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眼眶通紅地看著我，嘴裡不住說著：

「都怪我沒保護好你，容娘，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我呆呆地看著他，眼淚霎時流了滿臉。

 

「母親日夜盼著抱孫子，我卻……我不配做傅家的兒媳，夫君，你休了我吧！」

 

「不，這絕不可能！」傅衡斷然道。

 

恰在此時，有太監捧著聖旨過來。

 

因著舍身救駕，賜我一品诰命夫人，就連傅衡也因捉拿刺客有功，受了嘉獎。

 

婆婆連忙擠進來，拉著我的手說：

 

「你救了皇上的命就是救了子舜的命，是我們全家的恩人，你放心，就算你不能生養，我們傅家的主母也隻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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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激動地望著婆婆，哽咽的喊了聲母親。

 

隨之又昏了過去。

 

因著這傷，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宮裡賞賜的補品流水一般進了我的肚子，傷好後，我非但沒有落下病根，臉色反倒還更加紅潤了幾分。

 

沈瑤來探望時，滿眼嫉恨。

 

「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一招，可那又怎樣呢，一品诰命也隻能保你不被休而已，等傅衡納了妾室，你還不是一個獨守空房的可憐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夫君的妾室一個個生孩子。」

 

「對了，你屋裡是不是有個叫水桃的丫鬟？」

 

她湊近我，一臉的幸災樂禍。

 

「你還不知道吧，這個丫鬟從小伺候傅衡，與他情分不一般，過不了多久，那老妖婆就會抬她做妾，日後也是她第一個懷上傅衡的孩子。」

 

我早就猜到了。

 

水桃就是上輩子被沈瑤打掉孩子的侍妾。

 

說到孩子，我垂眼看著她癟下去的肚子，問孩子生了多久了？

 

「兩個月了，白白胖胖別提多可愛了！」

 

她臉上的得意之色更盛，「我身上已經幹淨，王大勇說，今夜就讓我懷上第二個孩子，等生夠三個兒子，我的多子多福的名聲傳出去，就輪到我享福了！」

 

「可惜了妹妹你，這輩子都不能嘗到懷孕的滋味兒，隻會越過越慘。」

 

「可憐啊可憐……」

 

她說話時拖長了音調，跟唱戲似的。

 

看著她現在志得意滿的樣子，我略帶憐憫地想。

 

等到晚上，當看到爬上床的男人不是自己的丈夫時，不知她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8

 

沈瑤再次來尋來時，我正忙著。

 

自從傷勢痊愈，婆婆就將傅家的幾個鋪子丟給我，讓我練練手。

 

我哪裡有闲功夫見她。

 

更何況，不用想我也知道她找我幹什麼。

 

我告訴管家不見。

 

「不止這次，以後隻要是她來，不用問我，直接趕走就是。」

 

誰知沈瑤並沒有真的離開。

 

午後我去巡查鋪子，出門沒走多遠，就被她逮了個正著。

 

「沈容！你這個賤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被王大勇，被他——」

 

她嘴唇控制不住的顫抖，表情驚恐又嫌惡，好一會兒也沒能把剩下的幾個字說出來。

 

我讓連翹去一邊守著，好心地替她說出後面的話。

 

「被他送給自己二弟借腹生子，是嗎？」

 

「你果然知道！」

 

沈瑤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告訴你？憑什麼？」我看著她，心裡隻覺得可恨又可笑。

 

「你該不會是忘了王家的親事是怎麼來的吧？當初來求親的人那麼多，你為了買一根金釵，慫恿娘把我嫁給出錢最多的王大勇。」

 

「你有沒有想過，王家窮得飯都吃不上，為什麼願意花五兩銀子娶一個醜女？」

 

我直視她的雙眼，緩緩道：

 

「因為他們，兄弟共妻。」

 

沈瑤嚇得癱坐在地。

 

「兄弟共妻，你的意思我是他們三個的……我還要跟王家老三……」

 

「不，我不要！」

 

她起身抓住我的腿，「妹妹，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救不了你，不過，倒是可以給姐姐指條明路。」我俯身看她，緩聲道：「城外凌霄峰上有個尼姑庵……」

 

上一世，我不願被借腹生子，被王大勇打得不成人形，逃出來攔了沈瑤的轎子，求她救救我。

 

當時，她便是這麼對我說的。

 

彼時我走投無路，信了她的話，誰知那地方表面上是個尼姑庵，背地裡卻行賣淫之事。

 

後來我受盡折磨，僥幸逃脫後也曾想過沈瑤也許不是故意的。

 

但她如今的反應告訴了我答案。

 

「呸！你這賤人別想害我！」

 

沈瑤面色一沉，收起了偽裝，咬牙切齒的道：

 

「不就是給他們兄弟幾個生兒子嗎？上輩子你能做到，我也能！」

 

「反正隻要熬這段日子，我多子多福的名聲傳出去，以後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說著說著，她又神經質地笑起來。

 

「但妹妹你可不一樣。」

 

「等傅衡納了妾，你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到時候，你可別哭著來求我！」

 

9

 

我和她誰求誰還不一定。

 

隻不過，傅衡好像真的要納妾了。

 

當天巡視書墨鋪子時，掌櫃拿出一方砚臺，說是傅恆讓尋的，請我幫忙帶給他。

 

回去後，我直奔書房。

 

剛走到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道好聽的女聲：

 

「奴婢心裡早已經把自己當成您的人。」

 

「夫人傷了身子，不能為您傳宗接代，本應主動為您納妾綿延子嗣，誰知她竟遲遲不開口，水桃實在看不下去了，奴婢願意為將軍孕育子嗣，沒有名分也可以……」

 

「將軍，就讓奴婢伺候您吧。」

 

連翹氣得破口大罵。

 

「這個不知廉恥的S丫頭，夫人您莫氣，您看將軍理都沒理她，奴婢這就進去把她揪出來！」

 

「不必了。」

 

男人不拒絕就是接受。

 

我摩挲著手裡的砚臺，莞爾一笑，「將軍在忙，我們改日再來。」

 

我曾經被人當成了生育工具，受盡折磨。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不會主動要別的女子為妾，但要是有人上趕著，那便隨她吧。

 

我想著以傅衡的體力，怎麼都要跟水桃鬧到後半夜，於是當晚便早早熄了燈。

 

誰知我這邊剛躺下，他就回來了。

 

不知連翹跟他說了什麼，一進門就抓著我連聲質問。

 

「我說怎麼不等我，原來去過書房了，既然知道水桃在裡面，你為什麼不進去？嗯？為什麼要走？」

 

「沈容，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有別的女人？你說話！」

 

傅衡雙眼通紅，顯然已經怒到了極點。

 

我不明白他在發什麼癲，明明上輩子他收了水桃做姨娘，還為她休了沈瑤，這證明他對水桃也不是全無感情。

 

如今做出這副樣子又是給誰看。

 

手腕被攥得生疼，我頓時也來了氣，索性S犟著不開口。

 

連翹急得不行，一直扒在門縫裡給我使眼色，見我不為所動，小丫頭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我閉了閉眼，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想到這裡，我擺出一副萬分委屈的樣子，看向傅衡。

 

「你讓我說什麼？」

 

「你以為我不想進去阻止嗎？可我能嗎？我有什麼立場？我不能生養，總不能逼著你傅家斷子絕孫吧。」

 

10

 

傅衡傻眼了。

 

我卻是越演越來勁，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流。

 

「你當我想把自己的夫君推給別人嗎？可我有什麼辦法！」

 

「她一個外院丫鬟，若是沒有母親的允許，如何進得了內院！難道你要我忤逆母親嗎？」

 

「我受盡委屈，隻能躲在屋裡暗自傷神，結果你還來質問我。」

 

「你憑什麼？傅子舜你說你憑什麼！」

 

我這番聲淚俱下地控訴，把傅衡嚇壞了，他手足無措地把我攬在懷裡，連聲道：

 

「是我心思愚鈍，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我氣昏了頭口無遮攔，是我的錯，水桃和母親的事兒，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委屈地點頭，順便把鼻涕眼淚抹在他衣服上。

 

傅衡滿臉怒氣地去了明安堂。

 

我松了一口氣，趕緊招呼連翹給我倒茶。

 

哭了這麼久，好渴。

 

當晚我便聽說傅衡命人把水桃發賣了，還警告了府裡所有丫鬟，誰再敢不守規矩，這就是前車之鑑。

 

「我傅衡此生絕不納妾，沒有子嗣也用不著旁人操心！」

 

傅母氣得捂著胸口，差點昏過去。

 

「奴婢進府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將軍生這麼大的氣，可見對夫人情深意重！」

 

連翹站在我旁邊喋喋不休，吵得我頭疼。

 

我撿幾個葡萄堵住她的嘴。

 

心裡卻在想，這傅衡上輩子明明是個花花公子來著，怎麼突然變了性子。

 

他莫不是鬼上身了吧。

 

11

 

關於水桃的事情，婆婆當然很不滿意，但奈何是她兒子親手處置，倒也不好說什麼。

 

隻是傅衡不在家時，對著我臉色就沒那麼好了。

 

我去請安，她說：

 

「你可是一品诰命，我哪配得上讓你跪呢？」

 

吃飯時我給她布菜，她又說：

 

「可別了，若是讓子禹知道我讓你伺候用膳，還不知道要如何心疼呢。」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傅衡這個狗玩意兒也不提納妾的事兒，害我被說善妒也就算了，每天還要纏著我鬧到半夜。

 

我忍著腰疼腿疼來替他盡孝，結果婆婆這邊還不依不饒。

 

既然如此……

 

我放下筷子，從善如流。

 

「多謝母親體恤，那您用膳吧，兒媳就先回去啦。」

 

說完帶著連翹轉頭就走。

 

婆婆氣得胸口疼，當晚就命人請了大夫。

 

我去探望，又聽到她跟下人蛐蛐我。

 

「都是一個肚子出來的，人家連生三子，她倒好，生又不會生，還哄得子禹不肯納妾，我們傅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怎麼就攤上這種兒媳婦了……」

 

旁府送來的宴請帖子，她也直接丟給我。

 

「人家都子孫滿堂，就我子禹膝下無子，我對不起傅家的列祖列宗，哪有臉出去見人啊！」

 

我當做沒聽懂她的陰陽怪氣。

 

收下帖子，滿臉笑容地表示一定盡快接手府裡俗事，好讓她安享晚年。

 

在看到她瞬間黑了臉後，滿意離去。

 

12

 

往日婆婆以我不懂規矩為由，從不讓我獨自赴宴。

 

算起來這是第一次。

 

馬車在街道上轉過幾條街，忽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當走到齊府門口的時候，我這才突然想起來，我上一世好像來過這裡。

 

宴會全程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中途有道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徘徊，我順著感覺看去，果然在不遠處的花叢後看到一個人影。

 

我借口賞花離席。

 

繞過假山，看清那人後我直接愣住。

 

沈瑤穿著灰撲撲的粗布裙子，臉上毫無血色，四肢纖細但肚子卻高高隆起，已經有四五個月的樣子。

 

心中的猜想被證實，我心裡卻感受不到一點報復的痛快。

 

唯有極致的悲涼。

 

「上輩子你也是這樣嗎？」

 

沈瑤像個木偶人，雙眼無神的看著我，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高傲。

 

她從我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不住哭泣。

 

「為什麼？我為他們王家生了三個兒子，他們會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就是因為你能生兒子。」

 

我告訴她，貧苦農家有一個生財之道，叫做典妻生子。

 

那所謂的請多子多福的人沾福氣，就能生兒子，其實就是借她的肚子生。

 

沈瑤嚇得忘了哭。

 

「這不會是唯一的一次，他們還會賣我，對嗎？」

 

「你現在就是他們的搖錢樹，你說呢？」

 

沈瑤發瘋一樣地撲向我。

 

狠狠掐著我的脖子。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這個賤人，上輩子我就不該讓你那麼痛快的S，我應該扒了你的皮，慢慢折磨你，那你下十八層地獄！」

 

「你把這個身體還給我，一品诰命是我的，傅衡的愛也是我的，你一條賤命，憑什麼得到這些，這原本都是我的！」

 

她恨不得掐S我。

 

仿佛我是那個奪走她一切的人。

 

她大概忘記了，當年將我推進山崖，重生奪我身體的人，就是她吧。

 

13

 

「你瘋了嗎？膽敢驚嚇貴人。」

 

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就有一個身強力壯的老婦撲了上來。

 

像是提著一隻小雞仔一樣把沈瑤給提了起來，也不顧她身懷有孕，直接將她往旁邊一扔。

 

「這是我們府裡倒夜香的瘋婆子，腦子有點不好使，驚嚇到貴人，奴婢這就讓她以S謝罪！」

 

說話間，她按著沈瑤的頭重重砸在地上。

 

一下又一下，很快便暈開一片血跡。

 

大有我不開口，就直接按著把她頭磕爛的架勢。

 

我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慢悠悠揉著脖子，直到地上那丈餘大的青石板被徹底染紅，才擺了擺手。

 

「算了，既然是瘋子，那我就當她無心之失。」

 

上一世她害我至此。

 

這一世，她得好好活著，受盡折磨才算是贖罪。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處偏僻的巷子，我讓連翹在這裡等著，我去尋一位故人。

 

沿著巷子拐了幾個彎，最後在一個青磚小院停下。

 

上前敲門。

 

一個兇狠的女人聲音從院子裡傳出來。

 

「敲什麼敲，找S啊！」

 

聽著這熟悉的話，熟悉的聲音，我差點喜極而泣。

 

房門被人用力推開，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走了出來，她頭上纏著一條青色的圍巾，正準備破口大罵。

 

我二話沒說，直接抽出頭上的金簪遞過去。

 

我告訴葉青，我開了一間醫館，想請她當坐堂大夫，這支金釵算是預支給她的月銀。

 

她的嘴瞬間閉住，奪過金簪咬了一口，確定是真的後，轉瞬間喜笑顏開。

 

「聘請我沒問題，不過我提前告訴你啊，我隻會看婦科。」

 

我輕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