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青衣，清雅矜貴，神色平靜疏離，唯有眉眼間的笑意透露出了此時的好心情。

 

見到他，我的腦海裡瞬間回想起前世選秀那日。

 

那日因為我的臉，驚嚇住了太後。

 

太子卻莫名其妙，不顧一切的想要將我娶進東宮，甚至想要違抗皇命。

 

隻是當時的我，模樣屬實嚇人。

 

四周的秀女都被我嚇跑了。

 

我名聲盡毀，不敢再有多餘的想法，殃及更多的人，隻好跪下請太子放過我。

 

太子瞥了我一眼，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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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呢？」

 

我和太子已有數年沒見。

 

我和他不過是兒時情意，長大後為了避嫌，這份情意早就此斬斷。

 

我側過身，行禮：

 

「臣女江京慈參加殿下。」

 

蕭厲神色一變，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斂。

 

他的眼神中浮現出幾分埋怨氣惱：

 

「你和我竟疏離到這種地步！明明三年前還會寫書信給我，年幼時你帶我出宮，你幫我堆雪人，也是你帶我走出母後逝世的噩夢中。」

 

「江京慈，我即將選妃，所以特意提前給你爹透露我在寺廟的行蹤。好不容易等到你來，我以為你會來尋我。到頭來，你卻要啟程回府。是我來尋你，隻為和你見上一面……」

 

「你……」

 

蕭厲還想再說些什麼，我立即將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恐怕有人要來了，我先走了。」

 

蕭厲本就生氣，這下更氣了。

 

「我還沒問清楚，你房間裡的男人是怎麼回事，你就要走？」

 

我看都不看他，掀開窗戶就往下跳。

 

他立即拉住我的手腕，陰惻惻地說：

 

「這是你的房間，該跳窗的人是我！」

 

我一挑眉：

 

「那一起？」

 

我跳下了窗，沒等到他往下跳。

 

這扇窗已經關上了。

 

我及時從隔壁拿了兩本書，鎮定地走出了房門。

 

等我再回來時，我房門前已經圍滿了人。

 

不僅有寺廟裡的師太，還有廟裡修行的大臣女眷，以及站在走廊下的太後。

 

可真是相當熱鬧。

 

還沒走近，就聽見我娘驚呼聲：

 

「殿下，您怎麼會在京慈的房裡！」

 

不等蕭厲回應，我已經出現在人群中央。

 

耳邊傳來她們的說話聲：

 

「這不是江小姐嗎？」

 

「京慈明明在外面，她娘卻非說她的房間裡進了男人，正在和男人……」

 

「這男人該不會是太子吧？就算是要入宮選秀，她也不必如此著急！」

 

我握住了兩本古籍，輕聲道：

 

「殿下過來找我拿兩本書，怎麼轉眼的功夫，這裡就圍了這麼多人！」

 

12

 

我娘事先給我下藥，再把裴書臣送到我的房間。

 

這樣一來，她邀請這些人觀看，就能坐實我不貞不潔的名聲。

 

她處心積慮，不惜一切代價就是為了輔佐裴書臣。

 

我走上前，將書籍遞上去：

 

「殿下，這是您要的書。」

 

蕭厲接過了書，目光冷冷掃過我娘。

 

「江夫人，如此興師動眾帶人尋來，所為何事？」

 

我娘驚詫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裡布滿了意外。

 

「你不是……」

 

我微微一笑，柔聲詢問：

 

「娘，我怎麼了？」

 

我娘收斂了神色，恢復以往處事不驚的模樣。

 

耳邊傳來外面的議論聲：

 

「江夫人可真會胡鬧，哪有人這樣編排自己的女兒？」

 

「殿下為人正直，不過就是尋個書的功夫，就被人潑了髒水！」

 

「京慈是出了名的大家閨秀，怎麼可能會做出有辱名節的事情！」

 

議論的聲音能傳進我的耳裡，也能讓我娘聽見。

 

她臉色驟變，冰冷冷地看向我。

 

隨即，她俯身跪下，顫聲道：

 

「殿下，臣婦有話要說！」

 

「但說無妨。」

 

我娘抬起眸子，目光落在我身上：

 

「小女和昏倒在地的書生早就有染，他們兩情相悅，若非入宮之事耽擱，恐怕早就訂婚娶親，還望殿下成全！」

 

我忍不住瞪大眼。

 

她當真是瘋了！

 

我剛要說話，就被蕭厲打斷：

 

「有證據嗎？」

 

我娘咬牙切齒地說：

 

「小女不聽勸，守宮砂早早的就沒了！」

 

此話一出，眾人瞬間變了臉色！

 

13

 

大家齊刷刷把目光轉移到我身上。

 

「什麼！她還是未出閣的女子，怎能做出如此違背婦德的事情？聽說她還要進宮呢！」

 

「江家出了這麼一個水性楊花的小姐，當真是笑話！」

 

「這也不怪江夫人這麼生氣了，誰要是遇上她，誰都會被氣暈。」

 

蕭厲眉頭微蹙，神色冰冷：

 

「一群嚼舌根的長舌婦，誰有證據？」

 

蕭厲能替我把她們全都趕走，但戲都唱到這了。

 

趕走豈不是可惜了。

 

我卷起衣袖，慢慢地亮出手臂。

 

「娘，你說的守宮砂是這個嗎？」

 

手臂上的守宮砂異常的耀眼，完好無損，一直都在。

 

我娘神色驟變，猛然起身，衝到我的面前。

 

「這怎麼……可能！」

 

「你明明已經沒了守宮砂，為什麼還能再次出現！」

 

這已經顛覆了她的認知，讓她整個人都處在發懵的狀態。

 

隨即，我娘就反應過來：

 

「這肯定是假的，遇水則溶。」

 

「快拿水來！」

 

我娘立即命人去倒一杯茶水。

 

可無人敢動。

 

蕭厲走上前，挺直了脊背，擋在我的面前：

 

「江夫人，這裡是寺廟，不是你胡鬧的地方！」

 

「你對親生女兒如此刻薄，在寺廟裡衝犯神像，德行不端，該罰！」

 

說罷，蕭厲瞥了一眼門口，語氣狠厲冰冷：

 

「來人！將江夫人拉出去！」

 

按照寺廟規矩，大吵大鬧，不遵從寺廟規矩者當罰抄一百遍經書。

 

我娘有件事沒說錯。

 

我的守宮砂確實是假的，遇水則溶。

 

盡管我已經喝了藥，但見效慢，不確定能不能在入宮前顯現。

 

我娘被人拖出去，罰了一百遍經書，掌心被打了三十個大板。

 

她整個手都紅腫難看。

 

恐怕，她這輩子都沒受過這種罪。

 

而這才剛剛開始而已。

 

14

 

回府後，我娘一直哭哭啼啼，手心腫的不像話。

 

我爹知道前因後果後，又罰了她手心三十大板。

 

這下，她整個手心都被打爛了，連握筷子的力氣都沒了。

 

我爹心中氣惱，對我娘自然沒有好臉色 ：

 

「三十大板都是輕饒了你，你現如今怎會如此瘋癲！」

 

「若不是太子仁慈，你以為你能完好無損的走出寺廟！」

 

我娘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仿佛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我最近一直都在留意我娘的去向。

 

發現我娘經常深夜出門，戴上面紗，神色匆匆，十分神秘。

 

而她去往的正是裴書臣的小院。

 

我不由得皺眉，安排比較信任的下人去找我爹。

 

隨即，我先一步跟上我娘的馬車。

 

她果然將馬車停在裴司臣的門口。

 

可走出來的人，不是裴司臣。

 

而是和裴司臣有些相像的男人。

 

那人氣質孤傲，目光緊緊注視著我娘。

 

見到他，我娘淚湿衣衫，神色十分動容。

 

我從未在她的面上，看到過如此羞澀的表情。

 

哪怕是面對我爹，她依舊是理直氣壯，高高在上的姿態。

 

她哽咽地喊道：

 

「裴郎！」

 

我娘一下子撲到裴父的懷裡。

 

「裴郎！」

 

「裴郎，你我將近有二十年沒見，你還是像以前那樣風姿綽約，我一看到你這顆沉寂的心又再次跳動了，裴郎！」

 

聽聞這話，我胃裡一陣翻湧，險些將晚飯吐出。

 

耳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我猛然回頭，見到我爹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他手握長劍，眼裡S意四起。

 

我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爹搖搖頭，仿佛是在說他沒事。

 

裴父緊抱住我娘的腰肢：

 

「小姐還是如此年輕漂亮，可惜我已經老了，配不上小姐。」

 

「我這雙手已經不在彈琴了。」

 

裴父原本是琴師，我娘是知縣府的小姐。

 

她年少時傾心愛慕琴師，恨不得和他私奔。

 

可父母卻將她許配給當時的狀元郎，也是我爹，江霆。

 

我娘搖搖頭：

 

「無論你彈不彈琴，你都是全世界最好的裴郎！」

 

他們抱在一起濃情蜜意，情比金堅。

 

我爹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一下子掙脫了我的手，大步走出去。

 

「若非我親眼所見，真不相信夫人你竟如此念及舊情！」

 

我爹一下子拔出了利劍，指向了裴父。

 

嚇得我娘擋在裴父的面前，眼神十分決然：

 

「你別傷害他！」

 

「他不問世事，向來清冷高傲，和你不一樣，你就是世俗小人！為了權利，地位不顧一切。」

 

難怪我娘一直人淡如菊。

 

原來是離開了琴師就要活成他的模樣。

 

我爹氣得直接扔下了手中的劍：

 

「你我夫妻緣分已盡，我會給你一份休書。」

 

聞言，我娘露出震驚的神色，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我爹：

 

「你要休了我？」

 

「你不該休嗎？」

 

我爹從未納妾，一直都以我娘為主。

 

而現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娘像是賭氣般，滿不在乎地說：

 

「休了好啊！休了我就能和我的裴郎在一起，他才是一生一世的如意郎君。」

 

我爹被氣得渾身發抖，半響都沒緩過來。

 

我及時扶住了我爹，擔憂道：

 

「爹，你當心身體，為了這種人不值得。」

 

我爹深吸口氣，目光冰冷看向她：

 

「行，我成全你。」

 

15

 

回去後，我爹臥病在床休息了兩日。

 

這兩日，我娘一直都沒回來。

 

我爹徹底心寒，寫下和離書命人送到我娘的手裡。

 

進宮前，我一直都擔心我爹的身體。

 

我爹在神醫的救治下好轉了不少，我才放心。

 

入宮選秀需要淨身檢查，手臂上守宮砂已然顯現。

 

我一步步走近皇宮中，每一步都走的各外慎重。

 

好在我這次臉上白皙幹淨，不會驚嚇到眾人。

 

蕭厲親手選了我做他的太子妃。

 

而我和他琴瑟和鳴，夫妻關系和諧。

 

盡管他有時陰陽怪氣責怪我：

 

「我在京慈妹妹心裡連根草都不如。」

 

可他事事周全，照顧得當。

 

他知曉我惦記在江府孤身一人的父親，經常主動讓我回府探望。

 

回府的路上，我聽見了路人的議論聲，

 

「裴家那小子落榜了！」

 

「活該，就算他爹娶了相國前夫人又怎樣？照樣落榜！」

 

「你們可別汙蔑了相國的名聲，那位夫人現在屁都不是，聽說前陣子被打得鼻青臉腫, 不敢出門見人！」

 

「真是奇了怪了, 真有人榮華富貴不要，隻想跟會打人吃幹飯的鳏夫在一起！」

 

我心滿意足地拉上簾子，這些嘈雜的說話簡直是天籟之音。

 

到了府上, 就見我娘站在門口，卻沒人敢放她進去。

 

我走到她的面前，看了她一眼。

 

隻過了半年, 我娘嬌養的皮膚變得蠟黃，臉上出了不少的細紋。

 

她整個人都骨瘦如柴，嘴角有明顯的青紫, 明顯是被人打了。

 

「小慈, 我是你娘。」

 

我瞥了一眼她，輕輕一笑：

 

「本宮的母親已經去世，你是哪位！」

 

她臉色煞白, 怔怔地看向我：

 

「小慈！」

 

「娘錯了，娘真的知道錯了，裴家父子二人沒一個好東西，他們動手打我。」

 

她落下了淚, 直接跪在我的面前：

 

「而且裴書臣前陣子醉酒失手打S了人, 現在被關在衙門的地牢裡, 裴晟說了如果我要不到錢, 贖回他兒子, 他就活生生打S我！」

 

嘖嘖。

 

現在竟然不叫裴郎，改叫裴晟了？

 

我走進江府，平靜地凝望哭成淚人的她。

 

她想用我的下嫁，用相府的勢力，換對方的飛黃騰達。

 

「讓這」「來人，將她拖走，這裡不是闲雜人等喊冤的地方！」

 

轉身離開時，她在我身後嘶聲力竭的大喊：

 

「小慈！太子妃！你就如此狠心看著你娘, 被活生生打S嗎？」

 

我沒有絲毫回頭, 徑直走進府中，和我爹一起用膳。

 

我娘前世今生種下的惡果，將由她今生剩餘的幾十年來贖罪。

 

我欠她的養育之恩，我爹該給她的夫妻尊重, 早就在前世被她消耗殆盡！

 

如今，我們與她兩不相欠。

 

……

 

我爹廉潔勤政，一直都被皇上重用。

 

而蕭厲更是能力出眾，成為大臣們維護的太子。

 

至於我在第二年懷了蕭厲的孩子。

 

我爹很高興, 送來不少補品, 讓我處處小心。

 

第三年，蕭厲順利登基，成為一代明君。

 

身為他的太子妃, 我被冊封為皇後。

 

這一世我全心維護我的尊嚴。

 

讓我爹清醒看清她的本質，終將改變前世因果，重見光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