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帝君新婚之夜,一襲紅衣闖進我的洞府。
我滿心歡喜,以為他終於記起來我們的曾經。
他卻信誓旦旦:
「我知道你們玄鳥隻有三滴心頭血,珍貴異常。」
「我隻要一滴,待她病好,我便娶你為側妃作為補償。」
我笑容慘淡,搖搖頭說不。
他不知道,
我的三滴心頭血,都在凡間為救他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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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活不長了。
1
趙默珏大婚那晚,他打傷我洞府外守衛的小妖,闖了進來。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語氣冰冷:「玄薇,你清醒些,我有事找你。」
我已經喝得爛醉,但他身上那一襲紅衣依舊刺得我眼睛疼得想要流淚。
於是我眯眼瞅著他,笑著問:「帝君有何貴幹?」
趙默鈺應該很討厭我這副流裡流氣的樣子,又或許隻是討厭我。
他那雙好看的眉頭緊緊皺了一下,才開口:
「昭昭跟我拜堂時暈倒了。」
我灌了一口酒,麻木道:「與我何幹?」
「醫仙說她有心疾,隻有玄鳥的心頭血才能治好。」
清俊尊貴的帝君應該是第一次求人,所以態度倨傲:「我知道你們玄鳥隻有三滴心頭血,珍貴異常。所以我隻要一滴,待她病好,我便娶你為側妃作為補償。」
趙默鈺勾起唇,望著我的眼神勢在必得。
他覺得我愛他,做夢都想嫁給他。要不然幾百年前我也不會自願跳下誅仙臺,舍去一身靈力,陪他去凡間歷劫。
他料定了我必然會答應他。
然而這一次他想錯了。
我搖了搖頭:「我沒辦法答應你。」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咧嘴笑:「這裡沒有血了。」
趙默鈺愕然一瞬,隨即暴怒。
他一揮袖,我手裡的酒壺便炸開,酒水淅淅瀝瀝灑了我一身。
他面色陰鸷:「玄薇,你不過是我的護衛。看本君低頭求你,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玩?」
酒壺炸開的碎片在我的臉上劃開一道極細極深的傷痕,緩慢地往外滲血。
我狼狽地捂住傷口,笑得有些無奈:「抱歉帝君。」
趙默鈺冷冷地看我一眼,轉身走了。隻留下一句命令:
「本君給你十天考慮時間。要是你交不出心頭血,本君會親手來剜。」
2
趙默鈺離開後,我坐起身,從櫃子裡找出手絹按在傷口上。
我們玄鳥一族曾與天君締結契約——每逢一位新帝君誕生,便要有一隻玄鳥做其護衛,保其平安。
我自幼便是帝君趙默鈺的護衛,為他鞍前馬後,也替他受罰。
當年為了追隨趙默鈺下界歷劫,我也被迫跳了誅仙臺。
跳誅仙臺要經歷斷骨削筋之痛,我的靈力也被削減得不足之前十分之一,有時連簡單的術法都使不出來。
我的身體狀況也變得與凡人一樣,再也沒有刀槍不入的本事,任何傷口也隻能靠身體自愈。
我按著臉上的手絹,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夢裡,我居然又回到了在凡間的那段日子。
在凡間,我和趙默鈺的身份被顛倒過來。
他沒了仙界的記憶,是個小乞丐。而我有記憶,還是富商家的大小姐。
我存了捉弄他的心思,把他領回家,讓人教他武功,讓他做我的護衛。
沒了仙界記憶的趙默鈺是真乖啊。
我無意間抱怨吃不到城北的芙蓉糕,結果從第二天早上開始,每天起床後都會看見桌子上擺著一袋還溫熱的糕點。
一直到我吃得都厭煩了,趙默鈺才不再給我買。
有一晚,我睡不著覺,突發奇想想去房頂上看星星。
趙默鈺拗不過我,隻能抱著我跳上了房頂。
他怕我摔下來,又不敢唐突了我,隻能用手指小心翼翼攥著我的裙角,假裝特別投入地目視前方。
但是那天晚上的月亮太亮,我清晰地看到了趙默鈺亮晶晶的眼神,還有紅得像滴血的耳朵尖。
我故意逗他,朝趙默鈺的耳朵尖吹了一口氣。
結果趙默鈺猛地一哆嗦,盯著我看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開口,挺委屈地說了句:「你,你,你輕薄我。」
純良又無辜,讓人心痒痒。
和天宮裡那個冷漠寡情的樣子一點也不一樣。
第二天早上,我是笑醒的。
臉上冰涼涼的,我一邊笑,一邊抹了把臉。
沒想到竟摸到了一手的血。
昨夜的傷口竟然還沒有愈合。
我的身體,已經變得比凡人還弱。
我沒辦法,隻能繼續用手絹捂著臉,去找黎光。
黎光是我的好友,住在青丘,是個散仙。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看著我臉上滲著血的手絹,立馬就明白了我的來意。
他故作不耐煩地扯過我的手腕,替我把脈。
然後臉色唰一下就白了:
「玄薇,你的身體退化得比我想象中還快。」
我故作輕松:「你就告訴我還能活多久。」
黎光眼神復雜:「短則十天……長不過三個月。趙默鈺知道嗎?」
我搖搖頭。
黎光聽了,大聲罵起趙默鈺:「那就是個蠢貨!他也不想想,他一個帝君下界,沒了仙界記憶和法術,他周圍那麼多覬覦他仙體的妖魔,他是如何平安活下來的!」
我搖搖頭,想起趙默鈺如今對我的冷淡態度,有些難過地開口:「帝君回到仙界後,說他記不起凡間的事了。」
黎光忍不住又問:「他不知道,你也不說?」
沉默片刻,我搖頭:「沒有必要。」
黎光罵我痴,但我想的是——
當年我陪帝君下界歷劫,無關情愛,隻為職責。
而讓我獻出心頭血的真正原因,是因為我愛上了凡間那個身為小護衛的趙默鈺。
我想和他長久在一起,度過凡間的一生。
我不想讓他S。
所以何必告訴如今的帝君?
我愛的、想救的,從來就不是他。
3
黎光把青丘的法器生魂燈放進了我空蕩蕩的胸口,代替心頭血,期望能延長我的壽命。
這招好像是有用的。我有了力氣,能出門散步了。
隻可惜流年不利,我剛走到荷花池,就被趙默鈺的帝妃強行「請」到了她的寢殿。
帝妃坐在高位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我知道,那一定夾雜著不滿與審視。
她應該把我當成一個試圖上位又不自量力的情敵了。
我俯身拜她:「帝妃萬安。」
「不敢,快起身。」她勾唇,「你是默鈺的忠僕,我聽說你們自幼一起長大,也多虧了你在凡間護他周全。要不是你,我也無緣見到他。」
字字句句,說是感謝,實則是在提醒我的身份。
我說:「這是屬下應該做的。」
帝妃和我聊了幾句,突然笑著說:「我和默鈺就寢時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守夜。」
我愣了下。又聽她說:
「眾多守衛裡,我唯獨覺得你最合適。」
竟是要我守在殿外,聽他們夜夜歡好。
4
身為守衛,我無法拒絕,隻能領命。
當夜,趙默鈺看見了在門外跪著的我,愣了愣,忽然踹了我一腳:
「滾遠些站!」
我忍著疼,一瘸一拐地站遠了些。
天界的風真大啊,裹挾著帝妃的婉轉聲音,從我耳邊飄過。
我冷得一直打哆嗦。想打噴嚏卻又打不出來,被憋得滿眼都是淚。
半夜,帝妃裹著外袍推開了寢殿的門。
她臉色潮紅,衝我喚狗似的勾勾手。
她說:「我要沐浴。」
我點點頭,剛準備去通知婢女,突然又被帝妃喊住。
她盯著我發間的銀釵看了幾眼,驕縱地命令道:「你的發釵挺好看,給我吧。」
我變了臉色,下意識地說不。
帝妃驕縱地哼笑了一聲,直接上手來奪。
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我一手護住發釵,一手推開帝妃,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侍女尖叫:「娘娘——」
我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隻見帝妃嬌弱地捂住胸口,看起來快要暈倒。
我愣了下,剛準備上前查看情況,卻被一道術法擊中,整個人踉跄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我又痛又暈。
餘光瞥見一道玄色的袍角毫不留戀地快速從我身邊掠過。
隨即,我聽到趙默鈺的聲音響起:「昭昭,你何必和一個不懂禮儀的精怪計較?她既然惹你生氣,讓她自去領五十鞭刑就是了。」
連緣由都懶得問。
是了,在帝君心裡,我為他做再多,也不過是個卑賤的精怪。
我的額頭磕在石桌的尖角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我捂著傷口,緩了半天,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我遠遠看著那個和我的小護衛有著相同面容的男人,自嘲地笑笑。
他終歸不是他。
5
我忽然想起帝君剛剛歸位的時候。
所有人都在議論和帝君一起下界的我。
有好多侍女當著我的面嘲笑我是隻精怪。
我被他們笑得發煩,索性跟他們打了一架。
然而我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根本打不了架,所以場面變成了單方面的圍毆。
我被打得很慘。
我一邊哭,一邊下意識去找趙默鈺。
推開他書房的門,我氣鼓鼓地喊:「趙默鈺,他們都欺負我!」
這是我在凡間慣用的招式。
每次我在學堂受了欺負,就會去向他告狀。
其實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無非是哪家大少爺搶了我的座位,哪個小孩又偷偷往我筆盒裡放蟲子。
但小護衛總會耐心聽著我含含糊糊地哭。他熟練地一手拿著手絹,一手提著兩根糖葫蘆,肩上還掛著我的書包。
等我哭夠了,他就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嘆氣:「喲,哭得像隻花貓。」
我紅著眼瞪他。他馬上就會服軟:
「得得得,是誰惹我們大小姐不開心了?我替你出氣去。」
然而,帝君見我這副模樣,眉頭緊蹙,語氣不耐:
「這點小事,也來煩擾本君?沒規矩!」
「還有,你要記住,之前在凡間的事都不作數,況且我都忘了。」
「如今你該喚本君帝君。」
字字句句,淡漠又疏離。
像堅冰,狠狠刺進我的心口。
我瞬間就怔在了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裡是天宮。
他現在是帝君,而我隻是他的護衛。
我有些難過地笑了下,低頭跟他道歉:
「抱歉帝君。是我逾矩了。」
是我傻了。他已經不是那個會笨手笨腳安慰我說別哭了的小護衛了。
6
高堂之上,帝妃摟住趙默鈺,一臉得意地望著我。
趙默鈺聽了事情原委,十分不耐地讓我把釵子送給帝妃:
「不過是個小物件,你開個價,就當是本君買下的。」
我搖了搖頭,決絕地俯下身,認了罪名:「屬下惹帝妃娘娘不悅,是屬下的錯。」
見我服軟,趙默鈺神色舒展了些。他語氣淡然:「起身吧。」
我卻又俯下身拜了拜:「屬下自知才疏學淺,且屬下當年與帝君下界一事惹出眾多非議,為保帝君清譽,屬下自請辭去護衛一職。」
帝妃聽了,神色更加愉悅:「既然如此,那——」
「不行!」
帝君冷著臉問我:「就為了一支釵子,你連護衛都不做了?」
「是。」
我平靜地開口:「趙默鈺,這釵是你在凡間送給我的。」
這隻發釵是小護衛跟珍寶鋪的老板學了整整半年手藝後,親手給我做的。
我還記得他用滿是傷痕的手捧著發釵,小心翼翼地插進我鬢邊的樣子。
這是小護衛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任何人都不能把它奪走。
帝君眼神劃過一抹明顯的愣怔。
隨即,他慢慢別開眼不再看我。語氣平淡地開口,卻是換了個話題:
「帝妃既然喜歡發釵,明日便叫人把寶庫打開挑選。」
意思很明顯,是不允許帝妃再打我這支釵的主意。
似乎帝妃也沒想到一向疼愛她的帝君會駁了她的面子。她嗔怒似的喚:「帝君,妾還是喜歡玄薇的那支——」
「那是本君送給玄薇的東西。」
帝君破天荒地朝帝妃冷下了語氣:「你聽不懂話嗎?」
7
就算有生魂燈的加持,我依舊比其他仙人體弱。在風口站了幾天崗,我有些染上風寒,咳嗽個不停。
那日我正在書房門口站崗,帝君突然讓我把門關上,到他身邊去。
我照做了,卻見書桌後的帝君神情不太自然地把兩碟糕點和一杯熱茶推到我面前:「本君今日不想吃東西,你幫我吃了。」
我低頭看了眼,還挺巧,桌上都是我喜歡吃的。
我這麼想,也這麼說了出來。
帝君黑了臉:「你到底吃不吃?」
我無奈地笑了:「吃。」
我知道這是趙默鈺另類的關心人的方式。
從小到大,他跟我鬧了別扭,就喜歡用這招來示好。
我坐在椅子上慢慢啃糕點,一點兒也沒注意到,半敞著的窗口閃過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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