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意的事就此定下。
娘親嘴上說不贊同我照顧世子,還是陪著我出攤。
我賣面,她在邊上烤胡餅。
胡餅也單賣,兩文錢一個。
這下就都知道,賣面送的半個胡餅,也值一文錢了。
很快,就有人圍過來。
周大哥帶著幾個人來捧場。
五尺高的漢子,盯著碗裡的油星子咽口水。
有他們打頭,陸續有人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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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第一天出攤,準備的材料不多,竟是午時剛過,就賣了個幹淨。
承諾第二日早些來,我跟娘親推著東西準備回家。
路過榮寶齋,我掏空口袋,買了一套最便宜的文房四寶。
娘親罵我:「一天才掙了幾個子兒,買這些個東西,不能吃不能喝的。」
我沒頂嘴,安慰她:「娘,咱這生意能做,明天多做點,會掙回來的。」
世子得繼續讀書,要想法子出人頭地,才能為侯爺平冤昭雪。
回到家,發現院中晾著洗好的野菜。
世子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手指上布滿細小的傷口。
五谷不分的貴公子,不知道問了多少人,才知道哪些野菜能吃,辛苦挖回來,還洗淨裝在竹筐中晾曬。
面對這般乖巧的世子,娘親也不免露出幾分心疼。
對於我想讓他繼續讀書的想法,沒再提出異議。
倒是世子,看著筆墨紙張,垂了眼睑沒有回應。
我有些愧赧地搓搓手:「世子,這些你大約是用不慣的,先將就著,以後賺錢了,我再給你換好的。」
9
「我沒有嫌棄的意思。」世子的眼睛裡滿是愧疚,「阿蠻,我可以不讀書的。」
於平民來說,讀書是奢侈的。
不說束脩,單是最便宜的筆墨紙砚,都夠幾口人吃喝的。
往往一大家子,才能供出一個讀書人。
他不願意我們太過艱辛。
我想不出安慰的話,害怕提及侯爺讓他傷心。
還是阿娘抬手給了他一腦瓜嘣:「你不讀書,是打算讓阿蠻賣一輩子面?老娘還指望你金榜題名過好日子呢。」
世子捂著腦門,委屈道:「我如今是欽犯,如何能考功名?」
「大不了花銀子,重做身份文牒,反正貪官那麼多,有錢還愁辦不成事?」
娘親言語驚人。
卻不失為一條良策。
這世道不公,自有不公的活法。
自怨自艾,不如搏一條生路。
隻是,未等我們攢夠錢,事情就迎來了轉機。
元康二十年,面攤生意越來越好,其間也有攤販嫉妒,意圖搗亂,幸好有周大哥護著,倒也有驚無險。
我家的油渣拌面遠近聞名,除了碼頭的工人,偶爾也有其他地方的人慕名而來。
其中最顯眼的,是位四十來歲的大叔。
他雖著便裝,卻斯文有禮、氣度不凡,吃面時細嚼慢咽,不似是為了充飢,更像是在品嘗。
他第三次出現時,我奉了茶。
我自己採摘,為了世子親手炒制的頭茬新茶。
隻一口,他眉眼舒展:「阿蠻姑娘這是認出我了?」
我輕施一禮:「阿蠻眼拙,不識得大人身份,但您既隻身前來,想必不是想要為難我一個小丫鬟。」
他撫須輕笑:「是個聰明姑娘。」
10
來人是刑部尚書,亦是世子祖父的門生。
他這次來,是想帶世子走。
「四皇子一派想盡辦法,摘了遠昭侄兒的罪名。他可入住我府上,進我族學授課。」
世家的族學,非鄉間學堂可比。
於世子來說,一步之差,天壤之別。
然,事關重大,我不敢輕易應下。
「不知大人能否安排我去見侯爺夫人,世子的去留,還要他們來安排。」
他欣然應允:「應當的。」
我帶了世子去探監。
分離兩年,這是他們一家第一次相見。
侯爺夫人消瘦了許多,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即便未受磋磨,日子也不會好過。
夫人拉著世子,流著淚訴說思念。
侯爺將我喚至身前:「阿蠻,這些年辛苦你照顧遠昭。」
「是奴婢應該做的,阿蠻不敢領功。」
說到沈尚書欲接走世子,侯爺點頭:「是我拜託沈兄的。不隻為了遠昭,你一個姑娘家,也不該一直被耽誤下去。」
我了然,這確是對雙方都好的安排。
回程路上,世子一言不發,直至我幫他收好行裝,兀然發了脾氣:「為何不問我一聲,便替了我做了決定?」
我訝然:「侯爺說明要害之時,你不是未曾反對嗎?」
他紅了眼圈:「那是因為我知道,你巴不得甩開我,好去嫁人。」
原是前些日子,娘親為我琢磨親事,被他聽了個正著。
可我已然十七歲了,盡管未曾考慮嫁人,但娘親擔憂,我也不忍拂了她意。
卻是讓他誤會了。
我伸手揉他頭發,安撫道:「世子別瞎想,沈大人答應了,我每個月都能去看你。」
個子快與我一般高了,心性還像個孩子。
他悶悶應下。
11
世子走後,我有些心神不定。
沒掌握好火候,毀了一鍋豬油。
娘親心疼得不行:「你要是沒精神,咱就歇兩天,反正現在沒有那麼多用錢的地方了。」
我索性不再忙活。
隻是看到家裡散落的紙張,難免還會長籲短嘆。
自小陪著世子長大,從未與他分離過,尤其這兩年,我們親如姐弟。
他這突然走了,我心裡空空的。
不隻怕他到了新的地方,吃住不慣,也有些擔憂,他會忘了我們。
經年的情誼,我舍不得。
好容易熬到能見面的日子,我做了吃食,塞了滿滿一食盒。
娘親笑話道:「不知道的,當世子是個吃貨呢。」
我撓頭,也有些不好意思。
著實是不知道該為他備些什麼。
待到見了面,發現世子穿著打扮果真不一樣了,比之當初在侯府,也不差什麼。
隻是個把月未見,他反倒消瘦了。
看來是真吃不慣別人做的東西。
我打開食盒攤到他面前,笑言:「世子,可想念阿蠻的手藝了?」
他含笑點頭,抬手去拿時,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一片烏青。
「這是怎麼弄的?」
我拽住他胳膊。
「無事,不小心撞的。」
他拉下衣袖遮擋,岔開了話:「果真還是阿蠻做的東西最好吃。」
我心下存疑,卻不深究。
與世子辭別之後,尋了個由頭,去而復返。
正撞上幾個世家子弟,將人推搡在地。
口中不幹不淨地罵著:
「犯官的兒子,也配與我們一道讀書!」
「你爹貪汙,世人誰不知曉,貪官的兒子,能是什麼好東西?」
「還將丫鬟做的東西當個寶,果真是上不得臺面!」
被按在地上辱罵的,正是曾千嬌萬寵的侯府世子。
他不發一言,默默承受,隻是手上,還護著我留給他的食盒。
12
一股火氣直衝腦門。
我衝上前去,將圍著的人狠狠推開。
眾人被我的悍勁嚇到,一時忘記反抗。
我將世子扶起,伸手為他掸去身上灰塵。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惱怒道:「敢推小爺,你是個什麼東西?」
他揚手欲對我施暴,卻被人鉗住手腕。
正是一直未曾反抗的世子。
那人更憤怒了:「宋遠昭,你吃我的住我的,還敢對我動手?」
望著他與沈大人有五分相像的臉,我陡然明白,此人正是刑部尚書家的獨子。
沈大人將世子接回,本是好意。
但沈公子卻嫌棄,世子的存在,分走了他父親的注意力。
加上世子相貌才學,樣樣強於他。
他心下不忿,這才行了霸凌欺辱之事。
因傷在不顯眼之處,加之世子不願招惹是非,才讓他們變本加厲,全然不知收斂為何物。
眼見世子又要隱忍。
我擋在他身前,再次將人推開。
「沈公子,你現下的所作所為,想來沈大人是不知曉的吧?
「我家世子為人謙和,阿蠻卻是個不懂事的鄉野潑婦。若您再對我主僕二人動手,除非你下S手,否則,我保證沈大人會全部知曉!」
十幾歲的毛孩子,即便紈绔,也是小打小鬧,不敢真的鬧出人命。
何況,沈大人素有清名,定不會放任他胡鬧。
「阿蠻是吧?本公子記下你了。」
他放下狠話,訕訕而去。
徒留我與世子,相顧無言。
13
半晌,我嘆口氣,恨鐵不成鋼:「世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好脾氣了?」
居然不去反抗,如此能忍。
「不忍又能如何呢?以前拖累你,如今又是寄人籬下,不過幾句打罵,有什麼忍不得呢?」
我心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見我神態難過,世子靜默片刻,突然問道:「阿蠻,我能跟你回去嗎?」
我本以為,他在沈府很好,吃住無憂,還能在大儒手下受教。可親眼見過剛剛那一幕,又怎會願意他再留下受辱?
「好,阿蠻帶你走。」
我去見了沈大人,將個中緣由說個清楚。
他很是內疚:「抱歉,是我疏忽了。」
沈公子的行徑他並不知情,當下表示會嚴加管教,挽留世子。
「是我有負舊友所託,還望賢侄莫要介懷,我保證,此事再不會發生。」
世子面露難色。
我迎上去:「沈大人,侯爺那邊,阿蠻會去說的。世子生性柔善,不願您因他與公子產生隔閡,您便全了他一片心意吧。」
沈大人終是未再相勸。
隻安排了我們去見侯爺。
「跟你回去也好,隻是,又要辛苦你了。」
我搖頭。
世子懂事,我並不覺辛苦。
待回到家中,娘親看到他身上瘀青。
嘆息一聲,未再多言。
隻是夜半時,忍不住抹了眼淚。
養了幾年的孩子受委屈,她又怎會不心疼。
14
次年,世子中了秀才。
遠近皆知,陸家收養的孩子有了大出息。
一時間,登門者絡繹不絕,泰半竟是上門求親的。
求的非是世子,竟是試圖通過我,攀上這層關系。
娘親自是高興的,她心心念念,一直生怕我嫁不出去:「這下好了,我們阿蠻能選個如意郎君,日後也就不用這般辛苦了。」
她撫著我手上老繭,又哭又笑。
隻當我們熬出了頭。
偏世子悶悶不樂,還將上門的人轟了出去。
不消兩日,我發覺他未再讀書,反而在偷偷抄書,欲賣到榮寶齋換錢。
我第一次衝他發了脾氣:「你如今剛剛有所成就,緣何要如此任性?家中何曾需要你來賺錢?」
他閉口不言。
我被氣紅了眼:「總是如此,你有事從不肯說,經年相處,我們早把你當親人,你又把我們當成什麼?」
「我不曾當你是親人。」
他行至身前,低頭看我。
不知何時,他已然高出我半個頭。
陡然拉近的距離讓我心下一驚,正欲後退,被他一把扯住:「你想知道,我當你是什麼嗎?」
莫名地,我感覺到危險,連連搖頭。
卻見他唇瓣輕啟,吐露荒唐之言:
「在我心中,你是娘子,是相伴一生之人。
「便是侯府榮光不再,我也會替你掙一個狀元夫人的名頭。
「所以阿蠻,你不能嫁與旁人。」
腦中轟然炸開,隻餘一片空白。
我忙不擇路,落荒而逃。
我一直當他是孩子,是弟弟,竟不知他從何時,起了這般荒唐的心思。
明明侯府敗落之後,他便未再說過「通房姨娘」之類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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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娘親傾訴。
她並不意外:
「富貴人家的男兒,十三四歲有通房的不在少數。
「況且以前夫人將你指給世子做貼身丫鬟,你也沒有反對,反倒有所期許。
「如今怕什麼?」
怕什麼呢?
大概在我心中,世子終是世子,是雲中仙,天上月,哪怕他墜落凡塵,也讓人自慚形穢。
年少時,奢望過做他的姨娘。
也隻是一個小小夢想。
如今,他口口聲聲,竟是欲娶我做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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