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藥仙說我痴心妄想，也不無道理。

 

可是，那又怎樣呢？

 

我雖然隻是個小藥仙，卻有著萬年壽命，時光漫長，總要做點讓自己不會後悔的事。

 

老藥仙還在那嘀嘀叨叨，我聽得耳朵都起了繭。

 

忍無可忍下，我跟老藥仙打了聲招呼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

 

這下總算清淨了。

 

算了下時辰，此時凡間已是戌時，想必我也該醒來了。

 

於是我回到榻上打坐，神識回到分身上的一瞬間，一陣似有若無的香味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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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睜眼坐起，尋著香味繞過屏風，看見正對著房門的案桌上擺著一個精致的盒子，而攝政王坐在案前，聽到腳步聲後看了過來。

 

「你醒了？」

 

昏黃燭光柔和了攝政王的眉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溫和了許多。

 

「這是什麼？」我走到他身邊，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他眉稍微挑，打開了盒子，從裡面拿出了好幾碟菜餚：「這是本王讓人送來的晚膳。」

 

我盯著這一桌擺盤精致的菜碟，手裡的木箸不受控制地夾起了一顆丸子放進嘴裡。

 

丸子裡的汁水在口中炸開，陌生但美妙的味道在嘴裡蔓延。

 

素來隻嘗過藥草味的我，第一次體會到這種除酸苦辣以外的味道，便不自覺地吃急了些。

 

攝政王放下手裡的茶杯道：「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我乖巧點頭，然後繼續吃吃吃吃吃。

 

吃到最後，攝政王沉默了，他轉著手裡的茶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直到我放下木箸，他才開口：「你多少天沒吃東西了？」

 

這問題要怎麼回答......

 

非要細算的話，距離上一次在蟠桃宴上吃了個桃子至今也有一百年了吧。

 

我眼神躲閃，扯謊道：「我每天都有吃一頓，有什麼問題嗎？」

 

我以為回答得天衣無縫，結果攝政王的眼神更奇怪了。

 

正摸不著頭腦，就聽他嚴肅道：「你竟在本王府中受到了這種不公待遇，你放心，此事絕不可能再發生。」

 

「本王會吩咐下去，每日三餐膳食都做一式兩份送來。」

 

說著，他移開目光，喉頭滾動了一下：「就當作是你以身擋箭的謝禮，除此之外你若需要什麼，盡管開口便可。」

 

我點頭，還在回想剛才他說的話。

 

原來在凡間要一天吃三頓，難怪剛才他的眼神怪怪的。

 

細品之下，我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一式兩份，是不是太多了？」

 

攝政王一臉理所當然：「不多，兩人吃剛剛好罷了。」

 

「兩人？」我指了指自己，十分不確定：「主上的意思是？」

 

「本王賞罰分明，你今日護主有功，往後不必再住通鋪。」

 

「府中恰好有一間闲置寢室，離本王住的地方不遠，你在此住下，本王也好確保你的安全。」

 

我張了張嘴，心中所想險些脫口而出：「可是......」

 

刺S對象是你，我離你越近豈不是S越快？

 

然而後面的話在看見攝政王偷瞄過來的期待眼神後，被我咽回了肚子裡。

 

7

 

那晚攝政王離開後，我打開房門準備出去溜達一圈。

 

誰知一打開門，就看見幾十個侍衛堵在門口，聽到開門的動靜後齊刷刷地朝我看來。

 

我剛跨出去的腳懸在門檻上，不知該進還是退。

 

守在門口的小丫鬟扶住了我，並解釋道：「溫小姐別怕，這一切都是主上的吩咐，他擔心你的安危，便派了一些侍衛來給你守夜。」

 

我指著旁邊緊挨著還亮著燈的屋子道：「別告訴我旁邊就是主上的寢室。」

 

丫鬟噤聲，丫鬟沉默。

 

我再指了指隔壁門前的空曠地帶：「我請問呢，為什麼沒人守在那，反而都守在我門口前，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了？」

 

丫鬟搖頭：「主上武功蓋世，一直以來都不需要有人守夜。」

 

我閉了閉眼，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丫鬟是個直心眼的，她歪頭問道：「溫小姐，您是想出門消食嗎？」

 

本來是的，但現在不確定了。

 

幾十個人一起逛的花園，似乎太擁擠了些。

 

畫面太美，我不敢再想。

 

於是金雞獨立了許久的我，把腳放回了門檻後，「今夜月色朦朧，視野不清，不宜出門消食，我還是在房中走兩步吧。」

 

在丫鬟不解但尊重的目光中，我合上房門，轉身躺回柔軟且寬敞的大床上。

 

當然，闲著是不可能闲著的。

 

我施了個小法術，隔牆偷看了一眼隔壁的狀況。

 

隻一眼就面紅耳赤地撤掉了法術。

 

攝政王衣衫半解，露出精壯的胸膛，正給身上的劍傷上藥。

 

我雖然總是想方設法揩油，但還是第一次直觀地看見他上身赤裸的樣子。

 

怎麼辦，好像更饞了。

 

8

 

在攝政王的關照下，我肩膀上的傷很快便恢復過來。

 

而刺客一事似乎也有了些眉目。

 

這日我照常給攝政王煎了一劑安神定志的湯藥。

 

他接過湯藥一飲而盡，隨後和我說晚膳不必等他，他有要事出門一趟。

 

我正好無聊得緊，便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聽聞我想幫忙，攝政王眸光閃爍，望著我笑道：「不怕此行危機四伏？」

 

我果斷搖頭：「不怕。」

 

隻要不是遇上其他神仙，哪怕分身隻有本體一半的法力，我也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攝政王嘴角笑意更深，他說：「好，確實有一事需要你的幫忙。」

 

我一下來了精神：「需要我做什麼？」

 

......

 

「老爺，夫人這邊請。」

 

剛走進燈火輝煌的百花樓，就有人在前頭引路。

 

我跟著攝政王走進玲瓏精致的亭臺樓閣中，樓下笙歌四起，房中絲竹悅耳。

 

等閣中樂師離開後，我才疑惑道：「我的任務完成了？」

 

這未免也太簡單了些。

 

攝政王頷首，並沒有在主桌上落座，而是坐到了靠窗的軟塌上，斜倚著往外看。

 

我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酸酸甜甜的還帶著一股怪味。

 

我看向攝政王，仍是不解：「隻是來一趟百花樓，何須我幫忙？」

 

「還不明白嗎？」攝政王低聲笑著看過來，「本王一身商人打扮，出入煙花樓宇總會被塞幾個秀美姑娘，實在是煩不勝煩。」

 

「此次多虧夫人幫忙，才得以一路暢通，替本王省下不少工夫。」

 

說起夫人二字時，他似是加重了語氣。

 

不知是否錯覺，我竟聽出了些許繾綣又曖昧的意味。

 

在他坦然目光中，我的臉漸漸熱起來。

 

這時門被推開，陸續有幾人捧著熱菜走入，不多時便擺滿了一桌。

 

「菜已上齊，客官請慢用。」

 

我瞬間被這一桌子菜吸引了注意，先吃了幾口，才發現攝政王還倚在窗邊看風景。

 

我嚼嚼嚼，問：「主上，你不吃嗎？」

 

他頭也不回，看得出神：「你吃吧，本王不餓。」

 

我應了一聲，還是先給他夾滿了一碗菜，以免等下全部進了我的肚子裡頭。

 

我以為攝政王隻是嘴上客氣，待會兒就會過來用膳。

 

結果我飯都吃完了，他還在往外看，專注到連眼都不眨一下。

 

外面有什麼這麼好看？

 

我好奇地走到他身邊，探頭往外看。

 

對面也是百花樓的地盤，樓閣以廊橋相接，連綿相連十二閣，分別用來接待有身份地位的人物。

 

為了看清對面狀況，我的臉幾乎快要貼上攝政王的耳朵。

 

「你......」

 

攝政王長睫顫動，喉頭一滾，往後仰身拉開了距離。

 

這是在給我讓出視野嗎？

 

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忙伸長了脖子往外看，總算看清了對面樓閣中的景象。

 

一個身著錦衣華服的公子蒙著雙眼，被幾個豔美女子圍在中間，每當那公子的手快碰上她們衣角時都被靈巧躲開。

 

盡管撲空了好幾次，他還咧著一嘴大白牙，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看了半天，原來就是在看這個？

 

我指著那些人，轉頭問攝政王：「主上，你也想這麼玩？」

 

「......」攝政王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我讓開了位置，在軟塌另一邊坐下：「不想嗎？可我看著挺有意思的，換做是我，定能一抓一個準。」

 

要知道藥谷深處常年被濃霧覆蓋，長久以往我已經練出了聽聲辯位的能力。

 

隻見攝政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輕聲應和：「嗯，以後會有機會的。」

 

此時的我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後來眼睛真的被他蒙上時，又恨自己聽得太清楚。

 

此乃後話。

 

9

 

回王府路上，經攝政王解釋後，我才得知他此次前來百花樓就是為了調查刺客一案。

 

而閣樓對面的那位公子，便是刺S案的關鍵。

 

我有意了解更多情況，可惜那時酒意上頭，有些昏昏欲睡。

 

最後連何時回到王府，如何走下馬車，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那夜過後，攝政王進了一趟皇宮，已有幾日未歸。

 

恰巧九重天上蟠桃宴在即，我們藥谷得為每個仙人都準備一顆益靈丹。

 

煉丹工作量巨大，我不得不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九重天上。

 

每日不是深入藥谷採集靈草，就是泡在煉丹房裡時刻注意著火候。

 

因無暇顧及凡間，我連攝政王何時回府的都不知道。

 

直到某天，他差丫鬟來找我，說是受了傷，喊我過去幫忙包扎一下。

 

見那丫鬟神色緊張，我絲毫不敢耽擱，分了一部分神識來到凡間，拿著藥箱直奔隔壁。

 

剛推開門，我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看向座上，攝政王左手邊的衣袖被血浸染，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滴落在地。

 

「怎麼回事？」

 

我邊詢問邊從藥箱裡拿出工具，正準備剪開他傷口處的衣物方便清潔時，被他止住了動作。

 

面對我疑惑的目光，他別開眼道：「不必費力，本王脫了即可。」

 

說著他解開了腰帶，脫下了一層層衣衫，露出了精壯的上身。

 

隨後紅著脖子催促我：「好了，你可以處理傷口了。」

 

我多瞄了兩眼那塊塊分明的肌肉，才看向他肩膀上的傷口。

 

血肉外翻，十分駭人。

 

他自己拿了一塊布咬著，點頭示意我繼續。

 

隻是清理傷口的工夫，他就已經痛得冷汗直流，但仍一聲不吭。

 

我不由放輕了動作，並偷偷施了點法術給他鎮痛。

 

處理好傷口後，在給他包扎紗布時我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

 

攝政王也發現了這一點。

 

他輕輕攏住了我的手，嗓音含了一絲啞：「辛苦了，本王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此事，思來想去，隻想到了你。」

 

溫暖熱量自他掌心傳來，因過度專注而有些涼的指尖逐漸回溫。

 

我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嗯了一聲。

 

再看向他的傷處，一道極淺的疤痕吸引了我的注意。

 

不，不止一道。

 

有從左肩連接到心口的，也有密密麻麻交疊在後背的，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這些淺淡發白的疤痕。

 

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我不由自主撫摸上去，一時無言。

 

攝政王垂眸望著我的動作，沉默片刻說：「這一道，是我年幼時不願給二哥當馬騎，被他拿匕首所傷。」

 

他牽著我的手放在了心口的那道長疤上：「這是六年前我帶兵出徵時留下的傷口，北荒人善戰，手持的彎刀更是破甲利器。當年我被北荒主將擊落馬下，險些命喪沙場，是和我出生入S多年的好兄弟將我救下，我才得以苟活至今。」

 

他微微彎腰，把後背上細細密密的疤痕展現在我眼前：「這是我娘用帶刺的鞭一次次抽出來的，她總恨我不懂得討父皇喜歡，恨我沒能把父皇的目光吸引到我們母子身上，害她日日守空房，在別的妃子面前抬不起頭。」

 

我沉默地撫摸著那些隨歲月淡化的痕跡，內心已是狂瀾駭浪。

 

攝政王似乎有所察覺，他沒再一一介紹其他疤痕的來歷，而是牽著我的手，拇指摩挲著我的手背像在安撫。

 

「剩下的，日後你若還想了解，我再告訴你它們的來歷，好嗎？」

 

我輕輕圈住了他的指尖，抬眼與他四目相接：「好。」

 

他那雙含情的鳳眼伴隨著我的回答微微上挑，琥珀色的淺瞳中有流光閃過。

 

隻一個眼神，輕易讓我的心狂亂跳起來。

 

10

 

那夜過後，我和攝政王之間的關系升溫了不少。

 

不止關系，連體溫了升了不少。

 

每當我抱著藥箱過去給他換藥的時候，他都自覺地脫光上身，等著我給他換藥。

 

上藥時，手下的肌肉伴隨著我的觸摸跳動，讓我十分懷疑這是不是他故意為之。

 

上完藥後，他又以舊傷莫名發痒為由，要我給那一道道舊疤塗抹祛疤膏。

 

一番折騰下來，我因摸得盡興而汗湿後背，而攝政王雖端正坐著，但也熱得渾身起了薄紅。

 

他偶爾會留下與我一同用晚膳，但大多時候都不在府中，忙著朝堂上的政事。

 

我正好利用這種闲暇時刻回到九重天上參加蟠桃宴。

 

以往我會為了親手將益靈丹交到無沉上仙手中，自告奮勇地拿著幾百顆丹藥在宴席上走一圈。

 

我心悅無沉上仙這件事，九天境中無人不知。

 

所以在派丹藥時，總有些上仙會拿我心悅他這件事開玩笑。

 

每當這時，他總是霜顏冷眸，不苟言笑：「不可妄言，平白毀人清譽。」

 

然後緩和了眉眼看向我，溫聲致歉：「他們口無遮攔，溫梨仙子莫要介懷。」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清楚。

 

這般清風霽月的人物，是我一個小藥仙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他看起來離我太遙遠了，哪怕我費盡心思站到他面前，光是一個無悲無喜的眼神，就讓我們之間的距離隔了一道山海。

 

鮮花還是開在高嶺上才最好看。

 

相比之下，還是凡間的攝政王更鮮活一些。

 

也不知道他現在回府沒有。

 

推掉了派丹藥這件差事的我在案前支著腦袋發呆，滿腦子都在想著凡間的事，連無沉上仙何時來到面前都不知道。

 

直到身邊的老藥仙推了我一把，我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