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軒華院。
裴鈺清沒有進屋,而是牽著她到後院的花圃下入座。
有奴僕擺上茶具,香爐。
隔著熱氣騰騰的水霧,謝晚凝看著他,神情有些茫然:“你說我要如何才能擺脫他的糾纏?”
陸子宴走時的話,顯然不會善罷甘休。
他還會沒完沒了的糾纏她。
裴鈺清抬臂給她斟了杯茶,道:“我保證最少三月內,陸子宴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什麼意思?”
“雲州出了點亂子,聖上方才召他入宮,必是為了此事。”裴鈺清低頭看她,淡淡道:“雲州平亂,沒有三五月他回不來。”
謝晚凝眉頭微蹙:“……你是如何得知?”
倒不是她故意質疑,而是她分明記得在夢中,自汴州剿匪回京後,直到成婚,陸子宴都從未離開過京城。
一直等到劉曼柔生下長子,陸子宴才奉命去了川南查案。
為什麼她記得這麼清楚,因為陸子宴臨走時,唯恐自己離開,愛妾沒人護著會受委屈,愣是力排眾議將劉曼柔抬為了二房平妻。
可面前這人沒有騙她的必要,消息似乎也挺靈通的。
這回裴鈺清也沒有用‘我自有我的法子’打發她,而是認真道:“這一代的擎天衛是由我統管,你信我,陸子宴最遲明日一早就會離京。”
謝晚凝瞳孔猛地瞪大,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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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衛的大名如雷貫耳,就算養在深閨的姑娘們也都聽過。
這是由太祖時期就創立的組織,是大汗帝國的頂尖情報網,據說在擎天衛面前,沒有朝臣能擁有秘密。
身為長公主唯一嫡子,當今聖上唯一的嫡親外甥,裴鈺清得聖上信任,將擎天衛交到他手上,似乎很說的通。
隻不過,不是說這人身體不好,最愛遊山玩水,沒有入朝為官嗎?
在世人面前,他還是個與世無爭,眼看活不了幾年的悲催世子。
這都是在扮豬吃虎?
誰都不會想到,因為體弱而常年不露面的沛國公府的世子爺,會是大汗帝國手眼通天的人物。
她張了張嘴,問道:“是你暗中做了什麼,才讓聖上決定選他去雲州平亂的嗎?”
反正她的那些夢裡,陸子宴這段時間是沒有離京的。
她的震驚之色很是明顯,裴鈺清瞧的笑了,低聲道:“因為他的糾纏,你憂慮到夜不能眠,我總得想個法子,讓他消失。”
‘讓他消失’四個字,他說的很隨意,可謝晚凝卻能聽出裡頭的舉重若輕之態。
果然是他!
他傳出劉曼柔懷孕消息,讓陸子宴痛快答應了退親。
現在又設計讓聖上派遣陸子宴離京,隻是不忍她飽受陸子宴糾纏。
謝晚凝眨了眨眼,因為陸子宴而彷徨到有些惶恐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後院花圃下,兩人相對而坐,一時之間皆靜默無言。
裴鈺清定定的看著她許久,笑意漸漸收斂,澀聲道:“今日讓你受此大辱,都是我的錯。”
“怎麼能怪你,”謝晚凝沒有遷怒旁人的習慣,聞言擺擺手,道:“誰能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若是早知道,她就窩在府裡,任阿娘怎麼催促也不來了。
想到這裡,她又覺得自己窩囊。
憑什麼她要怕陸子宴怕到不出門!
她恨恨咬牙:“我就不信他這麼乖戾無理,叫御史們知道了,參他一本,聖上還會慣著他。”
再功勳卓著又如何,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政敵。
總有看他不順眼的人,抓住由頭捅他一刀。
裴鈺清聞言失笑,垂下眼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良久才道:“以聖上對他的信重,隻會輕拿輕放。”
謝晚凝又何嘗不知,當今聖上對陸子宴的好,已到了皇子們都豔羨的程度。
這麼想著,她又有些煩憂。
就算陸子宴明日會離京又如何,他總有回來的那天。
三五月後回來,要是他還沒緩過那口氣,還要來纏著她可怎麼辦?
難道她為了躲著人,天天都不出門嗎?
第48章
兩人沒有聊多久,聽聞了風聲的謝衍譽便尋了過來。
他素來清淡的神情有些冷,垂眸看了妹妹許久,沒有多問什麼,而是道:“回去嗎?”
謝晚凝本就對這個兄長有些敬畏,這會兒見他神色冷凝,更是發怵,當然是選擇跟著回去。
裴鈺清也沒有留人,親自兄妹倆送到正門口,直到馬車消失在視線盡頭都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他身後,端陽長公主的心腹嬤嬤等了會兒,上前小聲催促:“世子爺,殿下等了您近兩個時辰了。”
裴鈺清垂眸望她一眼,轉身進府。
賞花宴還在繼續,端陽長公主在正廳待客,裴家其他幾房的夫人們陪坐一旁。
一婢女自外疾步入內,對著她耳語了幾句,端陽長公主神情一動,擱下手中茶盞,噙著笑意起身離席,邊走邊低聲吩咐道:“去前院將驸馬請過來。”
盼了二十七年,她家兒子總算有了開竅的苗頭,不得打探清楚嗎?
三堂會審都不算鄭重。
裴鈺清一進門,就看見他那滿面笑意的母親,和故作淡定的父親。
他腳步微滯,頂著雙親的灼熱的目光,躬身行禮。
端陽長公主指了指身旁的座椅,等兒子坐下後,面色歡喜道:“快給為娘說說,那位謝家姑娘為人如何?真如你妹妹所說,端莊賢淑,性情柔順?”
“……非也,”裴鈺清默了默,目光落在縮在角落坐著的妹妹身上,道:“她俏皮靈動,脾氣也大的很,不是端莊柔順的姑娘。”
長公主微微一愣,旋即滿不在意的擺手:“這也無妨,姑娘家還是要有些脾氣才好。”
盼兒媳婦盼的眼都要綠了,眼看著有了希望,就算那謝家姑娘是隻母夜叉,那定然也是最好的夜叉。
剛剛才同人退了親又如何,這是她兒子好不容易瞧上的人,她絕對不允許有什麼差錯。
思及此,她更是殷切:“隻要我兒喜歡就好。”
喜歡就好……
裴鈺清不自在的撇開臉,沒有說話。
一旁的沛國公見狀,撫須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既然有了中意的姑娘,就早日將人娶進來,也算了結你娘一樁心事。”
端陽長公主沒好氣的嗔他一眼:“說得好像不是你的心事似得。”
被妻子擠兌了一番,沛國公也半點不惱,含笑道:“是你我共同的心思。”
夫妻倆看著感情極好。
昔年沛國公還是世子時,曾入宮為當今聖上的伴讀,同端陽長公主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如今成婚多年,依舊恩愛如初。
長公主因為生幼女時難產傷了身子,再難有孕,長子又有心疾,非長壽之相,也曾下過讓夫君納一房妾氏綿延子嗣的決定,卻被沛國公嚴詞拒絕。
這些年來,端陽長公主的婚事,在皇室眾多公主裡,是數一數二的圓滿。
在其他公主豢養男寵成癮的風氣席卷京城之時,端陽長公主也從未動過半點心思。
兩人對對方都是從一而終,沒有過二心。
對於父母的恩愛甜蜜,裴家兄妹這些年來早就見怪不怪。
裴鈺清垂下眼眸,道:“叫您二老操心多年,是孩兒不孝。”
“說那些做什麼,做人父母的,不為兒女操心為誰操心?隻要你……”
說到這兒,看見兒子面色的端陽長公主頓時一愣,面上的笑意不自覺收起,蹙眉道:“你還是不願娶妻?”
沛國公神情也不好看起來,他沉聲道:“你可是介意那姑娘同陸家郎君糾纏不清?”
裴鈺清沒有說話,端陽長公主便寬慰道:“這有什麼要緊的,不是已經退了親嗎?聽說還是那姑娘主動要退的,可見她對陸家郎君已經斷情,我兒何須在意。”
“……並非如此,”裴鈺清無奈道:“是我早已下定決心,此生絕不娶妻生子。”
他語氣輕柔,但卻十分堅定。
話音落下的瞬間,室內一片寂靜。
就連縮在角落一直沒有說話的裴鈺萱都扭頭瞪向兄長,沒有想到他竟然有這種心思。
就連謝晚凝都不能讓他更改這個決定嗎?
可她的兄長明明極為歡喜那個姑娘的。
滿腔希望瞬間落空,端陽長公主神情僵硬,久久不語。
好半晌,還是沛國公開了口,他看向長子,問:“你是不喜歡謝家姑娘?還是怕自己身子骨不行,先一步去了,留下心上人受苦?”
裴鈺清沒有說話。
“你不想說,那便罷了,”沛國公幽幽道:“左右你幾個堂弟都有了子嗣,實在不行就過繼一個到你膝下,不叫咱們這一脈,百年之後斷了香火。”
“我同你阿娘早到了兒孫滿堂的年紀,卻膝下寂寥……”
說著,他長嘆一聲,滿是苦澀。
即便知道這是爹娘的苦肉計,裴鈺清依舊有些不忍,許久沒有說話。
端陽長公主見此,知道他決心以下,不會更改,方才的歡喜勁一泄,整個人頓時沒了精神。
她的長子自懂事起,自己的事都是自己拿主意,鮮少讓她操過心。
可太懂事了,似乎也不好。
…………
回府的馬車上,謝晚凝低垂著頭始終不肯抬起。
對面的謝衍譽指尖動了動,盤著珠串的手緩緩收緊,嗓音低沉:“他都做了什麼?”
圍觀的人來的晚,並沒有見到陸子宴的輕薄之舉,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是自家親人,謝晚凝本來也沒打算瞞著,便強忍不自在抬頭,指了指自己還有些發腫的嘴唇,道:“他把我拉去假山洞穴裡輕薄。”
她聲音很小,但在謝衍譽耳裡卻猶如轟鳴,指腹猛地用力,正巧轉過來的玉珠被捏的稀碎。
謝晚凝見狀,趕忙寬慰道:“他也吃了虧,我咬了他一口來著。”
她咬的力道可不輕,當場就讓他見了血,恐怕好些天不能開懷用膳了。
她倒是懂自我安慰,謝衍譽哦了一聲,涼飕飕的抬眸,問:“咬他哪兒了?”
“……”謝晚凝一噎,才抬起的頭,再度垂下,她有些懊惱道:“阿兄你別再問了。”
她這反應,謝衍譽還有什麼看不出的,素來古板無波的俊臉,徒然冷厲起來,“陸子宴!”
第49章
“砰”的一聲。
“這是欺我謝家無人不成!”謝書拍桌而起,怒氣森然。
謝衍譽將妹妹送回院中後,便尋了父親將事情稟之,倒是沒說輕薄細節,隻道是陸子宴見了妹妹後,將人攔著不許走。
見父親氣怒成這樣,他緩聲道:“陸子宴如此猖狂,這兩年來得罪之人不在少數,明日早朝定有人因著此事參他一本,父親不如擬道奏章,也請聖上主持公道。”
謝書正有此意,聞言略加思忖,招來心腹,吩咐道:“去請劉、江兩位大人過府一敘。”
這兩位大人同謝家交好,在朝堂上也說得上話,三人共參一本,便是聖上真一心偏向陸家,也總要多顧念幾分。
畢竟,論情論理,此番都是陸子宴過錯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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