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說是因為騎馬導致,朕信了你。其實,你早都把身子給了你的太子哥哥。」他的聲音驟然冷下來,「這一世,如果你還不是處子,朕便讓你騎著木馬遊街,然後把你扔進青樓。」
他把我推倒在龍床上,我的皮膚起了一層層雞皮疙瘩。
原來,這又是一場測試。
他用力。
我立時痛得慘呼。
他頓了片刻,「顧盼,你竟……」
我知道他下面想說的話:顧盼,你竟是完璧之身。
「陛下,你現在終於該相信我了吧?我與南趙太子沒有任何私情,外界的風言風語,都是太子的政敵故意散播。臣妾此身,是清清白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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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哭音。
不能用眼睛哭了,我學會了用嗓子哭。嬌柔的、哽咽的、略微沙啞的聲音,帶著委屈至極的語氣,比眼淚還讓人憐惜。
涼帝的頭埋在我的脖頸間,喃喃:
「你到底是誰?告訴朕,你到底是誰?」
「回陛下,我是南趙公主顧盼,是陛下的妃子。但我不是您前世那個心如蛇蠍的毒婦,她是她,我是我,我們不是同一個人。」
「難道,朕重生後的世界,已經變了?」
我抱住他,纏住他,「至少,我已經變了。陛下,放下前世的仇恨吧,惜取眼前人……」
9
我逆風翻盤。
我終於讓涼帝相信,我不是他「前世」那個害他家破人亡的毒婦,而是一個愛慕著涼帝,心思單純,可憐又無辜的南趙小公主。
正是如花似水的年紀,絕美的容顏,卻被剜了雙目,還受了許多非人的折磨。
其他都可以慢慢彌補,唯獨那雙天下最美、顧盼生輝的眼睛,再也回不來了。
涼帝很是後悔。
他遍尋天下名醫,若有誰能給我一雙新眼睛,他發誓必教那人富可敵國。
燕時滿便是這樣的有趣。他恨時,令你生不如S。他愛時,令你幸福得要S。
而我,由他恨,由他愛。我自安然。眼睛看不見,摒去了俗世嘈雜,反倒更安寧,更自在。
大暑這一天,北方的涼國也酷熱無比。
涼帝帶著我在清涼臺上避暑。他指著遠方,「顧盼,淮水以南的蒼翠與繁華,最終都是我北涼的天下。」
我看不見他所指之處,但我聽得明白,他要渡淮水,攻南趙。
我伏在涼帝的膝蓋上,像一隻乖巧的貓咪,他輕撫我的頭發和臉頰,享受我的溫軟和臣服。
「前世,你從不這樣乖順。」他說,「你說你與我是平等的,你代表偉大的南趙,膝不可彎,頭不可低。我感佩你有氣節,便免了你許多禮數,給了你許多特權。卻不知最後,你是想毀我家國、滅我社稷,逼得我跪在你面前乞求饒恕。」
我說:「那不是我,那個讓陛下受苦受難的女人,她已經留在了你的前世。現在的我,一切的一切都是屬於陛下的。」
他撫摸著我額頂的頭發,就像撫摸一隻乖順的小貓小狗。「委屈你了,朕會盡全力,彌補朕的過錯。」
我又給我的太子表哥寫了一封信,雖然盈盈還說是鬼畫符,看不懂。那我也沒辦法,就這水平了,太子哥哥若與我心意相通,應該能看懂吧。
可他從不給我回信。也許他已經放棄我這個眼睛都被剜掉的妹妹,我成了他棋盤上的棄子。
太子顧攀,與我是同卵雙生的兄妹。當年我們出生時天有異象,有人說大吉之象,有利社稷。有人卻說是主大兇,必有一個國家會毀於這對兄妹之手。
小時候,我和顧攀長得一模一樣,乳母好幾次給我們穿錯衣服。我和他形影不離,我們曾經同享一個子宮,我們是南趙皇帝唯一的兒女,這是深入骨髓的羈絆。
可是,長大一些後,父皇讓人教顧攀治國之策、騎馬射箭,卻教我女德女訓、琴棋書畫還有刺繡。我抗拒,問教習姑姑為什麼要學這種沒用的東西,姑姑說,公主將來是要出嫁的,很有可能會成為某個王國的國母,這些都是天家女子必備的技能。
我說我不嫁,我不會離開顧攀的。
可我最終躺在了北涼皇帝的懷裡。
而這個抱著我的男人,一心要置我的哥哥於S地。
這日的宴會上涼帝喝醉了,讓我彈一首《青紗裂》給他聽。
我已經學會了不用眼睛也能彈琴,但我還是好奇:「陛下怎麼想聽這首曲子?」
「朕就是想聽,怎麼了?」
「臣妾就是覺得……不好聽。」
「曲子好不好聽,在於聽曲子的人。你聽《青紗裂》不覺得好聽,朕聽來,別有一番遐想的意趣。」
我彈起《青紗裂》,剛彈了個開頭,涼帝忽然從身後把我抱住,琴被撞翻了,發出刺耳的嗡鳴。
「再過些時日,朕要離開一陣子,你要照顧好自己。」
「陛下要去哪?打仗嗎?」
「嗯……東邊的奚族不聽話,朕去收拾收拾他們。」
「可是,陛下。」我的頭埋在他頸窩,「我有身孕了。」
他愕然。
「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上午太醫發現的,剛剛一個月。」
他許久沒有作聲。
「陛下,你怎麼不說話,我們要有孩子了,你不高興嗎?」
「前世……」他又提到前世,「前世,你嫁給朕之前被南趙太子下了絕育藥,不能生育。」
「所以啊,我是我,她是她。她不能生育,我卻可以。」我抓著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陛下,別走,等我生下這個孩子,好不好?」
他低低一嘆。
「顧盼,朕該怎麼補償你……要不然,朕還你一雙眼睛吧。」
10
做皇帝的人真是什麼都敢想。
還我一雙眼睛?如果剜掉的眼睛還能裝回去,剁掉的手腳還能接上去,砍掉的腦袋還能安回去……
那君王的威懾又何在?
聽說,宮裡招進了許多年輕女子,皇帝又從紫龍山請來天元神醫,在地下宮殿裡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
我猜,是在研究怎麼重新給我安一雙眼睛。
讓他們搗鼓去吧,我現在不關心這個。
相反,當下這個時候,做一個瞎子對我來說更好。北涼人會對我放松警惕,涼帝會對我心存愧疚。
午後,我趴在窗臺上,任初秋的風吹亂我的發髻。
涼帝來了,他沒有讓太監通傳,而是悄悄走進來的。我聽出是他,但不想理他,就裝作沒聽見,繼續發呆。
他在我身旁坐了很久,說:「秋風拂過美人面,熬成相思總成愁。」
我驚訝,「皇上來了怎麼不說一聲呢?」
「朕喜歡看你靜靜發呆的樣子……外面的菊花開了,很美,朕抱你出去摸一摸花朵、聞一聞香氣吧。」
我敷衍地笑著,「不必了,臣妾不是很喜歡菊花。」
「朕記得……你前世很喜歡菊花。」
「前世的那個人,和臣妾沒有關系。」
他不作聲。我知道他又在愧疚了。
「腹中的孩子還好吧?」他道。
「還好,靜靜的,臣妾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若是個公主,和你一樣沉靜的性子,也挺好。」
我蹙了蹙眉。我的性子並不沉靜,我是個被寵壞的小公主,從小到大都快樂歡脫,隻是嫁到北涼,受了這些磋磨,才變得S氣沉沉。
「隻是,朕大概等不到孩子出生了。」涼帝說。
「陛下是要去哪?」
「朕給你說過,去鎮壓東邊奚族的叛亂。」
「這種小事,需要陛下御駕親徵?」
「……不說了,咱們用午膳吧。」
涼帝走後,我又開始練字。據盈盈說,還是鬼畫符,一個字也看不懂。
我說:「把這些鬼畫符都封起來,寄給我哥哥吧,他肯定能看懂。」
這世上,最懂我的隻有太子哥哥。
11
很快到了中秋。
皇宮的中秋家宴上,鼓樂齊鳴,宮姬起舞,好不熱鬧。
帝後坐在主位,我挨著皇後坐,其餘嫔妃坐在我的下方。我從之前人人欺凌的盲妃變作今天盛寵優渥的顧妃,隻過了一年時間。
皇後熱情,不停地給我挑菜吃。
「妹妹你太瘦了,為了腹中胎兒,也要多吃點。」
「本宮知道妹妹思戀家鄉,專門點了一首南戲,希望妹妹能喜歡。」
柔軟的絲竹響起,一個悽悽婉婉、柔弱無骨的聲音唱道:
「柳外蘭舟過。不管鴛鴦夢驚破,夜如何?有人獨上江樓臥。傷心莫唱,南朝舊曲,司馬淚痕多。」……
不吉利的曲子,咒我南趙亡國。
皇後不可能聽不出這曲子的深意,她是故意的。
我的嘴保持著微笑的弧度。在北涼待久了,已經習慣了這個表情。何時何地,面對任何人,都是這麼乖乖地笑著。我不是涼帝前世的那個陰險狠毒的南趙公主,我溫順乖巧,深明大義,我深愛著我的夫君涼帝,哪怕他挖了我的眼睛。
我低頭吃著皇後挑給我的菜,專心吃飯能幫我忽略掉那靡靡之音。
忽然,我隻覺得喉嚨一陣劇痛。
像是被尖銳的魚骨卡住了。
我疼痛難忍,猛咳了幾聲,隻聽盈盈道:「哎呀,娘娘咳血了!」
「顧盼你怎麼了?」涼帝急忙問道。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喉嚨越來越緊,我漸漸喘不過氣來。
涼帝親自抱著我來到後殿,輕輕把我放在床上。
太醫診斷後,說:「啟稟陛下,娘娘恐怕是中了毒。」
「中毒?哪來的毒?」
「應該是顧妃娘娘飲食中有毒。」
「飲食中有毒?」涼帝聲音冷沉沉的,「朕記得,朕讓皇後照料顧妃的飲食。」
獨孤皇後連忙撇清:「皇上,臣妾冤枉,顧妃是臣妾兒子的救命恩人,臣妾怎會恩將仇報?」
涼帝道:「把她的飲食都拿來,用銀針試一遍。」
然而,所有飯菜、湯飲裡都沒有試出毒。
「太醫,你可確定顧妃是中毒了?」皇後道,「本宮看她臉色和嘴唇紅潤,沒有中毒之相,隻有她自己喊著咽喉疼,還嗑血……哎呀,會不會是痨病啊?」
她這話一出,屋裡喧哗起來。
「痨病?那可是惡疾,要傳染的呀。」我聽見有妃子說。
「據說,很多南趙女人都愛得痨病,身體弱柳扶風,我見猶憐呢。」
……
「皇上,臣妾建議先疏散眾人,把顧妃移出蘭章殿,送回她的馥菊堂,封起來,不準任何人出入,隻由太醫輪流醫治。」獨孤皇後安排起來很是雷厲風行。
我想反對,我沒有痨病,我是中了毒,再不給我解毒,我熬不過今晚。可是我隻要張嘴說話,就不停地咳嗽,嗑得嘴裡都是血腥味。
涼帝沉默許久,握住我的手。我感覺他在糾結。
「等等!」我的侍女盈盈突然說話了,「陛下,娘娘,太醫大人,你們看,盛著飲食的這個託盤上,有紅色的粉末。」
不多一會兒,我聽見太醫震驚地說:「皇上,這是一種叫做『情扼』的劇毒!」
「情扼?劇毒?」涼帝驚怒。
「是的。服下此毒,會使人喉嚨痙攣,漸漸呼吸困難,最後活活憋悶而S。」
「朕想起來了,這種毒,似乎隻有一人才有,而她曾用來賜S不聽話的宮女和妃嫔。」
「皇上……該不會是疑心臣妾?」皇後驚恐地說,「臣妾剛才說過,顧妃的飲食是臣妾照料的,如果臣妾投毒,第一個就算到臣妾頭上,臣妾怎會那麼愚蠢?」
盈盈道:「皇後娘娘確實沒有把毒投入顧妃娘娘的飲食中,但是,您把紅色的毒粉灑在紅色的託盤裡,然後沾染到筷子和調羹上,顧妃娘娘再吃進嘴裡,神不知,鬼不覺……」
「皇上……咳咳……」我嘶啞地說,「臣妾不相信是皇後娘娘所為。臣妾腹中還有小皇子,皇後不可能連皇子的安危都不顧吧……」
一提皇子,我能感覺到,屋裡的氣氛都變了。
當今涼帝隻有一個皇子,是皇後所出。皇後先生了兩個女兒,身體虧空,拼盡全力才生出皇子燕楚。可燕楚體弱,腦袋也不靈光,上次在湖邊玩還掉進去了,被我一個瞎子救上岸。
可見燕楚能力堪憂。
我肚裡的這個孩子,如果是個皇子,那就是燕楚最大的威脅。
涼帝道:「皇後,還不拿出解藥來!」
皇後狠狠叩了一個頭:「臣妾可以拿出解藥,但這不意味著,顧妃的毒是臣妾所下!」
我服下解藥,氣息漸漸順暢。
12
獨孤皇後被拖走時,哭喊著:「皇上!您被騙了!顧盼,你這個南趙的奸細!北涼遲早會毀在你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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