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的臉上帶著怒火,還有幾分復雜以及不易察覺的松快。
他揚著下巴,恩賞一般地望著我:
「你費盡心思鬧騰這麼久不就是想做我的正妻嗎?我答應了!」
說完頓了下像是等我的反應,見我沒什麼表情他又道:
「江殷,你贏了,我答應娶你為妻了。
「送到江家的那些聘禮全都歸你了,你不是跟我鬧著要你的嫁妝嗎,全都給你,這下你滿意了吧?」
我瞥了眼那張傲慢的臉,淡淡道:
「我隻要我的嫁妝,其餘的將軍請便吧。
「將軍的正妻之位我高攀不起,將軍可另擇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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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頭狠狠皺起,輕慢的神色頓時被怒火取代:
「夠了江殷,是我太給你臉了是不是,才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拿喬?
「還是說你以為你嫡姐做了太子妃,我就得非你不可了嗎?再鬧下去別偷雞不成蝕把米。」
說完長袖一甩,大步離去。
我垂下頭,壓下心底的刺痛。
聽說他和嫡姐鬧得有點不愉快,何必發作到我身上。
府裡開始準備太子妃備嫁事宜。
嫡姐每日身後跟著一堆丫頭婆子,還沒進宮太子妃的勁兒擺得足足的。
而蕭子鈺也不甘示弱,為婚事準備的一應物件兒一股腦送到我這兒來。
我瞧著身形與我並不相符的喜服,冷眼看向送東西的婆子:
「還是打哪兒來的送哪兒去吧,告訴你們將軍,不要再送東西過來了,免得我還要找人送回去。」
這話傳出去,蕭子鈺估計又要說我拿喬,跟他置氣了。
也罷,算算日子,男鬼也該快來找我了。
等嫁了人,他總不該再折騰了吧。
又過了幾日,男鬼沒等到,倒是等來了封太子妃的聖旨。
爹和嫡母嫡姐跪在最前方,興奮得身子微抖。
我跪在後排的角落裡,隻覺上方有一道特殊的視線直直落在我身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戶部郎中江眠二女江殷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躬聞之甚悅,今賜婚皇太子,擇日完婚。」
我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抬頭,正好落入一雙含笑的鳳眼。
「殷兒,接旨呀。」
還是我爹最先反應過來,慌忙提醒我。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離我最近的男子。
他一身墨綠色錦袍背光而立,細碎的光線下映得他姿容俊秀,風流韻致,此刻正唇角含笑,挑眉看著我。
這張臉,隱隱有幾分眼熟。
他將聖旨遞給我,笑意盈盈低聲湊到我耳邊:
「恭喜啊,倒霉鬼。」
最後三個字在我耳邊炸開,腦海中頓時浮現一個披頭散發胸前插著刀的醜鬼。
我盯了許久,終於將那張晦氣的臉和眼前這張重合在一起。
原來,他真是太子。
6
嫡姐這會兒才清醒過來,她臉色慘白一個箭步衝過來,直勾勾看著太子目露期盼:
「殿下,是不是弄錯了,我才是江氏嫡長女啊,江殷她分明是庶出,而且她還和蕭將軍不清不——」
「放肆!」
太子打斷她的話,臉色沉得滴水:
「孤的太子妃,豈能由你置喙?」
說罷鳳眸警告般環視一圈,威嚴盡顯:
「下次再讓孤聽到這種話,休怪孤不客氣。」
說罷拉著我的手臂向裡走去。
我愣愣地跟著他走,直到被拉到小竹林才停下來。
他半倚在竹節上,瞧著我調侃地笑:
「怪不得尋S呢,這日子過得怎麼比孤還糟糕?」
我雙目低垂,好一會兒才艱澀道:
「謝殿下。
「不過嫡姐所言……是真,殿下可調查一二,若是殿下後悔,我甘願退婚。」
太子啊,他還能接受我那樣的過去嗎?
男子驟然站直身子,他抬起我下颌,漆黑的瞳孔直直對上我的眼,聲音像是不可思議一般:
「江殷你開玩笑的吧,你這是想讓孤再去S一S嗎?」
我擰眉,這才想起閻王的那些話,隻有夫妻才能共享壽命,而太子,他已經S了。
想到這,我的心沉了幾分。
他拍了拍我肩膀,笑容肆意:
「好了江殷,別想這麼多,以後有孤在誰也不敢欺負你,你想怎樣就怎樣,有什麼事兒孤給你扛,行不行?
「你隻要好好活著,不S就可以,實在想S你就等個幾年等孤把事兒辦完孤再陪你S,行不行啊江殷?」
他微側著頭看我,吊兒郎當的話語像是玩笑,可一雙眸子裡卻盡是認真。
良久,我聽見自己哽咽的聲音:
「行。」
蕭子鈺這次來得很快。
幾乎是太子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到了。
不同於上次的居高臨下,他整個人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雙眸布滿血絲,帶著野獸的兇光。
「江殷,你怎麼可能是太子妃?
「你連做我的正妻都不配,怎麼做得了太子妃?」
他身子前傾按住我,猙獰的面容裡隱隱有幾分期盼:
「你答應了嗎?我不是許給你正室的位子了嗎?你不是一心隻想嫁給我嗎?你怎麼能去做太子妃,你說話啊江殷!」
我掙扎著將人推開,後退一步,冷冷地凝視他:
「將軍覺得,你有哪裡值得我太子妃的位子不要,抗旨去做的你的蕭夫人?
「蕭子鈺,你配嗎?」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我,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上,聲音像從胸腔溢出喉嚨:
「江殷,你怎麼敢——
「你到底,為何會做太子妃?是不是早與他相識?是不是早就瞞著我——」
我拍了拍肩頭被他按過的地方,別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我S了,S在了忘川河水裡,S後見到的他,我這樣說你滿意嗎?」
他面色瞬間僵住,冷嗤一聲看我:
「什麼蹩腳的借口,江殷你聽聽你自己信嗎?」
我搖了搖頭。
你看,我說了實話又不相信。
不想再與他多言,離開前我安靜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頓:
「將軍,嶺南三年,是我錯付。若有來生哪怕聲名狼藉,我也絕不會再陪將軍走這一遭。」
說罷沒再看他瞬間緊縮的瞳孔以及顫抖的手臂,轉身離去。
7
與太子的婚期定在了來年三月。
從那之後蕭子鈺像是失蹤了一般,也未曾來尋過我。
同樣沉寂的,還有嫡姐。
倒是爹爹每日裡容光煥發,準太子嶽父的名頭讓他走到哪裡都被人圍著恭維,甚是得意。
嫡母也顧著太子妃的身份也不得不強打著精神給我置辦婚事嫁妝。
這樣無人為難,舒服自在的日子我已經許久沒有遇到過了。
這一切,還要感謝男鬼。
冬去春來,隨著院子裡的桃樹抽出枝丫,婚期也緩緩逼近。
直到三月,我一身火紅嫁衣,鳳冠霞帔地坐在喜床之上,這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嫁人了。
嫁的還是當朝太子,謝長舟。
滿眼的紅蓋頭自眼前滑落,映入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赤紅色喜袍下的謝長舟面如冠玉,姿態風流,看向我的時候眉眼含春,低低地笑:
「為了給孤續命,委屈姑娘了。」
我下唇輕咬,不知該說什麼。
二十年壽命換一個太子妃位,一切像是一場夢。
似乎看出我的不安,他輕握住我手腕:
「姑娘不必擔憂,你我重活一世,命運已重置。以後若是我S,壽命盡歸還於你,若是你S,我享你之命自然也不能獨活。
「姑娘不相信男人,總要相信命運吧?
「你我命運相連,我雖處境艱難,可絕不會負你,所以江二姑娘,再相信一次這人間試試?」我遲疑著點了點頭。
他喉嚨口溢出愉悅的低笑,一個輕柔的吻落在我額頭。
紅紗帳落,一夜良宵。
第二日,是我與太子進宮認親的日子。
乾清殿前,我與謝長舟立了許久,也不曾見皇帝傳喚。
他唇角噙著極淡的笑,似嘲似諷。
見我看他,捏了捏我的手目露安撫。
又過了一刻鍾,才有人喚我們進去。
寢房的軟榻上,皇帝正在喝藥,一身宮裝的女子邊喂邊小心地替他擦拭唇角。
見我們下跪請安,他手腕動了動,猛地將藥碗摔在地上。
茶水四濺,震怒的聲音響在大殿:
「太子的翅膀真是硬了,我這個父皇是不是還退位讓賢了?」
謝長舟抬手替我擋住飛濺的茶水,恭謹道:
「父皇這是何意,兒臣不懂。」
皇帝冷哼一聲:
「太子強奪人妻,眼下倒是裝起來了?
「你這位太子妃,分明是蕭將軍的人,你身為儲君肆意妄為,竟將朕也瞞在鼓裡,下一步是不是朕的皇位也要讓給你做啊?」
我心中一個咯噔。
蕭子鈺,他又做了什麼?
謝長舟眉頭微皺,正要說話,被宮裝女子上前一步打斷:
「陛下息怒,都是臣妾的錯。」
她跪倒在榻前,精致的面孔染上哀傷,看起來很是自責:
「都是臣妾不好,太子一心要娶江二小姐,臣妾想著殿下向來有主張有分寸,就沒有調查二小姐的清白,都是臣妾的錯。」
來之前聽太子提過,自皇後去後,宮中一直是貴妃掌權,她膝下的三皇子,同樣對皇位虎視眈眈。
不過太子在朝中和軍中威望甚高,他一直沒什麼機會罷了。
聽她話裡的意思,竟是要將我的清白也一起汙了,這要是傳出去——
身側的謝長舟驟然站起,冷然道:
「娘娘此言何意?太子妃和蕭將軍既無夫妻之名,又無夫妻之實,娘娘張口便汙人清白,隻怕不妥。
「按娘娘的說法,這世上所有遇人不淑的女子怕是沒有半點活路了!」
貴妃被他驚了一跳,一雙美目泫然欲泣,轉身趴在皇帝懷裡哭了起來。
「混賬!」
皇帝眼中怒火中燒,聲音雷霆般咆哮:
「逆子,給朕滾出去!」
8
回去的路上,我低著頭沉默不語。
也許我這樣的身份,本不該嫁人的。
像是看出我的想法,謝長舟輕笑一聲,將我攬入懷:
「與你無關,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拿別的事兒來為難我,殷殷不必放在心上。
「既想讓我娶個無權無勢的太子妃,又想拿太子妃的過往來惡心我,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我抬眼看他:
「他們為何要為難殿下?」
謝長舟唇角微揚,漫不經心地笑:
「臣強則君弱,子強則父弱,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想讓孤當好太子,又忌憚孤羽翼過豐,可不就成這樣了?」
我垂目。
外人總說當今太子謝長舟德才兼備,睿智超群,內掌朝堂外能安邦,可謂儲君之典範。
卻極少有人言其個中艱辛。
想起他新婚夜說的那句處境艱難,又憶起閻王殿上他胸前插的那把刀。
謝長舟,他也是極難的。
下颌被人抬起,他捏了捏我的臉,薄唇微勾,眸光潋滟:
「所以我的太子妃娘娘,別總想著投胎做男人行不行,咬咬牙咱們也能過好這一世不是?」
我抿唇,點了點頭。
回東宮後,太子被禁了足。
謝長舟似早有所料,隻安心在府中陪我。
太子妃和蕭將軍不清不楚的流言隻在宮中流傳半日就偃旗息鼓。
取而代之的,是太子忤逆聖上,將聖上氣病被禁足東宮的消息。
我瞧著面前仔細替我作畫的男子,心中隱隱有感覺。
其中定有謝長舟的手筆。
他要想活命,娶我為妻已然足夠,何必做這些無謂的事情。
我咬緊下唇,心頭說不出的滋味。
又過了些日子,謝長舟像是變得忙碌了起來,連陪我用膳的時間都少了許多。
我有幾分不安,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禁足被解除的那一天,這個預感得到了證實。
突厥來犯,北疆守將連連敗退,宮中下旨太子親自出徵以振民心。
我心下惶惶,按住他的手:
「殿下,這是個局。」
皇上病重,太子不在身旁,若是聖上有個萬一宮中必將大亂,定會有人趁機而上。
到時候謝長舟鞭長莫及,輕則皇位落入他手,重則太子埋骨他鄉。
想到這,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謝長舟黑眸晶亮,笑盈盈地反握住我的手:
「學得很快嘛,這都被你想到了。」
我斂眉,這些日子他沒少教我宮廷之事,我也能略猜到一二。
「那你還去?」
謝長舟站起身負手而立,眉眼冷凝:
「突厥日漸逼近,黎洲若是失守我朝將受重創,突厥人狠辣猖狂,所過之處如蝗蟲過境民不聊生,這一仗我必須去。」
說罷回頭看我:
「我知其中必然有詐,可是殷殷,我身為太子,不得不去。
「你放心,宮中我會做好安排,也會留幾個心腹給你調遣,你安心等我回來。」
9
謝長舟到底還是去了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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