露出一個明亮柔和的笑。平平安安, 完好無損。
不用我急切朝他奔去,他已大步而來,用力擁我入懷。
這就是我一直要等的那個人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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