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月仙子和雍華帝君鬧別扭的時候，隨手將帝君送給她的長明燈扔了。

 

長明燈引發的業火燒了整片山脈，燒S數百無辜生命。

 

驚月仙子傷心垂淚：「驚月不是故意的。」

 

雍華帝君無奈擁她入懷：「不過區區蝼蟻，能做你的撒氣筒，那是他們的福氣。」

 

而我的獨女，便是那數百無辜生命中的其中之一。

 

業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她不甘咽下最後一口氣。

 

1

 

我是九洲大陸第一個飛升成功的女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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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界以出身論尊卑，我這個從底層修仙界爬上來的小小女仙，成了上界驚月仙子身邊一個不入流的灑掃丫鬟。

 

「驚月仙子是上古神君的後代，她身上流有最純正的神級血脈。待她血脈覺醒那天，便是天地間唯一的神女。你能留在她身邊伺候，真是走了天大好運！」

 

土生土長剛成仙的蜘蛛小仙在我旁邊嘰嘰喳喳，語帶豔羨。

 

她八隻手緊緊摟著我，「浮遊姐姐，苟富貴，勿相忘，日後記得提攜蛛蛛！」

 

我頗感不適，修道多年，沒有人像這樣近過我身。

 

除了我唯一的女兒。

 

掌事仙姑驀然轉身，眼神冷冷看著我們。

 

蛛蛛連忙閉嘴，膽怯移到我的背後。

 

驚月仙子生得美豔動人，鳳眼粉腮，豔若芙蓉，叫人移不開眼。

 

見到驚月仙子，掌事仙姑卻叫我們跪下。

 

我訝然無比。

 

在我們九洲大陸，即使強者為尊，也沒見過動不動就向誰下跪的禮儀。

 

我愣神的片刻，迫人的威壓撲面而來，我雙腿不受控制，撲通一聲彎倒在白玉地磚上。

 

掌事仙姑眼神暗含警告，我垂下腦袋，做出和旁人一模一樣的動作。

 

她恭敬地立在驚月仙子的下首稟報。

 

「這批飛升裡最好的苗子都給您帶來了，剛好能補上您這邊缺失的職位。」

 

驚月仙子懶洋洋地看了下首一眼。

 

「聽說有個天資絕佳的女仙？」

 

掌事仙姑看向我：「李浮遊，上前拜見仙子。」

 

我應聲：「見過驚月仙子。」

 

「花了多長時間飛升上來？」

 

驚月仙子興致缺缺問我。

 

我壓低了頭顱：「四百零一年。」

 

驚月仙子來了興趣：「抬起頭來本仙看看？」

 

我垂眸微微仰起頭。

 

半晌，驚月仙子才開口：「既為本仙子奴僕，那便重新賜名，喚李奴吧，做個浴池的灑掃小仙，應該不算埋沒你的才幹。」

 

我驚疑未定，喉嚨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自我測出靈根那日開始，我便勤勤懇懇修煉，從未懈怠過一天。

 

師父時常誇贊我領悟能力絕佳，是個千年難遇的修道好苗子。

 

她說我終有一日，一定會參悟大道，修成正果。

 

我不負師門眾望，確實成為九洲大陸第一個飛升成功的女仙。

 

可誰能告訴我，成仙之後的世界，是這個樣子？

 

2

 

我空有一身的仙力，卻被要求隻能用雙手清理浴池汙垢。

 

我偷懶用過一次仙法，就被掌事仙姑發現，狠狠甩了一鞭子。

 

皮開肉綻血淋淋的。

 

斷斷續續養了半個多月，傷口才勉強結痂。

 

我曾想過逃離這魔幻的上界，卻被蛛蛛打消了念頭。

 

「每個飛升上來的小仙都被記在名冊上，不服管教偷偷逃跑的人會被仙吏抽去仙骨，扔進噬仙窟煉化成養分！

 

「姐姐，你可別想不開啊。」

 

修道幾百年，我活了幾百個春秋，當然不會想不開。

 

我安安分分在仙宮浴池裡做起了灑掃。

 

隻是每日做完分內之事後，撿起我久未摸過的劍練了起來。

 

桃林進人時我並不知道，自顧著揮舞手中的本命劍流炎。

 

「李奴，你在做什麼？」

 

嚴厲的呵斥聲從我後背傳來。

 

我收劍回頭。

 

是驚月仙子和兩個上神後代，並幾個拿著瓷瓶的小仙。

 

掌事仙姑慍怒瞪著我，眼含譴責，仿佛我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見過仙子，回稟仙姑，李奴在練劍。」

 

驚月仙子輕笑出聲：「你不好好在浴池灑掃，練劍做什麼？」

 

「回稟仙子，今日浴池事畢，李奴練劍鞏固修為。」

 

驚月仙子身邊兩個女仙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咯咯笑了起來。

 

藍色衣裙的女仙輕嗤開口：「你以為這是你們下界，努力就可以成為人上人了？真是笑S了。」

 

我捏緊劍柄，手中流炎劍嗡嗡作響。

 

「不服氣？」

 

女仙抬手輕輕一揮，清脆的迸裂聲響起，我手中的流炎斷裂成兩截。

 

五髒六腑翻湧絞痛，喉頭一股血腥味。

 

我與流炎本為一體，本命劍斷，我勢必遭受重創。

 

驚月仙子蹙著秀眉：「她一小小仙娥，何必自降身份與她計較。」

 

「你說的是，咱們還是多採些桃花釀酒吧。聽說雍華帝君快回來了，正好多釀幾壺桃花酒好讓你的帝君快活快活。」

 

驚月赧然一笑：「就你嘴貧。」

 

幾人走遠，掌事仙姑輕喝一聲：「還不趕緊下去休息！」

 

我捂住心口，撿起碎成兩段的流炎倉惶回到自己的小屋。

 

身體上的疼痛我早已習慣，隻是此時心頭卻茫然無措。

 

我窮盡幾百年追尋的大道，就是飛升上界伺候一個天生擁有神脈的仙人嗎？

 

還是我修為太弱，隻能任人差遣？

 

我想不明白。

 

我從納戒中掏出乾坤鏡，打開看望正在下界勤奮修煉的女兒。

 

她幼時我曾遺憾她資質一般，沒有繼承我優越的天分。

 

如今我隻慶幸她根骨不好，就算修煉上千年，也未必能飛升成仙。

 

九洲大陸，比這上界快活多了。

 

3

 

蛛蛛帶了花蜜來看我。

 

「你真傻，咱們都成仙了，何必再努力呢。

 

「在上界，努力是沒有結果的。」

 

飲一口蛛蛛帶來的花蜜，我心口的疼痛減緩不少。

 

「蛛蛛，若有一日我修為超過掌事仙姑，甚至上仙帝君們，可以做自己的主嗎？」

 

蛛蛛捂住我的嘴，張惶四望。

 

「別說了，咱們仙界等級森嚴，這種話被人聽到要遭殃的！」

 

我拂開她的手，悵然若失。

 

我休息了幾天，蛛蛛代我灑掃浴池。

 

我過意不去，將珍藏了百年的一粒回魂丹送給她。

 

下界的丹藥效果也許不如仙界的好，可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最有誠意的禮物了。

 

幸好蛛蛛喜歡。

 

「這是蛛蛛收到的第一個禮物！」

 

蛛蛛興高採烈在我耳旁說著仙界的趣事。

 

「雍華帝君不知從哪兒帶回來一個叫綿綿的姑娘，驚月仙子興衝衝帶著桃花釀去找帝君，綿綿姑娘打翻了仙子的桃花釀，帝君竟然沒有責怪她。

 

「仙子回來生了好大的氣，仙子的近侍端錯了茶，都被罰跪了許久呢。

 

「如今大家都戰戰兢兢當差，生怕觸了仙子霉頭。」

 

我意興闌珊，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興趣。

 

蛛蛛見我如此，忽然調轉話頭。

 

「姐姐，金水河那邊又有異動了。大家都說魔族聖主即將出世，將給仙界帶來不可估量的浩劫。也許姐姐繼續修煉是對的，至少動亂之時也有自保之力。」

 

金水河將仙魔地界一分為二，曾經的魔族聖主被遠古上神壓在金水河下。

 

曾有預言驚月仙子成神後能再次鎮壓魔族聖主。

 

仙界眾所周知，所以驚月才會有如此之高的地位。

 

「不過降妖除魔是仙君們的事情，咱們這些小嘍嘍，最多保證自己不在鬥亂中受傷就不錯了。」

 

修道沒有盡頭，我從未想過停止精進自己。

 

斷成兩截的流炎劍已被我重新鍛造好。

 

我回去當差那日，正巧碰到驚月仙子面色沉沉進來沐浴。

 

聽邊上的仙娥議論，有魔族來襲。御敵時，驚月仙子和那綿綿姑娘被魔族同時鉗制住，雍華帝君卻選擇救綿綿姑娘。

 

驚月仙子雖未受傷，卻被雍華帝君的舉止傷透了心。

 

送走驚月仙子，掌事仙姑叫住我，臨時調我去花園裡幫忙修剪花草。

 

園子裡花草猶如狂風暴雨摧殘過，折枝斷葉到處都是。

 

來幫忙的人不少，蛛蛛也在其中。

 

她拉著我悄聲嘀咕：「驚月仙子和帝君鬧矛盾，仙宮的瓦都快被他們掀翻了。」

 

蛛蛛面露向往，捧著手痴迷道：「不過他們真是愛得轟轟烈烈呀，如果也有這麼一位上仙為我如痴如狂，我今生S而無憾！」

 

4

 

兩人如此癲狂行事，還能得蛛蛛稱贊和羨慕，我實屬不明白。

 

鬧了大半天，多出不少事情要處理，不過是給我們這些做事的人平添麻煩罷了。

 

然而花枝還未修剪好，驚月仙子和雍華帝君又來了。

 

我和蛛蛛躲在大樹背後。

 

蛛蛛悄聲問：「他們在吵什麼呀？」

 

「帝君要借他曾經送給仙子的白羽華裳，說綿綿姑娘受傷怕冷，要仙子借給綿綿姑娘御寒。」

 

蛛蛛驚得合不攏嘴巴。

 

「白羽華裳為白鳳族涅槃後掉落的羽毛織就，能涅槃重生的白鳳屈指可數，全仙界就一件白羽華裳，帝君親手送給了仙子，怎麼還能要回去呢？」

 

「誰知道呢。」

 

蛛蛛忽然轉過頭來，驚訝感嘆：「姐姐，隔這麼遠的距離，你竟然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你耳力真好！」

 

我笑了笑：「如果堅持修煉，你也能提高感知，聽得更遠。」

 

驚月和雍華爆發激烈的爭吵。

 

最後以驚月妥協告終。

 

那件白羽華裳被雍華拿走了。

 

驚月仙子搜羅出一堆雍華帝君曾經送給她的東西，盡數扔了出去。

 

綿綿姑娘披著那身華服過來耀武揚威時，驚月仙子失了理智。

 

將她一直珍藏著，雍華帝君送與她的那盞寓意「與天同壽，情誼長存」的長明燈扔入下界。

 

綿綿炫耀完，迤迤然離去。

 

留下驚月仙子憤怒傷神，放言要與雍華帝君一刀兩斷。

 

得知消息的雍華帝君哪裡坐得住，匆忙趕來，在仙宮門外徘徊等待了許久，仍不見驚月現身。

 

他闖了進去，與驚月上演一場你逃我追，你藏我找的戲碼。

 

很快，驚月仙子和雍華帝君誤會解除，綿綿姑娘被雍華帝君送走。

 

蛛蛛說：「惡毒的第三者必遭天譴，我就知道驚月仙子和帝君是天生一對！」

 

合宮上下都對他們和好如初的事情高興不已。

 

我卻開始心神不寧，心口一陣一陣抽痛。

 

我以為是舊傷反復，所以並未在意。

 

直至蛛蛛又跟我闲話。

 

「帝君幫仙子去尋長明燈，誰知長明燈墜入下界引發火災，好幾片山連著都被燒了。那業火威力極大，就是帝君都不敢毫無防護進去。隻能等火熄滅了，再進山尋長明燈了。

 

「驚月仙子為這事兒正後悔難受呢，胃口也不好，已一日未曾進食，可愁壞了司膳房。

 

「對了，姐姐，你飛升之前的世界叫什麼來著，長明燈墜入的下界，好像跟你那是同一個地方。」

 

「九洲大陸。」

 

「對，就是這個九洲大陸，還真是巧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

 

「不知山中可有人居住，火災可有傷及無辜之人？」

 

從納戒中翻找乾坤鏡時，我的手一直在顫抖。

 

「帝君沒說，應該就是沒有吧。」

 

乾坤鏡終於被我摸出來，我結印鎖定女兒位置，甫一打開，就是一片汪洋火海。

 

濃烈的火光中，女兒蓁蓁惶恐不安，不停地從儲物袋中掏出法寶抵御熊熊烈火。

 

她的身後，是一個巨大的光罩，裡面罩著數百陌生的村民。

 

5

 

「呀！」

 

蛛蛛驚訝出聲。

 

「這不會就是長明燈引發的業火吧？

 

「姐姐，裡面的人是誰？」

 

巨大的恐懼籠罩著我：「蓁蓁，我的女兒。」

 

蛛蛛發出尖銳的驚叫：「怎麼會這樣！」

 

「蛛蛛，我要下界。告訴我，長明燈是從何處墜落？」

 

「不行的，就算是同一個地方下落，也不敢保證會掉到同一個世界。而且姐姐，除了幾位上仙和帝君，沒人有能力隨意下界的，硬闖隻會讓你灰飛煙滅！」

 

「那怎麼辦？怎麼辦啊我的蓁蓁！」

 

「我們去求驚月仙子和帝君。」

 

蛛蛛拉著我，一路狂奔至驚月的仙宮。

 

我跪倒在驚月仙子面前，祈求她救一救我的女兒。

 

長明燈是她扔下的，她有責任滅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