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我在和蘇燦交談中發現他十分看重你依賴你，他心智早熟，怕你厭惡他，但有些事，你有權利知曉。」

「蘇燦從兩歲開始就被親生母親家暴，長達七年，這個心理陰影幾乎會籠罩終生。」

 

「目前他的情況比較穩定，隻有一些常見的異常反應，需要定時疏導。」

 

池墨與我說了很多，在我道謝後要走時，他喊住了我。

 

「學妹，好久不見，能賞光一起吃個飯嗎？」

 

想到蘇燦還要治療，以後會經常見面，我應下了。

 

池墨看了眼腕表，「我下午還有病人，時間緊張，附近的面館可以嗎？」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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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面館十分熱鬧。

 

老板認識他，見面就親切地打招呼，「池醫生來了，今天還是老樣子？」

 

池墨笑著點頭，又問我，「口味變了嗎？」

 

「沒。」

 

「那還是骨湯面？」

 

我怔怔地嗯了一聲，時隔多年，他竟然還記得。

 

「老板，幫我朋友也來一份，和我一樣，不要香菜和蔥花。」

 

一旁的蘇燦神色詫異，「池叔叔，你知道我媽的習慣，你們很熟嗎？她那個討厭的前夫就不知道，每回送補湯蔥姜香菜全放，煩S了。」

 

池墨拍拍他的腦袋：「我是你媽媽的學長，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

 

我正要坐下，乍一聽，差點沒栽倒。

 

池墨笑著扶住我，「上大學那會兒我跟你表白過十次，你一直很淡定，還和我和平相處，現在怎麼就意外了？」

 

我一腦袋小問號，「你跟我……表白過？」

 

「發過表白短信，打過表白電話，還寫過好幾封情書，你不回避我也不回應我，我不確定你的意思，就一直等著。直到畢業，你短信告訴我你要結婚了，我才放棄。」

 

我呆愣地張嘴，「我不知道。」

 

池墨沉默望了我片刻，微微松了一口氣。

 

「怪不得我打電話你都不出聲，看樣子接電話的是別人。」

 

我不由聯想到顧沉之前的反常。

 

「是顧沉吧，當初因為你沒直接拒絕，我以為我們可以試試，有段時間我就很主動。」

 

「顧沉警告過我幾次，我知道你們沒有在一起，就沒放心上。」

 

「你婚後我們遇到過一次，當時你身體不舒服，沒認出我，顧沉誤會了我們的關系，找我打過一架，後來他沒為難你吧？」

 

我搖搖頭，顧沉婚內從沒提過池墨的名字。

 

蘇燦突然興致勃勃地說：「池叔叔，你要是喜歡我媽，就繼續追她，都是奔四的人了，別再拖啦。」

 

我沒好氣，「你媽年年十八！」

 

「如果你不介意，我確實想追你媽媽。」池墨語氣認真。

 

「我不介意！趕緊上！給我衝！」

 

蘇燦十分喜歡池墨，「媽，池叔叔很靠譜，當初我們一個社區的孩子都喜歡他，想讓他當爸爸，我也想讓他做我爸！」

 

「看出來了，你特別想。」我翻了個白眼。

 

池墨輕笑道：「這幾年我一直在關注你的消息，知道你離婚後常住海市，我就來了。」

 

「我託人打聽過你有沒有再婚的意願，你似乎很抗拒，我就想再等等。」

 

「但是顧沉好像有意復婚，我就有些著急了，本來是想等同學會那天跟你說清楚，沒想過會提前遇到。」

 

「你……希望你別介意我的唐突，確實年紀不小了，再扭捏，我怕沒機會了。」

 

我由衷地感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直接。」

 

池墨苦笑一聲，「以前有猜測你可能會錯過我的一兩次表白，沒想到是錯過了全部，我真得很不甘心。」

 

大學時，我就喜歡和池墨聊天。

 

時隔多年，也並沒有覺得不適，反而一切剛剛好。

 

「你要是不介意我曾經結婚生子，我們可以先試試。」

 

蘇燦第一個拍手，「好诶！」

 

池墨不確定我的意思：「試試是……」

 

「試試就是，我們約會看看，要是可以就談談戀愛，都是成年人，如果我們都想繼續下去，那就一起過日子。」

 

池墨表情變得鄭重，「我五點下班，你晚上有時間的話，我們換個正式場合好好談。」

 

「有時間！」小兔崽子直接替我答應了。

 

11

 

我在附近書店給蘇燦買書，池墨因為工作原因遲到了十五分鍾。

 

眼看著他匆匆跑來，恍惚間，我想到過去每一次他與我見面都是這樣奔跑而來。

 

「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沒事，我還久違的有些懷念上學時光。」

 

池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當初我好像經常遲到。」

 

「誰讓你那麼受歡迎，天天被女生堵，我以前跟你走一起都很有壓力呢。」

 

「我以為有壓力的是我，我每天都要防著男同學。」

 

池墨回想起過去，面色愈發溫和。

 

「你不知道你那時候多受歡迎，許多男生私下打聽你。」

 

「啊？」我茫然，「我好像沒什麼出眾的地方。」

 

個頭小小，樣貌一般，學習中不溜。

 

所以顧沉不喜歡我，我一點不意外。

 

但我在池墨眼中，好像完全相反。

 

「你很好，各方面都很優秀，就像個小太陽，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笑起來格外有感染力，我和大家一樣，很喜歡這樣的你。那時候我最期待的就是去社團見你，看見你，我所有的負能量都會散去。」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誇我。

 

我噗嗤一笑，「就因為這樣，你就喜歡我了？」

 

池墨面露正色，「我決定對你表白，是因為那個時候就想和你結婚，這衝動很強烈，直到今天，依舊強烈。」

 

他的眸光裡，流瀉出讓我無法忽視的灼熱。

 

池墨帶我去了一家很安靜的餐廳，點餐後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堆東西。

 

從大大小小的合同、證券、文件，然後是房產證，還有十幾張銀行卡和幾串鑰匙。

 

我們第二次見面，他就亮了自己全部的底牌。

 

我的心隨之一顫，愣愣地看著他。

 

池墨推到我面前，「我想讓你先了解我的財政情況，這樣你可以安心。我已經聯絡了律師所，這兩天就可以去做公證，走正常手續歸到你名下。」

 

「池墨，你沒必要這樣的。」

 

「有必要。」池墨很堅持。

 

「姜蘊，正如你所說，我們都是成年人，年紀到了就得現實一些。錯過你這麼多年，我一時半刻沒辦法用時間彌補你缺失的安全感，但至少，我可以在金錢上讓你明白我的真心。我想把全部身家交給你，讓你勇敢地和我談一場不必顧忌的戀愛。我想跟你走到最後一步，我想給你我力所能及的全部。」

 

「姜蘊，我們先從建立安全感開始吧，讓我幫你找回對親密關系的信任，我會耐心等你的。」

 

這一刻，大抵換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心動，我也不例外。

 

「好！」

 

池墨九點半送我到家，「過兩天我休假，我們……」

 

「她沒空。」

 

不待池墨說完，顧沉從黑暗中走出，一把拽住我。

 

我望著他慘黃的臉色，眉心擰起。

 

他的病情，嚴重了。

 

我讓池墨先回去，第一次讓顧沉進了家門。

 

他一眼就看到我父母的遺像，點上了香：「爸媽，好久不見。」

 

蘇燦面露不悅，倒也沒多說什麼。

 

「媽，他要是欺負你就大聲喊我，我先去寫作業。」

 

「好。」

 

我掃了眼顧沉的病號服，按按跳動的眉心。

 

「顧沉，我明天跟你去醫院。」

 

我最終還是答應，償還他曾經的救命之恩，從此兩不相欠。

 

但他好似並不開心，靜靜望著我，眼底藏著我不明白的復雜。

 

「你還是去找池墨了。」顧沉微一抿唇，「這麼著急和我撇清關系，是因為他嗎？」

 

「不是，我沒必要拿一段不好的婚姻來否認我自己，我很好，我能給自己幸福，也能給別人幸福，有沒有池墨，我們的關系都已經停留在四年前，你沒資格再過問我的生活。」

 

我說得足夠明了，「我幫你，是因為你曾救過我兩次，僅此而已。就當為我們相識的這二十多年，畫個句號。」

 

顧沉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池墨但凡和你提起以前，你就會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我很久沒見顧沉這麼激動了，頗有感慨，心底卻再無波瀾。

 

我已經完全放下，顧沉卻還把自己困在圍城。

 

「知道又能怎麼樣？」

 

「長大後，你從未提過一句喜歡我，從沒有試過和我好好相處，也不願意珍惜我們的婚姻。現在你病了，你需要我，你幡然悔悟，哪怕是真心實意，我就必須得忘記從前所受的傷，因你而感動？顧沉，你我都得承認，錯過就是錯過了。」

 

顧沉無力地垂下頭，「蘊蘊，你一點都不愛我了嗎？」

 

「是。」我平靜地看著他，「十八歲我最喜歡你，二十二歲我最討厭你，如今我最愛我自己。我願意跟自己跟過去和解，都向前看吧。」

 

「不行，我不能沒有你！」

 

我真誠地朝他揚起微笑：「你之前問我，你S了，我會不會難過。我回答你，我會難過，因為換成任何一個相識多年的人去世，我都會難過。」

 

他哭了，淚流滿面。

 

我抬手為他擦去一滴淚。

 

「別哭了，好好活著。」

 

「還有，教好顧睿。」

 

12

 

第二天，顧睿主動找上了門，看來顧沉把我的意思都告訴了他。

 

這段時間他應該過得不太好，全然沒了以往的趾高氣昂。

 

頂著哭腫的雙眼，他撲通跪在我面前，抱住我的腿。

 

「媽，以前是我混賬，我改！我以後會乖，會和蘇燦一樣懂事，考上好學校，成為你的驕傲。」

 

他從脖子上掏出以前我送他的長命鎖，滿眼哀求。

 

「看，你親手在上面刻下了祝子安康，你是愛我的！」

 

「媽，別丟下我……」

 

看到有些破損的長命鎖，我心頭有細微顫動。

 

體質原因, 我懷顧睿真得很辛苦, 直到生下他孕吐才結束。

 

辛苦懷胎十月的孩子，我怎麼可能不愛？

 

我想給予他全部，可他將我的愛踩在腳底，不屑一顧。

 

他從小戴著這長命鎖, 習慣了, 舊了也沒摘。

 

後來因為秦若一句話, 就扔到了地上。

 

隔天我在流浪狗身上看見時，心裡好像也沒那麼難受。

 

因為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

 

倒是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找回這鎖。

 

我拉他起來, 平靜地擦去他膝蓋上的灰塵。

 

「我第一次為人母, 你第一次為人子，我們都沒做好。」

 

「在不幸福的環境生下你，是我和你爸爸無法挽回的大錯，也間接害了你。」

 

「知錯能改，就還有救。」

 

「顧睿, 該長大了, 以後千萬不要再傷害愛你的人。」

 

「心S了, 就再也救不活了。」

 

這是作為一個母親, 最後的忠告。

 

顧睿看出我的決絕, 惶恐地拉著我，「媽！我會好好學習, 給你幸福！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再傷害你！我錯了……我錯了！！！」

 

我淡淡抽回手：「隻有離開你們, 我才會幸福。」

 

13

 

這天過後，顧睿沒有再出現過。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我和顧沉一同被推進手術室。

 

手術很成功, 顧沉脫離了危險，好好養兩年就能恢復。

 

顧家二老術後來找我，我避而不見，他們留下一筆巨額感謝費。

 

我收下了, 默認與顧家恩怨兩清，再無關系。

 

兩年後，蘇燦被清北少年班錄取。

 

秦若不知道從哪聽來了消息，想要回蘇燦。

 

她故技重施, 鬧得很厲害，蘇燦二話不說直接把她告了。

 

「那你也別指望我大度到，去幫毀我婚姻的小三養兒子。」

 

「（很」秦若以欺詐罪、重婚罪、遺棄罪，被判刑入獄。

 

蘇藺翔見兒子優秀, 想帶他出國深造, 被拒絕後給我轉了一筆不菲的教育基金, 用於他未來的學業。

 

等到蘇燦十八歲時，已經是了不起的學神校草。

 

我也在這一年，答應了池墨的求婚。

 

結婚當天, 消失很久的顧沉和顧睿再度出現。

 

這對父子悄悄來悄悄走，沒有打擾我，隻留下一張隨份子的銀行卡和一封道歉信。

 

我轉手扔進垃圾桶，不想再為往事內耗。

 

後來聽說顧睿順利考進軍校, 未來想要報效祖國。

 

生命之路雖然艱辛崎嶇，卻總會有一條光明的出路等待眾生來尋。

 

我尋到了。

 

很多人，也都尋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