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田嬸把嘴一撇:「坐過牢的就是不一樣啊,會來錢,就是不知道這錢幹不幹淨,當心再進去吃牢飯。」
她哼著氣走了,臨走前卻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筐裡的糖、油、肉和衣服。
不止她,現在是村裡人回家的點,大家在路上撞見,都會下意識地盯緊裡面的東西,可轉過臉看見姑姑,又都不屑地走開。
姑姑無所謂地擦擦汗,對我說:「等著吧,你媽最遲明天肯定回家。」
6
不用明天,當晚我媽就回來了,是舅舅親自送回來的。
他虎著一張臉,衝我爸拍桌子道:「我妹妹嫁給你就是林家的人了,你讓她回娘家白吃白喝算怎麼回事,你們老林家還要臉嗎?」
邊說,邊往姑姑那邊瞅,很顯然是聽說姑姑賺錢了,想來刮一點。
我媽根本不可能吃白食,她每次回去都給錢,不然不說舅媽,就連外婆都會話裡話外地趕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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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姑姑一句話都沒反駁,扔出去五塊錢說:「他們娘倆就是頓頓吃肉,這錢也夠了,就當辛苦你送我二嫂回來。」
舅舅拿著錢笑嘻嘻地走了,我媽卻還是板著臉,硬聲硬氣地說:「別以為花兩個臭錢我就會感激你,你不回來,我跟你二哥也不會吵架。」
姑姑又拿出一張十塊的大團結甩在桌上:「是沒必要感激我,這錢是你姑娘起早貪黑跟我後面賺的,這張也是她的報酬。」
小雪,你自己說,這十塊錢怎麼處置?」
她牢牢地盯著我,仿佛在說,機會我給你了,要不要看你自己。
我媽也盯著我,意思也很明顯,這錢該交給她收著。
我掐著手心,感覺還沒開口眼淚就要掉下來,但想到那兩個女孩子,我咬緊牙關開口道:「這錢我想拿去念初中,等花完了,我再接著賺。」
我爸本來在旁邊抽煙,聽見我的話,驚得嗆咳起來,我媽直接抽了一把掃帚就來抽我的腿:「讀初中,我叫你讀初中,咱家是有人做官還是有人能賺大錢啊,飯都吃不起了,錢是讓你這麼折騰的?」
我不敢跑,可我也不松口。
打到第十下,姑姑一把把我拉到身後:「行了,你們要不願意供,這個姑娘我就帶走,但是你想清楚了,我養了,這就不是你姑娘了。」
我媽喘著粗氣,那句「你帶走」就在嘴邊,可到最後出口的還是:「她敢,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不把恩還完了,走到哪兒老天爺都能降雷劈S她。」
姑姑聽完,突然笑了,笑得諷刺:「蔣春蘭,你那麼恨你媽,還是活成了她的樣子,當年你想讓她陪點嫁妝,她也是這樣,就在我家,邊打你邊說你該遭雷劈。」
你還記得自己發過什麼誓嗎?你說以後你要是有了女兒,一定把她當成寶。」
她一指我弟:「今天要是這個說要讀,你也這麼打嗎?怎麼,生了個男娃,你就忘記自己曾經也是個女娃娃了?」
7
我沒哭,我媽哭了。
我爸默默地把嚇壞的林躍抱回房間,姑姑拉走了我,留她一個人去廚房裡哽咽。
姑姑把我帶到院子裡,星星很亮。
她跟我說:「我不拉拔自己站不起來的人,那種人拉出來也會再跌回去。今天你很勇敢,你走出了第一步,姑姑就願意扶著你走很多步,直到完全走出去。」
我沒說話,隻是連夜把房間裡僅剩的課本都翻了出來,其他都賣了,隻剩最後一學期的還在。
第二天,我媽還是跟從前一樣操持三餐,隻是大方了很多,把姑姑買回來的肉燒了一大半。
飯桌上,她給林躍夾一塊肉,就會僵硬地也給我夾一塊,盡管嘴裡沒說同意我讀書,但在我們家,這就是同意了。
夾到最後,姑姑翻著白眼說:「合著隻有小孩子是人,我們三個大活人是不配吃油水嗎?別作了,跟著我幹,以後天天有肉吃,省這點嘴寒碜誰呢。」
我媽抬眼看她:「跟你幹,接著投機倒把?然後再蹲一回大牢?」
原來姑姑是因為這個蹲的監獄,想起這些天我們幹的事,我心虛地搓了搓褲子。
姑姑卻從包裡拿出一張報紙說:「新聞都報道了,現在鼓勵開放,鼓勵個體經濟,不然我哪能提前釋放,就是我們這兒地方小,風還沒吹過來,才有人還在抓。」
我媽迷茫地問:「啥叫個體經濟?」
「就是擺攤、老百姓自己開店,你看報紙上這個僱人炒瓜子的老板,就連鄧小平主席都知道他,還鼓勵他接著幹,我們還怕什麼?」
我媽不識字,她把報紙放到我面前:「小雪,你給媽念念,上面是像你姑說的那樣嗎?」
我邊看邊點頭:「媽,這個人好厲害,他靠炒瓜子居然能僱一百多個人給他幹活。」
我爸也難得開口道:「你姑炒瓜子最好吃了,以前過年,村裡的小孩最愛到咱家來拜年討瓜子。」
鄉裡人家習慣自給自足,村裡家家戶戶都會種點向日葵自家炒了吃,疼小孩的,能種足一整年的量。
現在就是向日葵成熟的季節,我們每天回來的田埂上,黃燦燦的一片,別提多好看了。
姑姑自信地一笑:「我炒的好吃,所以我也要用它發家致富,二哥二嫂,你們跟不跟我幹?」
8
爸媽在房間裡討論了兩天,正式被姑姑拉入了伙。
姑姑這些天賺的當本錢,我爸媽出力氣,他們人憨厚老實,跟村裡人交情都好,又有村支書幫忙,拿著姑姑定的價格,很快就收到了附近村子很多向日葵。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也是姑姑放棄大城市回來的原因之一,這些原材料,在當時,沒有熟人,靠她自己很難收到。
第一批瓜子出爐的時候,我還沒有上學,姑姑出去賣的時候,我一定要跟出去,我想再在那所學校門口賣一次。
我等了好久,才再一次看見那對好朋友。
我把早就包好的兩大包瓜子遞給她們:「這些不要錢,就是想謝謝你們,我要回去上學了,以後大概不會再來賣東西了。」
小胖姑娘依舊看見吃食眼睛就發亮,拆開包裹就咔咔咔吃道:「哇,這個瓜子好好吃,又脆又有一股焦焦的香味,比我媽從安徽帶回來的還好吃。」
她的朋友也依舊很熱心,伸出手跟我握手道:「你好,我叫俞柳,她叫陳瑛,我們交個朋友吧。」
我有了兩個城裡朋友,我們交換了地址,她們說以後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信,寄到我鎮上的學校。
那時的我隻是開心,還不知道這是多寶貴的財富,俞柳把她所有的小學課本和筆記都寄給了我,郵費是她跟陳瑛一起湊的。
一起寄來的,還有她媽媽送給我的一幅毛筆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我媽知道了那副字的來處和意思,偶爾會盯著它發呆。
姑姑對我說:「你要努力,舊觀念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你媽愧疚,隻會愧疚一時,你得利用這份愧疚走到她夠不到的地方去,才能徹底改變命運。」
我聽進去了,所以我每天走一個小時的路去上學,沾著露水,補那些以前偷懶落下的功課。
鎮上的學生比我們早知道學習的重要,基礎好很多,我吃飯也在補,走路也在補,連上廁所都在補。
補到初一上學期結束,我終於從倒數變成了中不溜。
而家裡的瓜子生意,蹿得比我的成績還要快。
9
姑姑的瓜子一開始就像她帶著我那樣,帶著我媽在城裡打遊擊賣,後來打出名聲,弄清楚了擺攤的手續,就城南城北各租了一個攤位賣。
連我爸都辭了工,專心在家炒瓜子,三個人手臂炒得都粗了一圈。
很累,但是收獲喜人。
頭一件,就是給爺爺治病攢下的那些債還清了。
我爸把一筆筆錢送出去,把一張張欠條扔進灶膛,等最後一筆還完,他連出門遛彎的背都比往常挺直了些。
姑姑可就高調了,生意本就是她佔大頭,她把我家旁邊那塊地買了,蓋了好漂亮的二層小樓,樓後面,還帶一個大大的庫房。
蓋成那天,鞭炮放得山響,一輛小貨車,把村裡第一臺電視機和洗衣機同時運進了姑姑家。
我媽憂心地跟我爸嘀咕:「財不外露,她這麼現,當心給自己惹麻煩。」
說什麼來什麼,沒幾天,我奶奶就躺在姑姑家門前撒潑喊著:「不孝女啊,回家這麼久,連她老娘的面都不見,現在自己住大房子,還讓她老娘餓肚子,就是再有錢,那也是畜生,要被人吐唾沫星子!」
她挑的是大家飯後乘涼的時間,空地上的人你傳我我傳你,不一會兒,就全都來看熱鬧了。
我放下作業本跑出去,就聽見田嬸那個大嗓門幫著應和道:「就是,咱們村以前村風多好啊,自從這個坐過牢的回來,村裡連吵架都多了。」
眼紅我姑姑發財又沒有辦法,可不得回家吵架嘛。
其實有幾個膽大的也出去試過,不是瓜子炒得不行,就是在城裡摸不著頭腦,全都賠本回來了。
這些人現在叫得格外歡。
「可憐哦,拉拔大個孩子,一天福沒享到,還讓老娘餓肚子,以後肯定得被雷劈。」
「這種喪良心的人,就不該留在我們村,村長呢,就該叫村長把她趕出去。」
……
吵吵嚷嚷的聲響裡,我爸懇求大家少說兩句,可沒人聽。
姑姑就那麼冷冷地站著,等這些人吵得沒意思停下了,她才盯著藏在人群裡的大伯母說:「大嫂,我記得媽當時是帶著棺材本到你家的,現在她說她吃不上飯,不就是在說大哥貪了她的錢還不養她嗎?如果是真的,我這個女兒可就要替她討公道了。」
話說完,連我躺在地上靈活扭動的奶奶都僵了下,大家這才想起,我們是分了家的。
我媽在我旁邊,掐著胳膊肉才忍住沒笑出聲,沒想到這些年的惡氣,是姑姑幫她出了。
10
我媽是苦過的。
當年沒分家時,家裡的東西全在爺奶手裡攥著,大伯家吃幹的,我家吃稀的,我媽一鬧,我爸就愚孝地說大伯以後要養父母老,所以奶奶才偏心了一點,誰家都這樣。
可等爺爺真病了,奶奶就像今天這樣躺在村裡最顯眼的地方鬧,鬧我爸不孝順,不給老子治病,鬧到最後,如她願分了家,她把錢帶去大伯家,把爺爺留在了我們家。
我們村很窮,因為爺爺的病,我們家又更窮。
這件事唯一的好處,就是我爸的心終於寒了,家裡的錢從此都是我媽做主,奶奶一分錢也摳不去。
奶奶聽見姑姑把矛頭指向大伯,骨碌一下就爬了起來,一點看不出被餓過道:「你別胡說,老大不知道多孝順,有好吃的都緊著我,我說的餓是我吃粥你們兩個不孝子吃肉,那老大家的條件買不起肉又不是他的錯,你們不把好東西給老娘,才是不孝順。」
這一次,她把我爸也罵上了,意思很明顯,想讓姑姑也帶著大伯一起賺錢。
大伯是個全村都知道的賭鬼,那是比勞改犯還讓人討厭的存在,就是混不吝如田嬸,也不再開口幫她說話。
村支書就是這時候趕到的,他一清嗓子喊道:「鬧什麼鬧,林梅在咱村做生意,起碼還會收你們的向日葵,讓你們賺點外快,她真走了,那些錢你們鬧事的能給補?」
一提錢,因為眼紅一時上頭的人就都老實了,可村支書也悄悄跟姑姑說:「我看你蓋那麼大庫房,是打算大幹吧,那你媽這事總得解決,在咱們這個地界,百善孝為先,名聲壞了不劃算。」
姑姑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樣,抬高聲音衝著所有人說道:「我現在是賺了一點錢,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我媽是個偏心的,我直接把錢給她,她肯定拿給我大哥賭掉了,她也落不下,這不是真孝順。
這樣,我炒瓜子要招人,我給一份工給我大哥打,每個月給他開二十塊,那我媽要吃什麼都夠買了,還能讓他沒時間去賭錢。」
她話音剛落,有反應快的就問道:「你要招人,那招村裡人不?」
我姑冷笑了下:「看大家日子過得苦,本來是打算一個月十五塊招幾個的,但是現在嘛,大家既然不待見我,那就算了,我上隔壁村找去。」
村裡大部分人的工資都跟我爸以前差不多,一聽十五塊,田嬸打著自己的嘴說:「是我嘴快,不該摻和別人家的事,大家鄉裡鄉親的,你給次機會,別把事做絕了。」
其他隻是看熱鬧的人更是著急:「我們剛剛可沒開口,你怨那幾個跳得歡的,別帶上我們啊。」
「什麼跳得歡?我那是被她媽騙了,對,我就是被騙了。」
「我小時候還給過你糖吃,你招人可不能不招嬸子家的。」
……
七嘴八舌的,等大家軟話都說了一圈,村支書才做和事佬道:「林梅啊,你好歹是從村裡出去的,這樣,給我個面子,就從我們村裡招,招幾個老實的,我保證沒被招到的都不敢來鬧。」
姑姑既沒答應,也沒否決,半真半假地說:「既然您開口了,那我就再想想,過兩天給您答復。」
11
招工的消息就像一滴水炸進油鍋,但大家誰都不敢去找姑姑,全都來探我媽的口風,還讓家裡的女孩來找我玩。
姑姑交給我一個任務,她讓我帶著那些女孩一起看電視,要多看講大城市的新聞和電視劇。
我們全都看痴了,田嬸的女兒忍不住問我:「林苗,你去過城裡,城裡真的長這樣嗎?比鎮上還要好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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