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還有我肚裡的小東西,哪怕他的父親再顯貴,那也隻能算是個私生子,見不得光,永無翻身之日。
我便是這樣,我從記事起就跟我阿娘住在鄉下,那裡的人待我們很不好,總是惡語相向,罵我阿娘是破鞋,罵我是沒人管的野孩子。
阿娘每日出去做工,任由我在田間瞎跑,但大多數時候也隻能帶些米湯回來喂我。
我不知道我爹是誰,隻是在鄉間挨罵時零星聽過一些,拼湊起來大概便是我阿娘是京中哪個達官貴人的侍女,卻爬上了主子的床,有了身孕便被主母處置,僥幸逃命。
我阿娘總是忙碌的,忙著四處做活,夜深時也會偷偷抹淚,所以我從不敢問。
後來她病了,病得再也不能出去做工了,我們也斷了吃食,我每日在田間瞎晃,見到什麼都吃,再生澀的果子我也能咽得下去。
可我阿娘不能了,她的眸光漸漸消散,卻還含著淚,攥緊我皮包骨頭的手,急切地叫著:「你要活下去啊,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命運有時會重復,但好在人會吸取教訓。
在悲劇來臨之前,我還有為我自己,也為肚子裡這個可憐的小東西奮力一搏的機會。
5.
也不知道是沈燁未卜先知,料到我會生出逃跑的想法,還是怕我被人發現。
那一方小院,竟密不透風到連個狗洞都有人把守。
我自然也是不被允許踏出大門的。
為了逃出牢籠,我須得好好籌謀才行。
沈燁什麼都要最好的,看診也從來隻請京中最好的醫科聖手安老先生。
託他的福,安老先生說我胎象還不穩,須得小心將養,開了不少安胎藥。
Advertisement
我倚在床邊,掃了兩眼站在安老先生身後的林粟,他不意對上我的目光,霎時紅了臉。
我輕笑。
從他進門時我就知道,也許他就是那個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人,因為他看到我時,眼中有剎那的明亮。
絕境中的人,總是能無比敏銳地抓住一切生機。
胎象孱弱,安老先生日日問診,幾乎將一把白胡子揪得所剩無幾,他不住嘆息,「夫人還是要心緒開闊啊,如此這般憂思過度,於胎象實在不利。」
我已經很努力地開闊心緒,也很努力地吃藥了。
每天滿滿三大碗藥,我仰著頭咕嘟咕嘟一口幹,連蜜餞都不用吃一顆。
不知從何時起,林粟隨安老先生進來替我把脈時,總會捎些外面時興的小玩意或是一兩樣可口的糕點小吃。
他說:「夫人總是鬱鬱寡歡,要看些不一樣的東西才能稍稍起些興致。」
東西我吃不出好賴,小玩意兒也意興闌珊,不過他這貼心模樣倒是極合我意。
他是安老先生的關門弟子,醫術高明,前途無量。胎象漸穩之後,安老先生就不來了,變成他日日請脈。
有一日他帶了隻剛斷奶沒多久的小奶貓,說是特意備了茶點,向東街的李嬸請來的。
這小奶貓毛色灰白相間,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滿是對這個世界的新鮮好奇。
林粟從袖子裡將這小奶貓掏出來時,我便眼前一亮。
他可太會挑禮物了!
林粟半蹲在床邊,一雙眼亮晶晶的:「夫人終於笑了。」
「是嗎?」我忍不住雙手接過小奶貓,撫著它順滑的毛,心情霎時明亮許多。
他也很開心:「我就知道這小狸奴可以讓夫人開心些。」
「是你帶來的,那你給它取個名字吧。」我抱著小奶貓抬眼看他。
他稍稍一怔,面色微紅。
我就知道我這般淡淡含著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仰視他會有這樣的效果。我一點兒也不急,就那麼靜靜地仰面看著,滿懷期待……
「那就叫它哈哈吧,希望它能讓夫人每天開懷大笑。」他聲音微顫。
「哈哈?」
他蹲下來,用指腹撫了撫小奶貓的頭頂:「嗯,你看,就算你隻是叫它的名字,也像是在大笑一樣。」
哈哈!
很久了,我竟然還能短暫地忘記心口破掉的一個大洞,像這樣痛快地笑一聲。
林粟啊,大概他真的能救我一次。
其實我們從未獨處過,每一次來,王媽媽必是防賊一樣守在我身邊。
但其實,如果一個女人刻意勾引一個男人時,可以不言語,隻需幾個眼神,若對方也有意,便足以心照不宣了。
我不管他是可憐我,還是喜歡我這身皮囊,我是存了心要勾他,我要讓他助我離開這裡。
6.
沈燁再來時,我恰好坐在桌邊拿一根狗尾巴草逗貓。
太專注了,以至於我根本沒發現他何時進屋,何時站在了我身後。
直到他突然開口:「今日倒是心情不錯。」
我蹭地站起身,順手將原本站在桌上的小奶貓捧進了懷裡,退後幾步。
「怎麼,難道我能吃了你?」他有些慍怒,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貓,「還是吃了它?」
「沒有,貓會掉毛,我怕沾上你的衣服。」
「那就扔出去,哪裡來的這麼個玩意兒。」他拂袖坐了下來。
「不行!」我脫口而出,又迅疾後悔,我不能這樣跟他講話。
我突然恨極了自己為什麼被人買回家卻會對人生出情意,我早該清醒克制,時時刻刻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便沒有現在的窘迫。
一個奴婢,即便是被主人打罵怒斥,那也隻是忍耐,至多私下憤憤詛咒幾句。卻不會像我這樣撕心裂肺,渾然不像自己。
我緊抿著唇不說話,也不去看他。
他卻嘆了口氣:「你如今這個樣子,看似溫順,卻是最不溫順。我不過就說了一次重話,你就過不去了?到底還要跟我怄氣到何時?」
「我沒有怄氣,隻是明白了。」
「明白什麼?」
我撫著手上的小奶貓,定定看著這個在一瞬間陌生的男人:「明白了要恪守本分,從前是我不懂事,現在懂了。」
他蹭地起身衝到我面前:「從前隻是不懂事?」
是啊,從前的確不懂事,隨意與他笑鬧,生氣,使小性,氣急了還拿指甲掐過他。
一個替身,怎麼可以這樣?
「以後我會乖會聽話,你說怎麼就怎麼,隻要你不殺我。」我閉著眼,不敢再回想那一天。
他噙著一抹笑,饒有興致地看著我:「那天梗著脖子一心求死,不是很有骨氣嗎?現在知道怕了?」
是啊,當我從不切實際的虛妄裡清醒過來時,我實在害怕極了。害怕丟了這條命,害怕再也看不見這個殘酷又迷人的世界。
什麼都沒有活著重要,一定要活著,活著才有希望。
「你知道的,我最怕死。除了死,怎麼樣都可以。」我溫順得簡直不像話。
「那就好好活著。」他淡淡留下這句話,轉身走了。
7.
我的小院裡除了每日來請一次平安脈的林粟,還有偶爾光顧一次的沈燁,再無別的訪客。
可是有一日卻呼啦啦來了一群人。
我緊緊抱著懷裡的小奶貓站在一旁,看著端坐屋中央的華服女子,她通身氣派十足,華貴無匹,臉上帶著十足的玩味笑意,定定看了我好一會兒。
我想倒也不能怪她,即便是我自己,此情此景,也覺得十分滑稽可笑。
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張臉,一個高貴華麗,意氣風發,一個弱風扶柳,低眉順眼。
顏郡主,沈燁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她笑著開口:「聽沈燁說你比我小幾個月,算是妹妹。」
「郡主言重了,我不……」話沒說完,我的臉上便重重挨了一耳光,耳邊頓時嗡嗡作響,半張臉又麻又脹。
是顏郡主身邊的一個嬤嬤,打完冷眼厲聲斥道:「大膽賤婢,在郡主面前竟敢不用卑稱。你不過是運氣好,長出了這張臉,又恰好有了身孕,小侯爺可憐你。否則,你就連站在郡主面前的機會也是沒有的!」
我突然有點想笑,這一巴掌讓我想起沈燁將我帶出青樓之前,我的生活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辱罵和耳光。
我真是運氣好,與辱罵和耳光相比,到了年紀就要接客更可怕,可我第一次登臺準備接客時,就被沈燁帶回了家。
運氣好,運氣真的好。
可是如果可以重來,我寧願留在青樓隻做交易,不談情愛。
顏郡主好涵養,她揮退了嬤嬤,勸我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恰在這時,沈燁匆匆趕來。
他直直走到顏郡主身邊,柔聲細語:「顏舒,你怎麼來這裡了?」
「燁哥哥,我隻是好奇想來看看萸妹妹。」
到此刻,我終於承認,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郎才女貌,情真意切。
此情此景,竟然還堂而皇之坐下來,你一言我一語聊了起來。
沈燁一眼也沒有看我,從他進了這間屋子,他們兩眼中就隻有彼此,再無旁人。
聽聞他們是自幼便定了娃娃親,又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深厚。隻因慶王爺攜家眷定居封地才不得不分開多年。如今,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吧。
他們的談話漸漸還是轉移到我這個替身還有我肚子裡的小東西身上。
畢竟在我的屋子裡,我也還杵在這煞風景,很難絕對忽視。
顏郡主說:「燁哥哥,生孩子一定很疼吧。」
沈燁說:「嗯,聽說不僅疼而且極為兇險,將來你若不想生那就不生,等這個孩子生出來了,就養在你的名下,正好陪你一起玩。」
顏郡主咯咯大笑:「你總是把我當小孩,可孩子若給我了,萸妹妹舍得嗎?」
「沒關系。」
沈燁笑著說沒關系,對,的確沒關系,替身侍妾哪有資格有關系。
當著我的面,旁若無人討論我和我的孩子,就像尋常夫妻在商量過年殺幾隻雞宰幾隻鴨,是清燉還是紅燒一樣隨意。
雞啊鴨啊當然沒意見沒關系了,他們又不是人,不會說話。
可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他們聊盡興了,已經出門而去,我才從通體麻木中恍然反應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再看他一眼。
我追到門口,怔怔看著他們攜手走遠的背影,言笑之聲,不絕於耳。
我看了很久,直到什麼也看不見。
而沈燁,他一次也沒有回頭。
8.
王媽媽拿煮好的雞蛋剝了殼替我敷臉上的紅腫時,勸我不要放在心上,如今慶王府安定邊疆有功,正得勢,沒人敢惹。
我笑了,得不得勢,我於他們,也都是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啊。
熱門推薦

辨真偽的雪
"我是千年雪妖,來人間渡最後一個劫。 八十歲這年,我把一大家子叫來,交代我死後的安葬問題。"

一顧明煙
攻略失敗,被強行剝離宿主時,正逢男 主成婚。我飄在半空,沉默地看著他們禮成。他似突然想起,讓人喊我前來

公開關係
和男神確定關系的第二天。他在朋友圈 公開了我的照片,配上一句:「兩天拿 下」。可他忘記了屏蔽我的小號。三

二胎反擊戰
"婆婆為了催生二胎,將女兒穿開襠褲撅腚的照片發到家族群。 她特意 @ 我:【招二胎弟弟的動作。】 一瞬間,群裡長輩開始瘋狂對我進行催生。 我反手甩了一張雙槓的驗孕棒圖片,特意 @ 婆婆:【確實,二胎已經在肚子裡了。】 隨後,我又 @ 老公:【恭喜你解除獨生子特權。】 【你媽要給你生二胎弟弟了。】"

穿進萬人迷文的我人設崩了
方潮舟穿進了一本不知主角攻是誰的長篇耽美小說,成為了裡面同名同姓的二師兄。在原著裡,方潮舟愛主角受小師弟愛得發狂,為他擋劍,為他殺妖獸,為他哐哐撞大牆。而現在,方潮舟隻想安安靜靜地當一條鹹魚,混吃等死,悠闲又自在,絕對不吃愛情的苦,但萬萬沒想到,總有人想當個捕魚達人……

無悔
"和顧霄霖結婚三年,他一直對我不冷不熱。 我以為,他即便不愛我,也會看在孩子的分上和我好好相處。 直到我看見他在圈子裡高調地向白月光求婚,我才明白,他從來沒想過和我好好過日子。 既如此,我提出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