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說,他一路南下,尋人便問,是否見過他的娘子。
我沉默著,不知如何回應。
自打記事起,縈繞在我周圍的,隻有數不盡的惡意。
母親教我生存,教我卑微,卻從來沒教過我,要如何去回應別人的愛意。
於是我頭也不回地逃了。
9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
昨日原想買些布料裁件新衣裳,不承想半途下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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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躲雨的工夫,又遇見了沈祈安。
吹了一夜的風,院子裡一片狼藉。
我提著裙子正準備收拾,門口傳來聲音,是鄰居張大娘。
她提著一籃子豆腐,一臉揶揄:
「陳娘子,你說你成親了也沒提過,我還想著將我表侄介紹給你認識呢。」
她惋惜地拉住我的手,又將籃子裡的豆腐遞給我:「新鮮的,特意給你留的。」
說完,她轉身離開,嘴裡還不停喃喃著:「好福氣哦。」
我愣在原地,一頭霧水。
我將籃子放在桌上,抬腳往前走。
沈祈安在酒樓裡大辦宴席,逢人便說,巷子深處住著的,是他家娘子。
他惹娘子生氣了,此行是特意趕來賠禮道歉的。
我勸他回去,他卻像個無賴,說:
「你不肯回去,那我也不走了。
「我想好了,隻要有你在,我在哪都行。」
那日之後,他自顧自在附近尋了個地住。
我沒理。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闲散王爺,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普通女子放棄榮華富貴。
春日裡撒下的種子已經開出了幾支花骨朵。
我想,等到它結果子的時候,沈祈安可能早就離開了。
風從窗子裡進來,吹動牆角放著的一尾七弦琴,琴弦撥轉,陣陣琴聲飄逸而出,似流水潺潺。
我細細聽著,忘卻了時間。
再回神時,眼睛往外一瞥,恰好看到院中負手而立的沈祈安。
秋風乍起,涼意襲來。
我縮了縮脖子。
院子裡的菜已長了兩茬,沈祈安還沒走。
10
一陣冷冽的清香傳入鼻息,接著傳來門吱呀的聲音。
腳步聲走近,最後停在我的面前。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落在我面前。
我驀然抬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睛裡。
「你最喜歡吃的荔枝酥。」
我抿著唇,斂下眉眼。
荔枝酥,自從嫡姐回來後,我再也沒有吃過。
那樣的偏愛,從來都不是我的。
我抬頭,認真看向沈祈安,輕聲道:
「我是庶女,身份低微,人人對我避而遠之,對你更是毫無價值。」
隻因我是庶女,我的一生都不被人待見。
我與嫡姐同是陳家女,卻是雲泥之別。
「那又怎樣。」
他反問我。
「這樣的我,配不上你。」
沈祈安突然笑了,他微微俯身,將手遞了過來:
「陳棲月……
「在我心中,你是全京城最好的姑娘。」
他湊近,輕輕拭去我的眼淚,低聲嘆息:「別哭了。」
我曾經對嫡姐很是嫉妒。
嫉妒她輕而易舉就能獲得所有人的喜歡,嫉妒她有這麼好的出身,更嫉妒她安王妃的身份。
可是此刻,我像一個得了糖的小女孩,突然就釋懷了。
沈祈安於我來說,恰似溺水之人的浮木。
11
再次回到京都,我隻覺得恍如隔世。
隻是離開幾月,卻好似過了半輩子。
父親貪汙被查,天子震怒。
尚書府一時成為眾矢之的。
父親被捕入獄,隻等著秋後問斬。
全家上下幾百口人悉數流放,發賣。
嫡母不堪忍受侮辱謾罵,在抄家的前一日,用一根白綾,結束了一生。
嫡姐因著安王妃的身份,幸而逃過一劫。
我現在才明白,沈祈安回來時說的那句話。
他指尖輕輕撫上我的臉頰,鄭重說道:「不要怕,萬事有我。」
秋天快要過完的時候,我去看了父親一眼。
牢房終日不見陽光,陰沉沉的。
父親最愛體面。
可如今,他狼狽地蹲坐在牆角,頭發亂成一團,再無昔日尚書大人的威風。
他的目光從我身上掠過,似乎並未認出我。
直到我喊了聲父親,他細細盯著我,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清明。
「嫣然,救救父親吧,你去求求皇上,讓他饒了我吧。」
他連忙上前,腳間的鐵鏈子不停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伸手想要抓我,卻被枷鎖牢牢困住。
我後退一步,平靜地看著他,然後蹲下來,與他平視。
「父親,我是棲月啊!
「你不認得我了嗎?」
他默了一秒,然後瘋了一般,掩面大聲哭了出來。
「月兒,是我對不起你啊!」
我起身,低眸深深看了他一秒,而後轉身離去。
他愧疚與否,再與我無關。
走出天牢時,沈祈安正站在門口遠遠望著我。
我抬手擋住陽光,再看向他時,思緒有點恍惚。
仿佛又回到成親那晚。
他小心翼翼地撩起我的蓋頭。
我抬眸,赤恍恍地撞進他的視線裡。
隻一眼,就定了終身。
番外
貴妃娘娘給沈祈安說了一門好婚事。
她挑中了尚書府的嫡小姐,陳嫣然。
沈祈安對這位小姐有所耳聞。
聽說相貌是一等一的好。
沈祈安不信,在大婚前天,他趁著夜色悄悄溜進了尚書府。
尚書府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他翻了好幾道牆,摔了好幾個跟鬥,才終於找到了阿好說的歸月閣。
夜色四合,院裡黑漆漆一片。
他隱約看到一位身材纖細的姑娘,正坐在廊下接連嘆氣。
他起身輕躍到院子裡,一眼就看到了女子頭上的一根金釵。
他認得,那是他親手打造的。
還沒來得及細看,屋內傳來一陣聲響。
隻聽到女子低低應了一句。
再抬頭時,廊下早已沒了剛才的身影。
當晚,他鮮見地失眠了。
閉眼時,腦海裡浮現的全是她的身影。
以至於第二日他差點誤了拜堂的吉時。
新婚夜,他小心翼翼地掀開她的蓋頭。
隻一眼,他就愣在原地。
他不禁感慨, 原來傳聞也有可信的時候。
第二日清晨,他看著身側的陳嫣然,第一次生出了不想上朝的念頭。
他搖搖頭,美色誤人啊!
闲暇之餘, 沈祈安在院裡練劍, 陳嫣然在辛夷樹下翩翩起舞。
一輪圓月高高掛在天邊, 月光傾灑, 庭外流水潺潺。
那一瞬, 他腦子裡隻有一句話:
沈祈安,你完了。
可不知從哪日起, 他覺得她好像變了。
從哪日呢?
他細細想著。
他想起來了, 是她去衙門找他那日。
一向親近她的雪球稍微靠近就炸起了毛。
連最喜歡的松雪琴也被擱置一旁, 積了一層層灰。
我細細觀摩著她的眉眼, 明明還是和以前一樣, 卻又覺得哪哪都不一樣。
這種感覺折磨得他要瘋了。
但他確信,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 會擔憂他的冷暖, 她是世上頂頂好的人。
終於某日, 他發現了端倪。
陳嫣然每隔兩天, 會獨自一人去城外的臨江酒樓坐上一會。
隻是還未等他再深入調查,陳嫣然先一步來到他的書房。
她說, 她在成親前已經私定了終身,與他成親的是她的庶妹。
她還說, 希望他能放了她。
沈祈安欣喜萬分。
從陳嫣然那知道她的下落後,沈祈安本想立刻出發。
可京城裡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事關陳家,沈祈安隻能再等上一等。
尚書大人貪汙被查,幾萬兩賑災銀大半進了尚書府。
災民流離失所,餓殍遍野。
皇帝震怒,一連下了數道聖旨。
尚書府幾百口人S的S,逃的逃, 京城陳家就此隕落。
第二日, 他快馬加鞭來到郓城。
他在郓城流連許久,始終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沈祈安坐在餛飩攤前,悠悠嘆著氣。
不知誰家有了什麼喜事, 鞭炮噼裡啪啦地在細雨裡響了起來。
沈祈安抬眸, 他的視線越過層層人群, 落在一張雲錦編織而成的油紙傘上。
隻一眼, 他就非常確定,是她。
冒著熱氣的餛飩還沒來得及嘗一口,可他已經管不得了。
我爹愛我娘,可他更愛權勢,更愛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一」不過沒關系, 她不回去, 那他留下也是一樣的。
京都來了一封又一封催他回去的加急信件。
他沒理,來一封他丟一封。
不覺間, 秋已至, 梧桐枝葉落了滿地。
風吹動其中一片,悠悠落在他的肩頭。
再抬眼時,目光所至,是撫著松雪琴的陳棲月。
琴弦停, 風聲歇,隻剩下餘音嫋嫋。
一縷陽光透過窗子灑在書頁上,恰是那句:
「除卻巫山非雲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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