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茵聞言從懷裡抬起頭，裝作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娘這麼一說，女兒還真想到一個不錯的人選。」

「是誰？」

 

「三皇子趙景和。」

 

三皇子不受寵我前世就有所耳聞，如今年齡不小，不知道為何，婚事竟沒人給他安排。

 

不過好歹也是堂堂皇子，我嫁給他做正妻，也不辱門楣。

 

父親輕捋胡須，和母親對視一眼，都開始認真考慮這樁親事。

 

隻有我知道，她不過是想報復我罷了。

 

飯後，我們一起在花園散步，她挺了挺肚子，眉眼上挑，得意地衝著我笑：

 

「妹妹，三皇子也不錯了，雖然比不上太子，好歹也是皇家子弟。就算與皇位無緣，那也是你高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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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直視著她：「姐姐說的蓉兒記下了，不過妹妹也想勸姐姐一句，孩子還小，姐姐還是在東宮安心養胎為好。」

 

她嗤笑：「這個就不勞妹妹費心了。繪春，我們走！」

 

一禮過後，我看向她的背影，搖了搖頭。

 

我提醒過她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惜她不懂。

 

8

 

前世，我成婚後第二天，才知道東宮裡侍妾成群。

 

太子為人表面溫和有禮，實則性格軟弱，荒淫好色。

 

府裡的侍妾早就換了一批又一批。

 

她們之間爭來鬥去，我也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世道，誰都不容易。

 

可她們竟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

 

我中了西域的毒，上吐下瀉，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聖上龍顏大怒，嚴令太醫院為我研制解藥，這才把我救活。

 

此事過後，我用兩年時間，把東宮從上到下徹底清了一遍。

 

直到當上皇後，才懷上皇子。

 

重活一世，哪怕從頭開始，我也要有點保命的本事。

 

沒多久，南方發生洪涝的消息傳到京城，朝野大驚。

 

街上忽然多了許多衣衫褴褸的災民。

 

他們踩著破鞋，蓬頭垢面，手裡拿著個破碗，正一家一戶上門討飯。

 

有小孩安靜地趴在媽媽背上，走近看才發現，她雙目緊閉，臉上不時還有蚊蠅叮著。

 

顯然早已S去多時了。

 

我前世的皇子和她差不多大，想到這，心裡頓時湧起一陣酸澀。

 

「綠枝，我們回府吧！」

 

回到侯府，我徑直回房打開櫃子上的妝奁匣子。

 

這裡面的珠寶首飾都是這些年攢下來留作嫁妝的，應該能換不少銀子。

 

綠枝看到我把它拿下來，大驚失色：「小姐，你怎麼把它拿下來了，這裡面不都是你最喜歡的首飾嗎？」

 

「我要施粥。」

 

9

 

城南，難民收容處。

 

我和綠枝一人拿著一個勺子，給攤子前的難民盛粥。

 

「大家不要擠！在前面排好隊，都有！」

 

「這不是妹妹嗎？」

 

面前的人群自動分出一條道，陳淑茵挽著太子走到前面。

 

我躬身行禮，被太子一把扶住：「本宮今日隻是出來陪你姐姐逛街，買點東西，不必多禮。」

 

「妹妹還沒出嫁，就拋頭露面，實在是不知羞恥。」

 

陳淑茵拈起手帕掩嘴笑道。

 

太子打斷她：「妹妹一片善心，著實讓本宮汗顏啊！待我去向父皇請旨，也和你一起。」

 

「殿下，她慣會裝模作樣，現在日頭正曬，我們趕緊回府吧！」

 

太子這次明顯不耐煩，瞥她一眼：「蓉兒妹妹也算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她的脾性，我不比你清楚？」

 

她眼珠子一轉，走到我的身邊，一把奪過我手裡的勺子。

 

柔聲道：「殿下愛民如子，我也想出一份力。」

 

說完，用力把我擠向一旁。

 

忙了一上午，我也早就乏了，正好去臺階處休息會兒。

 

我是被一陣哭喊聲吵醒的。

 

不遠處的粥棚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塌了。

 

10

 

金鑾殿上，皇上坐在上方，看著手中的折子一言不發。

 

我、太子、陳淑茵跪在地上，臉色蒼白。

 

大殿上落針可聞，等著天子接下來的怒火。

 

果然，下一刻，奏折便猛地砸到太子頭上。

 

「太子，你來說說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皇上語氣低沉，來自上方的威壓撲面而來。

 

「父皇，此事屬實是個意外……」

 

皇上顯然不相信這個說辭：「哼！意外？好端端的粥棚怎麼會塌？」

 

「是她幹的！」

 

陳淑茵突然回過頭，慌亂地用手指著我。

 

「父皇，都怪陳淑蓉，要不是她執意給難民施粥，又怎麼會發生今天這種事！」

 

皇上又把目光投到我身上：「哦？施粥的點子是你想出來的？」

 

我俯身行了個大禮，不慌不忙回道：「回皇上，確是臣女所想。臣女考慮不周，請皇上責罰。」

 

「父皇您看，就是她沒有做好！不關太子的事啊！還請父皇明察！」

 

我安靜跪在一旁，等待皇上降旨。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嫂嫂這話，說得未免太沒有道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趙景和就提步進來。

 

「父皇不知，陳姑娘已施粥五日有餘了，隻是今日……」

 

「如何？」

 

趙景和看了太子和陳淑茵一眼：「兒臣不敢說。」

 

「哼！你隻管放心說，朕恕你無罪。」

 

「是！今日太子妃見了，也要施粥，但她太慢，後面的難民不知道，都往前擠，這才發生禍事。」

 

皇上盯著趙景玉：「太子，可有此事？」

 

趙景玉緊張得額頭直冒冷汗，不敢直接承認：「回父皇，都是那些刁民，見到點東西就要搶。就像一頭惡狼，恨不得把兒臣吞吃了。」

 

說到這，他忽然睜大了眼睛，神色震驚：

 

「父皇！他們是要造反啊！」

 

「放肆！」

 

皇上直接氣得從龍椅上站起來，抄起身邊的東西就要打。

 

大殿中所有人連忙下跪，一時間噤若寒蟬。

 

對此，我卻一點都不意外。

 

前世，要不是我多次幫他，他早就不知道被人害S多少次了。

 

陳淑茵隻看到我最後當上皇後，享受榮華富貴，卻不知我靠的從來不是嫡女的身份。

 

11

 

「你嫁給了太子，能不能得償所願呢，我的姐姐？」

 

在她被拉走之前，我朝她笑了笑，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我知道她開始慌了，但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他們都走了，隻有我被皇上留在殿裡。

 

皇上讓我陪他到御花園走走。眼前的男人此刻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一位沾了暮色的老人。

 

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宮殿。

 

推開門，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顯然已經好些年沒有人住過。

 

皇上看出我的疑惑，率先開口：

 

「這裡就是老三的母妃之前所住的地方。」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床邊，按了一處暗格，下一瞬，床頭的抽屜就突了出來。

 

裡面有一個楠木匣子。

 

「前段時間太子妃提議讓你嫁給老三，本來朕還在猶豫，現在看來，也許你們有緣。」

 

他從裡面掏出一隻金發簪遞給我：「她留下來的東西不多，我隻能給你這一件。」

 

我鄭重接過，心裡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天不早了，你也該回家了。」

 

皇上說完，就有公公上前。

 

我抬頭一看：「範公公？」

 

範公公眯了眯眼睛，臉上笑出褶子。

 

「二小姐還記得咱家。」

 

「當初公公來我家裡宣讀聖旨，我還是記得的。」

 

範公公感慨道：「是啊！現在看來二小姐也有自己的際遇。」

 

說話間已走到宮門。

 

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正在宮門前來回踱步。

 

趙景和怎麼還沒走？

 

見我出來，他連忙朝我走過來，神情中透出幾分焦急。

 

12

 

來到我面前後，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

 

問道：「父皇剛才沒有為難你吧！」

 

我拉著他往外走，又從衣袖裡掏出那支發簪。

 

「皇上怎麼會為難我一個小女子呢？他送了我這個，你看。」

 

趙景和表情忽然僵住，腳步也不知不覺停下，嘴裡喃喃道：「這是母妃的。」

 

「你的母妃？」

 

民間一直傳聞三皇子的生母出身卑賤，雖然生下皇子，卻並未封妃。

 

也許其中另有隱情。

 

他點點頭，繼續說道：

 

「我的母妃本是一名醫女，有一次在給皇後娘娘診治時，剛好撞見父皇。

 

「父皇動了心，執意要冊封她，卻被母後攔下。最後還是在我出生後，才得了個很低的位分。

 

「我母親一氣之下出宮修行，從此一心鑽研醫術，不願回宮。

 

「父皇私下裡便讓我叫她母妃。」

 

我突然想到什麼：「那上次你給我的那本醫書……」

 

他的笑容蕩漾開來：

 

「嗯，就是她編的。」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內心洶湧澎湃，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噴發出來。

 

是啊！誰說女兒家就一定要在深宅大院鉤心鬥角？

 

好不容易重來一回，自當活得和前世不同！

 

「三皇子可還記得我們之前交易之事？」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的表情，試探問道。

 

他挑眉，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我想開醫館。」

 

13

 

這之後，下令讓三皇子暫替太子掌管工部事宜。

 

京城官員們陸續聽到些風聲，開始減少與太子的接觸。

 

心思活絡的，已經悄悄給趙景和下了拜帖，不過都被他拒之門外。

 

他掌管工部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南方修築防洪工事。

 

臨行前，他站在馬車外，溫柔地看著我。

 

豐神俊朗，芝蘭玉樹。

 

我從不知他竟如此好看。

 

我把親手繡的香囊，還有去寺裡求的平安符一並遞給他。

 

低聲囑咐：「一路小心。」

 

他輕笑一聲，俯下身，湊近我的臉：「還有呢？」

 

「早……早點回來。」面若桃李，聲若蚊蠅。

 

「好，等我。」

 

14

 

他去了南方，而我和他的醫館也終於開業。

 

我還專門收留了幾個孤兒，白天在藥鋪裡幫忙，晚上有專門的師父教他們醫術。

 

這天，我正在後院裡算上個月的盈利情況，綠枝走進來，一臉正色。

 

「小姐，太子妃來了。」

 

陳淑茵？她不好好在府裡待著，來我這兒幹什麼？

 

我大致猜了一下她的來意，示意綠枝把算盤收起來。

 

「走吧，我們去迎接太子妃。」

 

那日粥棚之事，皇上並沒有嚴厲處罰她和太子。

 

一來她懷著皇孫，二來，皇上也不可能為了區區幾條人命，就把太子廢了。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撩開布簾，陳淑茵正靠躺在椅子上，一雙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肚子。

 

已經顯懷了。

 

我讓綠枝給她上茶，來到她面前規規矩矩行禮。

 

她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扣著杯蓋，隻做沒看見，自顧自地抿了口茶。

 

下一瞬，茶水混著茶葉潑到我的身上。

 

她破口大罵：「沒用的東西！沏個茶都沏不好，是要燙S我嗎？」

 

方才那水，分明是溫的。

 

我明白她有意刁難，但她是太子妃，身份尊貴，不宜正面起衝突。

 

於是我來到桌子前又重新給她倒了一杯，親自遞到她面前。

 

「太子妃，請喝茶。」

 

15

 

盡管她曾說過私下裡和往常一樣叫她姐姐就好，但我知道她愛「太子妃」這個名號，更愛它背後的身份地位、榮華富貴。

 

果然，她聽了，心滿意足地眯起眼，伸手接過，喝了一口便放到桌上。

 

「我的好妹妹，你真識趣，怪不得父親母親都那麼喜歡你。

 

有時候，識趣的人才能活得久，因為不屬於你的東西，就算得到了，還是會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