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一大片山區鬧鬼,這幾年來老百姓陸陸續續都搬走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御林軍在這裡抓到了上千個練家子,搜出了上千把長刀與弓弩。
天蒙蒙亮時,小柳叫醒我:「殿下,陛下傳旨讓您去養心殿。」
我匆匆趕到時,楚誦已經跪在那裡,額頭在汩汩流血,父皇的砚臺滾落在他腳邊,上面還有淡淡血漬。
父皇見我到了,指著楚誦怒道:「你五妹如今來了。」
「她不過一個女子,也不可能有繼承皇位的機會,你倒是告訴朕,你為何要對她痛下S手?」
我目瞪口呆:「父皇,父皇您這是什麼意思?」
「幕後黑手怎麼會是大皇兄?大皇兄素來對兒臣極好,當年兒臣生母病重,若非大皇兄相助,兒臣怎麼能到父皇面前鳴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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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的神色慢慢恍然,訓我:「你這個蠢貨。」
「他那是在利用你,你還以為他幫你!」
「所以你是看嘉兒如今得了朕的心,擔心她明白你素日的齷齪手段,是以才……」父皇說到這猛地停下,快步走下高高臺階,犀利的目光審視著楚誦,「蘭庶人的事,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嘉兒對蘭庶人感情很深,你是怕她知曉這一層,又或者……」父皇偏眸深深瞧我,「嘉兒,你手上握了你大皇兄什麼把柄?」
我連連擺手:「父皇,兒臣久居深宮,大皇兄一直在前朝,兒臣去哪裡有大皇兄的把柄?」
如今楚誦身上背的,是殘害皇妹、私自養兵的罪。
如果他承認蘭庶人的事,雖然可以將我拉下水,可自己也會擔上毒害妃嫔的罪名。
蘭庶人若未出事,便是大皇兄的庶母。
對她下手,可比對我下手罪名重得多。
楚誦不是個蠢人,他果然辯駁:
「父皇,兒臣冤枉,蘭庶人一事與兒臣無關。
「兒臣之所以對楚嘉出手,恰恰是因為兒臣接到舉報,蘭庶人之所以出事,是楚嘉在她食物裡下了藥。
「楚嘉表面恭順柔婉,內心狡詐陰毒,偏偏父皇如此信任她。兒臣擔心她對父皇不利,又怕父皇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擊,才想悄悄除了她。
「兒臣並非信口雌黃,兒臣有證據有證人,還請父皇信兒臣一回。」
證人是以前伺候蘭庶人的一名宮女。
證據則是一塊發黃的芙蓉水晶糕。
從糕點的狀態來看,的確像是放了兩三個月的模樣。
那一日我隨父皇去時,碟子裡並無糕點。
萬萬沒想到楚誦留了這一手。
今日看來他是想爭個魚S網破,一旦定了我的罪,到時候我再咬出他合謀,他大可以說我胡亂攀咬。
反正當初替我們聯絡的小內侍,肯定已經被他處理幹淨。
宮女口口聲聲蘭庶人就是吃了這糕點才性情大變,不住磕頭請求父皇為舊主做主。
父皇看向我,神色難辨,問:「嘉兒,你怎麼說?」
我跪倒在地,俯首請求:「父皇,其實宮內一直有流言說是兒臣害了蘭養母,兒臣願意讓太醫查驗糕點,以證清白。」
楚誦皺眉看我,大概想不通我為何如此淡定。
父皇召了三個太醫一起查驗。
他們細細查過後回話:「陛下,這糕點裡確實加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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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誦吐出一口氣,朝我看來,無聲地動了動嘴唇:「楚嘉,一起S吧!」
父皇也坐直了身體,不敢置信:「楚嘉!」
太醫正見父皇神色不對,趕緊道:「的確是加了藥材,但這些藥材的功效主要是舒筋活血,對人體並無傷害。」
我補充道:「這些藥粉可以讓人發散鬱結之氣。」
太醫正頓了幾個呼吸,答:「確實如此。」
「兒臣是見父皇那些日子心情鬱結,福內侍又說您素日不愛喝藥,所以才想出這等法子。」
「後來六皇妹拿走兒臣預備自己吃的那份,兒臣心想著這糕點並無毒,是以也未多做說明。」我苦笑一聲,「或許因為兒臣不是蘭養母親生的吧,所以縱使兒臣一片孝心,也總讓人生疑。」
說著,我看向楚誦:「大皇兄,如今你可信我對蘭養母並無壞心?」
楚誦搖著頭:「不,不可能。」
「如果你沒在糕點裡用藥,那你是如何做到的?」
大約是拉我同歸於盡的希望破滅,他精神崩潰了。
衝上來一把握住我的肩膀,厲聲質問:
「你告訴我,你如何得知我要對你不利早做應對,又如何對蘭庶人下毒?
「是誰在幫你?
「到底是誰在幫你!」
侍衛們趕緊上前將他一把按住,父皇更是狠狠踹了他一腳:
「你自己犯下大錯,非但不悔改,還想著攀咬你五妹為自己開脫!
「你以為你的罪隻有謀S手足嗎?你養那麼些兵是要做什麼?
「看朕近來身體不好了,想造反嗎?
「你是不是巴不得朕早點S,好把這個位置讓給你來坐?」
帝王之怒,大殿內針落可聞。
就連燭火也不敢發出「噼啪」聲。
大皇兄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父皇,兒臣並無此意,那千餘人不過是兒臣自保,這點人威脅不到父皇。」
父皇冷哼:「若不是發現得早,誰知道你最後要養多少人。」
「傳朕旨意,大皇子謀害手足,私自養兵,重責五十大板,就在早朝時行刑。其後送去宗人府關押,終身不可出!」
無論楚誦怎麼求情,父皇都不為所動,侍衛們將他拖走了。
小柳這次總算松了口氣:「殿下,可見陛下還是疼您的,這個旨意讓大皇子再也無法翻身了。」
父皇疼我嗎?
大約是有點的。
但我在他心中的分量,其實遠遠不如從小親手養育的大皇兄。
之所以重罰,是因為大皇兄養兵,養兵就意味著有謀反的心思。終究是刀子割到了父皇自己身上,他才覺得疼,才下了狠手。
從養心殿出來,太陽已躍出了地平線。
我問小柳:「青城山那些因為此事S去的百姓們,可安置妥當了?」
「此事京兆尹在處理,應該妥當的。」
「小柳,你可有留意,剛才父皇從頭到尾都沒提到過他們呢。」我看向天際暖陽,「拿著銀錢出去,安撫一下那些受害者的家人吧。」
小柳扶著我:「殿下不必操心,這件事,那邊早就安排下去了。」
楚誦在廷前受罰,是大大的折辱。
這意味著他此生與太子之位無緣。除了斷他的念想,更多的是在給那些藏著異心的皇子臣子們看看,不規矩會是怎樣的下場。
五十廷杖後,楚誦奄奄一息。
再聽聞他的消息是在半月後,小柳來回稟:「殿下,大皇子託人屢次送來消息,想見您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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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宗人府的監牢裡見到了楚誦。
他胡子拉碴,雙目無神,身上的衣服寬了一大圈,頭發亂糟糟地束在頭頂。
趴在簡陋的床上,還難以起身。
見了我,他笑了笑:「你既然願意過來,那便是要解開我心中疑惑了?」
他湊過來,雙目咄咄:「你如何發現我設下的陷阱,到底是誰在幫你!」
百足之蟲S而不僵。
他身為大皇子,曾經呼風喚雨,哪怕如今被囚宗人府,四皇兄仍在外,想必查了又查,也沒查出高達與任何人有交聯苟且。
我笑了笑:「因為高達本就不是受人所託,他那一日,是真真切切本要去救災的。」
「至於我如何發現你設的陷阱。」我頓了頓,「因為我一早便知道,你從未安頓過我母妃的屍身。明明你一句話就能辦到的事,你卻任由她被丟在亂葬崗。」
「若不是那人好心,我母妃早就屍骨無存。
「你用去拜祭我母妃做借口,能安什麼好心?」
楚誦睜大眼睛:「你既早就知曉,為何還與我合作?」
「因為你是最合適的合作對象。」我淡漠開口,「這宮中處處都是你的眼線,這樣陷害S人、鉤心鬥角的事,你得心應手不是嗎?」
楚誦「呵呵呵」地笑了起來:「我以為我掌控了你,沒想到竟一直是你在利用我。」
「你告訴我,你真正的盟友到底是誰?三弟,五弟,六弟?」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又或者是我一母同胞的四弟?」
我退後兩步:「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父皇冊立誰為太子,誰便是我真正的盟友。」
「其實如果你不想要我S,我永遠都不會說出與你同盟害人的秘密。害S你的,是你自己的多疑與恐懼。」
說罷我轉身朝外走。
楚誦在身後咆哮:
「楚嘉,你給我回來!
「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是誰!
「還有,你如何讓蘭庶人中的圈套?」
出了宗人府,小柳低聲問:「殿下真的不告訴他嗎?咱們用了這麼好的計謀都不與人知曉,這跟錦衣夜行有什麼區別?」
「奴婢心痒得不行,好想得意揚揚地炫耀一番吶。」
「你知道什麼人S得最快嗎?」
小柳眨巴眨巴大眼睛。
「嘚瑟話多的人S得快!眼下遠不到塵埃落定的時候。」
所以我現在還不能告訴楚誦,早在一個多月以前,我在制作香囊時,就在裡面加入了一些藥材。
那個香囊後來被楚瑤拿走,送給宋蘭。
因為香氣特別,宋蘭將她懸掛在蚊帳的四角。
香囊沒有問題,糕點也沒有問題。
但香囊的香味再混上糕點裡的藥物,便能催情。
這是母妃幼年時教我與小柳的。
她說:食物是這天底下最純潔美好的東西,人心才最險惡。如果我們沒有把握好人心,便會玷汙食物的本真。
她叮囑我,做菜做糕點可以治病,同樣也可S人。
可惜,我最後還是沒有遵循她當初的教誨。
蘭庶人和楚誦的事,給了父皇嚴重的打擊。
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但或許是宋蘭說的年紀大的話刺激到他,他不顧自己身體的狀態,日日都寵幸年輕的妃嫔。
經常督促太醫正為他配藥。
虎狼之藥素來傷身,可帝王之命又不得不從。太醫正求到我這裡:「五公主殿下,陛下素來寵愛您,您得幫忙勸勸陛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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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這等事,本公主如何好開口?不過為了父皇的身體著想,我會想法子的。」
那日晨起去看望父皇,在甬道上遠遠看到了春恩鳳鸞車從養心殿方向出來,駛向御花園。
車內人心情頗好,低低哼唱著小調,讓這寒冷的冬日,也漫出兩分江南風情。
小柳低聲道:「裡面是近來得寵的安貴人。入宮時是個答應,短短時日便已經升為貴人了,看來是沒把您說的話放心上。」
我記得她。
與我年歲相仿,此前宋蘭在時,她並無出頭之日。
那時我還隱晦地提點過她:父皇老了,並非她的良配。
若能等等,未必沒有一番新的天地。
我收回目光:「走吧,好言難勸想S的鬼。」
養心殿內,父皇已經起身。
福內侍著人傳話,父皇召我同用早膳。
宮女正在換燻香,我路過時瞧了一眼,道:「這安神香夜間點上,約莫一兩個時辰也燃完了。父皇如今身體抱恙,這些細灰飄浮著亦會讓人不適,你們為何不及時處理?」
宮女慌忙作答:「五公主教訓得是,以後奴婢們定不敢懈怠。」
父皇臉色紅潤,精氣神看著也極佳,隻是若仔細看,便能發現他眼底長出的細密紅血絲。
席間均是聊些瑣事,氣氛融洽。
聊著聊著,父皇突然問:「嘉兒,朝臣們催著朕立太子,你覺得這一幹兄弟之中,誰來當這個太子合適?」
我怔住,反問:「父皇您身體康健,何必如此著急?」
「父皇是一代明君,最好這大楚由父皇永永遠遠地治理下去。」
父皇哈哈大笑:「你這孩子,今日出門嘴上抹了蜜不成?」
我甜甜一笑:「父皇,兒臣說的都是真心話呢。」
父皇收斂笑意:「朕就是問問你,你大膽地說,這雖是國事,也算家事,你說自己的看法,不算僭越。」
我琢磨了下:「四皇兄吧。」
父皇很意外:「為何是他?」
「他是皇後娘娘嫡出,兒臣也聽說他素有賢名,在臣子之中口碑很好呢!」
「還有呢?」
「沒有了。兒臣與幾個皇兄皇弟本就不親近,隻能想到他。」
父皇嘆口氣,眼底銳利的光變得平和:「朕倒是多此一問了。」
我心底繃緊的弦也松了些。
老狐狸果然還是存了試探我的意思。
好在我警醒,絕不會在此刻翻出底牌。
大皇兄與四皇兄一母同胞,大皇兄心存不軌已經被圈禁,父皇又如何能讓四皇兄坐上太子之位?
四皇兄與朝臣關系好,此刻這非但沒有幫助,反而會害了他。
但父皇是真的開始考慮接班人這個事了。
二皇兄腿腳不便,三皇兄性子殘暴,四皇兄父皇心有芥蒂,五皇兄出身不高,六皇弟和七皇弟還不足十歲……
一時間倒也瞧不出誰更有優勢。
不過京都內開始有了關於我的流言。
那一日我為百姓挺身而出,確為高義。
但與此同時,我也實實在在被匪徒擄上了馬,有了肌膚之親。
在某些人眼裡,我已經「髒」了。
再多的光芒,也遮蓋不住我被匪徒摟摟抱抱的汙點。還有人偷偷猜測,也許匪徒在半路就已經把我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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