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騎自行車回家，周倦就讓他家司機把車開得很慢，他坐在邁巴赫裡優哉遊哉地和我說話。

「喬聲聲，你在班裡說的那些事情，是為了讓我生氣吧？

 

「你為什麼不吃我在你桌洞放的愛心便當？那都是我讓我家營養師專門給你搭配的，你不能再減肥了，要不然身體該受不了了。

 

「你和檀逢意到底是什麼關系？他為什麼像狗一樣纏著你？要不要我幫你趕走他？

 

「喬聲聲！喬聲聲！喬聲聲！理理我呀。

 

「你聽不到我說話嗎？你給我站住！」

 

周倦發泄般狠狠地按了兩下車喇叭。

 

我下意識地捂住我的助聽器，可尖銳的鳴笛聲，還是讓我耳道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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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靜地看著周倦：「我說過，你再和我說話，你就是喜歡我。」

 

周倦看著我冷笑：

 

「喬聲聲，我肯纡尊降貴跟你好好說話，你該對我說什麼？

 

「你該說『謝謝你周倦，謝謝你願意和我重歸於好，謝謝你願意和我做朋友』

 

「喬聲聲，你、要、學、乖。」

 

機車的嗡鳴聲打斷了周倦的話。

 

是檀逢意。

 

藍色校服被他綁在腰間，上身穿著黑色的短袖，勾勒出他倒三角的腰身。

 

他坐在灰黑色的機車上，扔給我一個粉色的頭盔。

 

我乖乖戴上。

 

「上車。」

 

我猶豫了一下：「可以騎得慢一些嗎？我會有點害怕。」

 

檀逢意很冷酷：

 

「不。

 

「誰讓你剛才跟狗說話的。」

 

坐上他的機車後座後，他把幾百萬的杜卡迪，開得和幾千的雅迪一個速度。

 

檀逢意隻是看起來很兇，其實他很心軟。

 

我抓著他腰間的校服，在車流人海中輕聲對他說：「謝謝你。

 

「還有，我喜歡你。」

 

風聲在耳邊呼嘯，他大喊：「喬聲聲，你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

 

我們駛向金色的落日，坐在湛藍色的海邊訴說心事。

 

我向他袒露了我的人生中，他沒有參與的那部分。

 

12

 

我的失聰並不是先天性的。

 

八歲的時候，村裡的小孩騙我去放煙花。

 

煙花瞬間的爆炸聲，讓我患上突發性耳聾。

 

可我不敢指控任何人，因為我知道沒有人為我撐腰。

 

我會遭到父親的指責。

 

「為什麼他們不這麼對待別人，隻這麼對待你啊？

 

「為什麼你這麼蠢，他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去做什麼？

 

「為什麼你總是會給我們添麻煩？你是討債鬼嗎？我欠你的嗎？」

 

太窒息了。

 

於是我懦弱地掩藏了耳聾的事實。

 

也錯過了治療的最佳時機。

 

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被他們發現時，我爸第一次流了淚。

 

「你遇到這種事為什麼不和我們說？你現在耳朵治不好了知不知道？你以後隻能戴助聽器了！」

 

我爸歇斯底裡，而我神色呆滯。

 

變成聾子真好。

 

聽不到殘忍的事實。

 

可我還是能看到媽媽坐在角落，默默地擦眼淚。

 

唉。

 

爸媽為了給我治療耳朵，把我帶到了城裡。

 

父母的愛就是這樣殘忍，一邊讓你想要逃離，一邊讓人留戀。

 

爸爸這些年流轉在各個工地，搬磚和水泥。

 

還有在四十多度的夏天，頂著大太陽高空作業。

 

而媽媽腰腿都不好，就在工廠納鞋底。

 

父母獲得了一身傷病，我獲得了一副最低檔的助聽器。

 

爸爸說：「喬聲聲，我這一生都被你毀了。」

 

媽媽說：「聲聲，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我在這樣的家庭，生活了十六年。

 

直到初三畢業的那個暑假。

 

爸爸終於受夠了這種生活。

 

他想要選擇更輕松的人生。

 

他留下他全部的存款，兩萬元。

 

然後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離開了家。

 

媽媽沒有哭，她摸著我的頭：「你爸爸隻是太累了，逃避和懦弱是人類的本性，所以他選擇離開。」

 

那天晚上，我抱著媽媽發誓，我一定出人頭地，一定給她一個好的未來。

 

媽媽笑著點頭：「我的聲聲，被我教得很好。」

 

可第二天早上，媽媽冷透的身體躺在床上。

 

安詳得如同睡去。

 

媽媽也去選擇更輕松的人生了。

 

他們給我取名喬聲聲。

 

是希望我能將世間美好聲聲入耳，活得生生不息。

 

可我讓所有人失望了。

 

我是個聾子，並且在十六歲，就患上了抑鬱症，隻能靠藥物才能正常生活。

 

我靠著父母留給我的錢，還有學校的獎學金和助學金，堅強地生活。

 

可我突然想起。

 

在失去一切後，我再也沒有吃上一頓糖醋裡脊和清炒玉米。

 

13

 

這晚過後，檀逢意問我們是什麼關系。

 

我低頭看著單詞書，笑著回答：「當然是好朋友的關系。」

 

檀逢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唇友誼？」

 

我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羞惱地捂住他的嘴：「你不許再說了。」

 

檀逢意看出周倦居心不良。

 

為了看著周倦，檀逢意把他的桌子，從一班搬到了二十五班。

 

老師們因為檀逢意的成績，也因為他家捐的教學樓，縱容他的特立獨行。

 

剛開始，班裡同學都會好奇地打量他。

 

大家想看看傳說中的檀家太子爺長什麼樣。

 

還有人要往垃圾桶裡扔垃圾，會經過坐在外面的檀逢意。

 

無論何時有人和檀逢意對視，他都會用一種把人當狗看的眼神，看著對方。

 

漸漸地，班裡同學別說偷偷看他，都沒人敢去扔垃圾了。

 

檀逢意這種囂張的行徑，惹怒了周倦。

 

放學前，周倦敲了敲檀逢意的桌角：「你們檀家是不是條沒啃過肉的野狗啊，這兩天在生意場上一直搶我家生意，在學校裡你又觸我霉頭。

 

「你要是想S，我家碼頭這兩天在澆水泥，我把你砌進去啊。」

 

檀逢意往我身邊縮了縮：「同桌，周倦說要把我做成水泥墩子。

 

「現在都是法治社會了，他講不講文明呀。」

 

我小聲勸他：「他這人很討厭，你別被他欺負了。」

 

檀逢意乖巧點頭：「好哦，同桌。」

 

周倦轉了轉腕上的表帶，眼神狠戾：

 

「你特麼離喬聲聲遠點，都是男人你裝什麼？

 

「你心裡那點惡心齷齪的想法，我一清二楚。」

 

檀逢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哦？我有什麼齷齪的想法。」

 

周倦和檀逢意針鋒相對，都是一副毫不退讓的樣子。

 

我並不想陷入這樣的爭奪當中。

 

我輕輕扯了扯檀逢意的衣角：「別吵架，我們不要惹事。」

 

檀逢意扭頭對周倦說：

 

「抱歉了周少，我同桌要我學乖。

 

「你要真生氣，對著空氣捶兩拳吧。」

 

周倦笑了，然後看向我。

 

「喬聲聲，你從剛才開始就沒有看我一眼。

 

「你怕你會動搖，你怕你們堅定不移的感情會因為我產生裂痕，對不對？」

 

我認真地看著周倦，突然覺得做周倦真的很幸福。

 

這樣厚顏無恥，活得一定很開心吧。

 

14

 

期末分班考試成績下來時，我意料之中地考進了年級前五十。

 

隻是這個成績，在大神雲集的一班，還是不夠看的。

 

我的高三，任重而道遠。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隻有七天。

 

這七天裡，正值媽媽的忌日，檀逢意陪我回鄉下祭拜了媽媽。

 

媽媽，以後的路，我也有人陪了。

 

在她的墓碑前，我意外地碰到了爸爸。

 

他也是來祭拜媽媽的。

 

分別的這兩年，他卻好像老了十歲。

 

他看著我，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局面。

 

爸爸接起電話。

 

他年紀有些大了，打電話都是開免提。

 

電話那頭有小孩子的哭泣聲，還有女人的嗔怪。

 

「咋個還不回來哦，妮兒哭著要爸爸嘞……」

 

爸爸柔情地下了保證，說晚上就回去。

 

掛了電話後，爸爸支支吾吾地問我：「這兩年，你過得怎麼樣？」

 

我笑著點頭：「我過得很好。」

 

我朝他擺手，向他告別。

 

反應過來時，我淚流滿面。

 

回學校的路上，檀逢意對我說：「哭泣不代表軟弱，你堅定並且強大，我為你感到驕傲。」

 

是的，我也為自己感到驕傲。

 

15

 

高三開學第一天，檀逢意先幫我把桌子搬到了一班。

 

檀逢意在搬自己的桌子時，周倦突然發難。

 

他一腳踹上了檀逢意的桌子腿，桌洞裡的東西全部灑在了地上。

 

我這時已經坐在一班收拾東西了。

 

得到消息後，我連忙跑回了二十五班。

 

我看到的場景就是, 他們兩個站在一地狼藉中對峙。

 

周倦這人就愛犯狠, 他揪著檀逢意的衣領說道：

 

「你是喬聲聲的狗嗎？她去哪兒你也去哪兒？

 

「我今天就把話放這了, 喬聲聲去一班可以, 你跟著她去，不行。」

 

檀逢意攥住周倦的手腕。

 

他沒用多大力氣, 周倦的手腕就咯吱作響。

 

「對呀, 我就是喬聲聲的狗, 你知道我們年級有多少男生想給喬聲聲做狗嗎？她每天收到的情書，你數得來嗎？

 

「我當然要跟著喬聲聲了，要不然多來幾個李倦王倦, 我可沒那麼多工夫應付他們。」

 

我連忙上前, 推開了一直拽著檀逢意領子的周倦。

 

我擔心地看著檀逢意：「你還好嗎？他有沒有受傷？」

 

檀逢意搖搖頭，然後朝我露出一個苦澀的笑：「阿聲，周倦真的很不講禮貌，我什麼都沒做, 他就打我。」

 

周倦氣瘋了, 他指著檀逢意大罵：「你除了會告狀還會什麼？裝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啊？」

 

這時老班進來了, 看著教室一片混亂, 就來問我這個好學生。

 

我認真地說：

 

「陳老師, 檀逢意想把桌子搬回一班, 周倦不僅不讓，還打他。

 

「檀逢意遵守紀律沒有還手，他的脖子都被周倦掐紅了。」

 

陳老師還沒說話，江清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喬聲聲, 你要點臉吧。

 

「你勾引完周倦還不滿足, 又想踩著周倦給檀逢意鋪路。

 

「你怎麼這麼賤啊？」

 

江清面目猙獰，而周倦在一旁面色陰沉。

 

我剛想反駁, 周倦就站了出來。

 

「陳老師, 我作證, 喬聲聲說的都是真的。

 

「而江清說的那些話，是因為我喜歡喬聲聲, 不喜歡她, 江清出於嫉妒才這麼說的。」

 

江清呆呆地看著周倦，仿佛不認識他了一樣。

 

而周倦，沒有分給她一個眼神。

 

16

 

這件事過去後, 江清轉了學。

 

周倦因為打架受了處分。

 

後面又曝出周家的生意有偷稅漏稅的現象，而舉報人正是江清。

 

兩個小輩的情愛恩怨, 竟然攪得兩家不得安寧。

 

周家栽了大跟頭，周父也厭惡起周倦這個長子。

 

班花江清好像感知到我的尷尬，把我拉進了包廂。

 

「當我」而這些事, 都與我無關了。

 

我在高三下學期的時候, 開始準備物理競賽。

 

這對於我來說有些吃力。

 

但我年輕無畏。

 

我相信曾經歷過絕境的我，未來還能創造一個又一個奇跡。

 

此夜星河絢爛，天邊有流星劃過。

 

我沒有許願。

 

我看向身邊的檀逢意。

 

以後我的每個願望，都有人陪我一起實現。

 

後記

 

我和物理競賽的鬥爭中, 我敗下了陣。

 

果然這裡不是小說世界，我沒有女主光環，讓我所向披靡。

 

最終我以高考成績 683 的成績，考進了清華大學——旁邊的北大。

 

我成了心理學系的一名大一新生。

 

開學報到這天, 檀逢意沒先去清華報到。

 

他冷臉幫我搬行李到宿舍。

 

然後冷漠地幫我鋪床、擦桌子。

 

我笑盈盈地看他：「我家小檀好兇呀，都不笑。」

 

檀逢意很不情願：「寶寶，以後還陪我吃飯嗎？」

 

我朝他珍重點頭。

 

當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