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間刷到一個帖子。

 

【我媽每個月花著我爸兩三萬的撫養費，卻隻給我 1200 的生活費。】

 

評論區都是心疼帖主和罵她媽媽自私自利的。

 

隻有我，盯著帖主主頁的背景圖越看越眼熟。

 

這個發帖人，好像是我女兒。

 

1

 

不僅是背景圖。

 

IP 地址和女兒蘇筱筱微信名相差無幾的昵稱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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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發帖人可能是我女兒。

 

評論區她的回復讓我渾身發冷。

 

【我媽從不工作，做了十幾年的家庭主婦，心安理得地花著我爸給「我」的撫養費，現在我要上大學了一個月才給我 1200。】

 

可我跟她商量好的上大學每月的生活費分明是 5000 塊啊。

 

有人心疼她，建議她奮起反擊，聯系她親生父親不要再給她母親錢，直接把撫養費打到蘇筱筱卡上。?

 

蘇筱筱發了幾個大哭的表情。

 

【我要是這樣做了，她就會道德綁架我，說她為了我付出了多少多少，逼我妥協。】

 

心頭一涼，我自認從不曾道德綁架過任何人。

 

筱筱所謂的我從不工作更是無稽之談。

 

她從小到大，小到一根鉛筆，大到上萬的筆記本電腦都是我照顧她之餘沒日沒夜寫稿掙的。

 

【太可恨了，哪有這樣的母親，簡直拿你當她的搖錢樹了。】

 

【有些人根本就不配當母親。】

 

【你們都在幫貼主想辦法， 隻有我注意到帖主的爸爸一個月給兩三萬撫養費嗎，甚至能讓前妻完全不需要工作在家躺平？】

 

【天哪，這是什麼絕世好男人，這種男人會跟帖主媽媽離婚，不敢想象貼主媽媽到底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

 

這條評論下面很快蓋起了高樓，無數網友對我那個家暴出軌的前夫表示憐愛。

 

蘇筱筱也回復了這層的評論。

 

【我爸爸的確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害羞//害羞/】

 

她這句話，直接將網友的情緒推到了高潮。

 

我被千夫所指，數千條評論將我罵得體無完膚。

 

有人提議讓蘇筱筱和我斷絕母女關系，投入爸爸的懷抱。

 

幾個激進的網友說不是所有母親都愛孩子。

 

對我這種隻顧著自己快活完全不管孩子S活的母親，就不能心軟。

 

看到這些言論，我氣得渾身發抖。

 

強忍怒氣推開房門，我看到正趴在床上對著手機笑著打字的女兒，又硬生生將怒火忍了下去。

 

如果不是筱筱發的，那我也不能隨意發火冤枉她。

 

我把手機遞過去，期待得到一個否定的結果。

 

「筱筱，這個帖子是你發的嗎？」

 

誰知女兒翻了個白眼，翻身從床上坐起來。

 

「我說你沒事吧？我上網發個帖子你都要監視我？」

 

2

 

我胸口一滯，皺眉看向她。

 

「我沒有監視你，我是無意間刷到的。

 

「所以說這真的是你發的？

 

「你為什麼要發這種帖子，你上大學的生活費也不是 1200，明明是 5000，你怎麼能在網上撒謊呢？」

 

還讓那些素不相識的網友用那樣惡毒的話攻擊你的親生母親？

 

我心裡難過，可怕激化矛盾，後半句話生生咽了下去。

 

筱筱卻滿臉無所謂。

 

「網絡上真真假假，說著玩罷了。

 

「再說了 5000 塊錢夠幹啥啊，我爸給的撫養費明明都是給我的，你卻拿去自己花，每個月隻給我這麼一點兒，不合適吧？」

 

我氣得心尖顫抖，卻仍舊按捺住憤怒，問筱筱：

 

「誰跟你說你爸每個月給兩三萬撫養費的？」

 

我和前夫當年離婚的時候鬧得很不堪。

 

他出軌卻S不承認，被我抓包後惱羞成怒聯合他媽家暴我。

 

那個時候筱筱才四歲，我毅然決然和他離了婚，且順利要到了筱筱的撫養權。

 

剛離婚的時候，筱筱很沒有安全感。

 

有一次我下班晚了半個小時。

 

明明還有小朋友跟她一樣沒有被接走，可筱筱卻大吵大鬧，說我不想要她了想丟掉她，更因此大病一場。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我隻好辭掉雜志社的工作，在家全職照顧她。

 

這麼多年來，前夫隔幾個月在筱筱這裡刷一下存在感，扮演一下好爸爸。

 

可每個月的撫養費都是按照最低標準給的。

 

這件事明明筱筱也清楚。

 

可她說出的話卻讓我渾身發冷。

 

「誰說的？呵～還用說嗎，我可是我爸的親生女兒，我爸生意做得那麼大，對我肯定大方。

 

「再說了，你這麼多年沒上班，錢是哪來的，還不都是我爸給的。

 

「別說什麼你在寫小說，寫小說能賺幾個錢，這麼多年也沒見你出名。

 

「還騙我說我爸每個月隻給三四百，你一個當媽的，花著女兒的錢，一天天在家躺平，你好意思嗎？

 

「要不是李阿姨給我拉了我爸每個月給你打錢的銀行流水，我真就被你騙了。」

 

我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難以置信地看著筱筱。

 

「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是吧？她什麼身份你忘了是吧？」

 

筱筱猛地站起身來：

 

「什麼身份？人家李阿姨什麼身份？人家追求愛情有錯嗎？

 

「是，人家是破壞了你和我爸的婚姻，但是這件事裡面難道你就一點兒錯都沒有嗎？

 

「你看你這個樣子，再看看人家。

 

「別說爸爸這麼一個正常男人了，就算是我，也更欣賞李阿姨那樣的獨立女性。

 

「你在這說人家壞話的工夫，人李阿姨不知道已經幫爸爸賺了多少錢了。

 

「我要是男人，我也跟你離婚。」

 

一顆心像是被撕扯成碎片丟進了冰窖裡。

 

我SS掐著掌心：「這麼了解她，你經常和她見面嗎？」

 

筱筱眉心緊皺，怒氣衝衝看著我：

 

「怎麼了，我見誰你也要管是不是？

 

「李阿姨還常常說讓我體諒你一個家庭主婦這麼多年不容易。

 

「說我是你的全部了，有時候你佔有欲難免強一點，讓我不要跟你置氣。

 

「你呢？一天就知道跟潑婦一樣控制我。」

 

我看著她眼底隱隱約約的恨意和翻滾的怒氣和那些錐心之言，忽然有些疲憊。

 

我擺擺手說：「筱筱你現在不冷靜，媽媽當你今天說的都是氣話，等你冷靜下來了媽媽再來跟你聊。」

 

可換來的卻是筱筱一聲冷笑。

 

「又玩這招以退為進是吧？

 

「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讓我愧疚，讓我反思你的付出，用母愛兩個字來逼我讓步妥協。

 

「我告訴你，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別想再道德綁架我，我也不會再相信你那些漏洞百出的謊話。」

 

說完，筱筱摔門離開。

 

我伸出去試圖攔她的手被她狠狠甩開。

 

我沒站穩，整個人狼狽地摔在地上。

 

錐心的疼痛傳來。

 

3

 

我檢查了身上所有地方，卻沒有發現任何一處傷口。

 

這才意識到，原來是胸口那裡，一跳一跳地疼。

 

我沒有給筱筱打電話哄她回家。

 

卻在那個帖子下面看到了她的最新回復。

 

【忍不住跟老媽子大吵了一架，就這個感覺，爽！】

 

底下一排回復都是給她鼓掌叫好的。

 

有一條格外刺眼。

 

【像這種媽我見多了，絮絮叨叨喋喋不休，自以為離婚了把孩子養大就了不起了。】

 

【可一沒錢二沒本事，還要孩子照顧他們的情緒，拜託這種人都不配要孩子的撫養權好嗎？】

 

【就是就是，人家孩子爸那麼有錢，這種自私的媽還非要孩子撫養權，這不是耽誤孩子的人生嗎？】

 

熟悉的沒錢不要要孩子論。

 

最顯眼的還是蘇筱筱的回復。

 

【爸爸說等我畢業就給我開公司/煙花/煙花/煙花/】

 

不出意外，她又收獲了一大波的豔羨。

 

不少人表示也想要這樣一個爸爸。

 

對我的批判則越演越烈。

 

蘇筱筱甚至給每一個罵我的評論都點了贊。

 

我自虐般刷著那些罵評，隻覺得腦子裡面像是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旋渦席卷而來。

 

眼前一黑，我徹底暈了過去。

 

4

 

再醒來是在醫院。

 

隔壁跟我關系不錯的張姐正坐在病床前織毛衣。

 

見我醒了，她松了一口氣。

 

「你醒了。」她伸手點了點腦袋。

 

「醫生說你那個腦子以前得過病，這次是血壓太高刺激到以前的病灶引起的昏厥，沒啥大事。」

 

這還是當年鬧離婚的時候，前夫打急眼了，不顧女兒還在我身後，抄起廚房的砂鍋砸了過來。

 

我為了回身護著蘇筱筱，被砂鍋砸到頭落下的一點病根。

 

也是巧了，張姐老公孩子都在外地，來找我還上次借的一個古法菜譜。

 

透過沒關嚴實的門縫看到我一個人躺在地上。

 

「我腿都嚇軟了，挪過去試了試發現你還有氣兒，趕緊打了 120。」

 

我輕聲道了謝，給張姐轉了醫藥費，卻看到張姐一臉欲言又止。

 

「那什麼，那會醫生說要家屬籤字，咳，我就想著給筱筱那孩子打個電話，誰知道……」

 

張姐握了握我的手。

 

「現在的孩子氣性大，但好賴都是自己的娃，咱當大人的實在不行服個軟認個錯，多大點兒事，母女哪有隔夜的仇啊。」

 

說完張姐出去給我買飯。

 

我摸到手機，打開通話錄音。

 

這還是當年離婚時留下的小習慣。

 

點開最近的錄音文件。

 

先是張姐的聲音，她跟蘇筱筱說我住院要籤字的事情。

 

那邊蘇筱筱的聲音滿是不耐煩。

 

「真是夠了，現在還聯合外人一塊裝可憐騙我了是吧？

 

「誰不知道我媽壯得跟牛一樣，這麼多年連感冒都很少，我勸她來點新鮮的。」

 

說完，電話便掛了。

 

通話記錄顯示，張姐還給蘇筱筱打了幾個電話，都被掛斷了。

 

我看著那一排通話記錄，愣神間，握在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李柔柔的電話。

 

5

 

「姐姐，我打電話過來沒別的意思。就是跟你說一下，筱筱昨天晚上在我這邊過的夜。

 

「我聽筱筱說你裝生病，姐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筱筱不是個孩子了，你老是騙她哪能行呢？

 

「我已經勸過筱筱了，這孩子懂事，姐姐你就原諒她這一回吧。」

 

我靜靜聽著李柔柔的茶言茶語。

 

一字一頓道：

 

「跟你有關系嗎？

 

「你是大腦連直腸，張嘴就拉啊。

 

「當小三上癮了，連人家母女關系的小三你也要當是吧？」

 

「姐姐你怎麼能……」

 

話音未落，電話那頭就換了另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

 

「趙雲嵐你別給我丟人了行不行？

 

「人家李阿姨好心勸你你還罵人家？

 

「我有時候真的很痛苦，我的母親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粗鄙庸俗謊話連篇的人？！

 

「你沾我這個女兒的光，吸著爸爸和李阿姨的血過了這麼多年的舒服日子，你都不會感覺羞恥嗎？

 

「李阿姨這樣的當代優秀女性，才配做我母親！」

 

蘇筱筱一句接著一句，連珠炮一樣。

 

她說的每一個字，不斷在我腦海回響。

 

胸口像是被尖銳的刀捅了一個大窟窿。

 

可遮擋在眼前十多年的迷霧卻因為這些話倏然間散開了。

 

我沉默了許久。

 

再開口時嗓音幹澀卻決絕冷靜：「既然如此，那你讓你親愛的李阿姨做你的母親吧。」

 

這個女兒，我不要了。

 

電話那頭蘇筱筱的尖銳輸出驀地一滯。

 

6

 

她似乎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