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生氣，下來，帶你出去玩。」

就在江則和舍友們的注視下，我坐上了趙徽寧的自行車後座。

 

8

 

幾天後，學生會組織在海邊聯誼。

 

篝火旁，大家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有趙徽寧和江則都在場，我本來就害怕自己成為八卦中心。

 

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

 

再回來時，就見酒瓶正對準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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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氣氛已經嗨到沒了理智。

 

有人主動請纓來問：

 

「則神，你怎麼來參加我們這種凡夫俗子的活動了，是因為有你喜歡的人在嗎？」

 

全場目光期待。

 

江則靜了幾秒，點頭：「是的。」

 

一群人瞬間化身哇哇怪。

 

我在人群中尋找著趙徽寧。

 

火光躍動，他的臉龐忽明忽暗。

 

我靜靜地看著，仿佛欣賞一件有趣的藏品。

 

漸漸忽略了周遭的嘈雜。

 

下一局，輸的人卻是他。

 

他隨意地拍拍身上的沙土：

 

「我就不選真心話了，我選大冒險。」

 

刑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笑問：

 

「你猜，弟弟的大冒險是什麼？」

 

我搖搖頭，趙徽寧卻已經選好了。

 

他指著大冒險板上的第一條：

 

【向在場的一名異性表白。】

 

「我選這個。」

 

氣氛在他話音落下時達到最高潮。

 

本來，大家玩遊戲輸了都是糊弄糊弄過去。

 

喝點酒，說點有的沒的真心話也就算了。

 

趙徽寧，是今天第一個實打實地選這種出格行動的。

 

有人忍不住目光看向江則。

 

他忽然全身繃緊，拳頭攥住。

 

像是在好意相勸趙徽寧：

 

「學弟，別衝動啊，這麼多人看著被拒絕了你多沒面子。」

 

趙徽寧朝他挑眉：

 

「沒關系，告白是我的選擇，拒絕與否是她的權利。」

 

他忽然拿過一旁的話筒。

 

我心猛地一跳。

 

一股強烈的衝動從心中外溢上頭。

 

藍牙音響外放著少年清潤笑意的聲音。

 

「有沒有哪位同學可以告訴我一下，林依依現在在哪裡？」

 

我徹底呆住。

 

沒人跟我說還有這一出啊……

 

身邊的刑妍卻早就按捺不住地揮手大喊。

 

「林依依在這邊！！」

 

我大驚，急忙伸手去捂刑妍的嘴。

 

可眾人的目光。早就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趙徽寧站起身，步步靠近。

 

篝火在他身後，映出光圈。

 

趙徽寧每靠近一步，我的理智就消失一分。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嘴巴張張合合。

 

我幾乎徹底陷入空白。

 

江則快步跑著衝過來，晃晃我的肩膀：

 

「依依，你不能答應他。」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我為什麼不能答應江則？」

 

「因為你喜歡的是我啊。」他目光急切。

 

「隻要你今天拒絕他，我就答應你的追求，讓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搖搖頭：

 

「不了江則，我太吵了，不適合你。」

 

本來還想要急著說些什麼的江則呆住。

 

隔了幾秒，他才苦笑著開口：

 

「原來，那天你聽到了，怪不得……」

 

「那我收回好不好。」他懇切地看著我，「好不好依依？」

 

或許在今天前，看著江則今日最近的討好低頭。

 

我還有種報復的快感。

 

為自己從前的不值得。

 

可是現在。

 

看著這個曾經的高嶺之花，紅著眼在我面前如此焦躁不安。

 

我卻平靜得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了。

 

我認真地看著他：

 

「江則，以前打擾你真的很抱歉。」

 

「但一個在朋友面前連維護我都做不到，甚至出口貶低我的人，並不是我想要的。」

 

周圍安靜極了。

 

所有的吃瓜群眾，此刻都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

 

漸漸地，有人出聲議論：

 

「對啊，以前依依追了那麼久你都不答應，你以為誰都會在原地等你啊？」

 

「則神，要不你往後退退，趙狀元還在一旁等著呢。」

 

安靜許久的趙徽寧終於露出笑意。

 

他歪頭，含笑問我：

 

「林依依，要不要去喝個酸奶，以我女朋友的身份？」

 

眼前的笑臉和幾個月前的白襯衫少年重合。

 

我忽然覺得。

 

也許那一天，就是緣分的開場。

 

我點點頭，在吃瓜群眾的歡呼聲中，牽過趙徽寧的手。

 

「當然要喝。」

 

不然，這麼帥的狀元便宜了別人我多虧？

 

9

 

在一起後，我有時也會和趙徽寧一起去上自習。

 

看著他專注認真看書的樣子，我總是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頭。

 

如果趙徽寧真是條狗的話，那一定是條聰明的邊牧。

 

「趙徽寧。」

 

我趴在課桌上迷迷糊糊地看他。

 

「嗯？」他繼續寫著。

 

「你當時為什麼暗戀周含笑啊？」

 

碳素筆劃破紙張，拉出一道長長的黑色痕跡。

 

趙徽寧嘆口氣。

 

合上筆記本和教材。

 

「要鬧了是不是？是的話，我準備好哄你。」

 

我笑出聲。

 

本來的那點酸意，也消散掉。

 

誰還沒點過去。

 

隻要能確定，他現在最喜歡的人是我就夠了。

 

……

 

隨著新一年高考的倒計時。

 

我們去年被剪在一起的街頭採訪視頻再次被挖了出來。

 

又一次衝上當日的視頻熱榜。

 

趙徽寧跟著我來上課時，連我們專業的老師都忍不住打趣一句「婦唱夫隨」。

 

同學們哈哈大笑。

 

趙徽寧卻毫不害羞，驕傲得像打勝仗的將軍。

 

課上到一半，有人敲門。

 

門本來也隻是開著的。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望過去。

 

是個陌生女人。

 

端莊優雅，氣度不凡。

 

但眉眼間又有些熟悉。

 

趙徽寧和我坐得很近。

 

所以我很明顯地感覺到他身體忽然地僵硬。

 

我伸手牽過他的手。

 

他的手竟然在顫抖。

 

女人對著講臺點點頭。

 

「老師您好，不好意思打斷您上課。我想找一下趙徽寧，我是他的母親，他同學說他就在這間教室。」

 

趙徽寧騰得站起來。

 

空著的一隻手扒開我握著的那隻。

 

「乖，你先好好聽課，我出去一下。」

 

我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

 

此刻的趙徽寧，極度反常，也讓我極度不安。

 

在眾人的注視中，趙徽寧從中間座位走向過道。

 

階梯教室很大。

 

他一級一級臺階往下邁。

 

卻在到達教室前排，女人再次開口時停下。

 

「同學們你們知道嗎？趙徽寧已經一年不回家不和媽媽聯系了，聽說他戀愛了，果然是娶了媳婦忘了……」

 

「媽——」

 

趙徽寧厲聲喝止住她。

 

我嚇得愣住。

 

那樣生氣的趙徽寧，我從來沒見過。

 

女人也一顫，雍容的臉上冷意更甚。

 

「這就是你一年沒見媽媽，對媽媽的態度？」

 

她聲音帶著哭腔。

 

卻好強地壓抑著。

 

「徽寧。」老師出來打圓場，「去和你媽媽好好說。」

 

趙徽寧回頭看了我一眼，卻又快速收回目光。

 

強行拉著他媽媽離開。

 

老師恢復講課。

 

一切看起來與之前無異。

 

可時不時有人望過來的目光，還有兩兩低聲的討論。

 

都讓我知道，大家的注意點已經變了。

 

我不在乎。

 

我現在更想知道的是，趙徽寧怎麼樣了？

 

一個出現就令他害怕到僵硬、在眾人面前毫不留情給他難堪的媽媽。

 

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呢？

 

怪不得，即使是春節，他也留在學校不回家。

 

怪不得，他從來不想和我提起關於家人的話題。

 

我在床上和衣而眠。

 

已經深夜一點多了，毫無睡意。

 

但我不能打電話。

 

我不知道，此刻，他是否願意在自己狼狽的時刻，讓我出現。

 

兩點三十五分的時候。

 

手機忽然震動。

 

我立刻打開。

 

【睡了嗎？】

 

我剛要打字回，屏幕上又彈出第二條消息。

 

【我在你宿舍樓下。】

 

我當即爬下床，躡手躡腳地提著鞋，打開宿舍門。

 

一路狂奔下樓梯。

 

聲控燈一層層亮起。

 

我刷卡走出宿舍大門。

 

不受控制地，大步地，朝他而去。

 

潸然淚下。

 

他被我強大的衝擊力往後衝退幾步。

 

卻還是穩穩地緊緊地抱住懷裡的我。

 

「鞋都不穿好，這麼想我啊。」

 

他笑著，橫抱起我，朝不遠處的長椅走去。

 

放我在椅子上後, 他從我手裡拿過鞋子。

 

伸手擦擦我的腳背，一隻一隻, 細心地幫我穿上。

 

「對不起啊, 又讓林大會長擔心了。」

 

他聲音幹澀, 帶著滿滿的愧疚和心疼。

 

最後, 他低下頭，臉埋在我腿間。

 

大腿處, 被慢慢洇湿了。

 

終於，我知道了趙徽寧一直拒絕說出口的故事。

 

11

 

趙徽寧上小學時，爸爸出軌了。

 

媽媽性格剛毅，堅持離婚。

 

卻在婚後，越來越患得患失。

 

她把趙徽寧看成自己的全部。

 

他必須要是最優秀的那個孩子，永遠要考第一。

 

他必須要是最聽話的那個孩子, 不能違逆母親一點安排。『

 

他必須要是最孝順的那個孩子, 所有的空闲時間要在家陪伴母親。

 

初一期末考試, 趙徽寧第一次考了全班第二名。

 

十九樓的陽臺上, 媽媽把他半個身子推出去。

 

她瘋魔了一般, 讓他從母子中選一個人跳下去。

 

他沒有朋友，但渴望擁有。

 

他沒有自由，但渴望擁有。

 

支撐他堅持下去的，是一個許諾。

 

隻要他高考考到全市第一，他媽媽就答應，再也不管他了。

 

高中三年, 他一直都是這所重點中學的第一。

 

他拿了聯考的第一, 模擬考的第一。

 

所有人順理成章地以為, 他也會是高考全市第一。

 

考試那天, 沒有任何意外地發生。

 

他平靜地答完每一道題。

 

幻想著自己從交卷那一刻, 就擁有了從未有過的自由人生。

 

他要去向周含笑表白。

 

這是他們學校最酷的女生。

 

老師不讓化妝來上學，別人都不敢化，她敢。

 

校服寬寬大大不好看, 她就悄悄穿裙子來，被罵了再換。

 

換完了下次還敢。

 

她知道有很多女生背後嚼她的舌根。

 

她遇上了就高聲嘲諷回去。

 

沒聽到的就當不存在。

 

她那麼肆意灑脫, 生機盎然。

 

哪怕她永遠是年級排名榜上的倒數, 可她依然笑嘻嘻的，從沒有煩惱。

 

他問自己, 趙徽寧, 你什麼時候也能活成這樣呢？

 

快了，高考結束後就可以了。

 

人生第一次，他選擇了反抗。

 

他悄悄填報了離媽媽很遠的學校。

 

斷掉了和媽媽一切的聯系。

 

我一句句聽著，心疼得掉眼淚。

 

腦海中忽然想起，高考結束那天。

 

他的白襯衫被風吹得鼓鼓的。

 

他也向風, 奔跑著走向自己的未來。

 

我哭得抽抽噎噎：

 

「趙徽寧，那你喜歡我，不會是把我當替身文學裡的女配吧？」

 

因為周含笑灑脫隨意。

 

因為我也活潑開朗。

 

趙徽寧紅紅的眼睛今晚第一次笑出來。

 

點進去。

 

「「我」「少看些奇怪的東西。」

 

「周含笑對我來說, 隻是一種自由的符號, 而你，是我走出那個世界後，站在光明裡從心的選擇。」

 

「依依, 我們好好談戀愛，再慢慢走入婚姻，成為彼此今生最重要的人好不好？」

 

他低聲誘哄。

 

我卻哭得不能自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