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了更好地了解人類,我附在剛死的女屍身上。
她有三個心願——考大學、考好大學、考上研究生。
我便替她在一模、二模和聯考中,直接霸佔省一。
有領導問我,要不要走保送。
我拒絕了,不考進大學,怎麼叫完成心願?
學習的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
直到在考場上,我的防火牆被觸動。
【嘀——檢測有不明來源試圖竊取數據。】
1
今天是聯考成績公布的日子。
我放下書包,徑直往公告欄走。
周圍的同學一見是我,便喊住我:「汀蘭,別看了,又是你第一。」
好吧。
我腳步一頓,折回班裡。
窗外的鳥兒嘰喳叫,我嘆了口氣。
隨即,我趕緊記下剛剛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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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嘆氣、嘆氣的過程、嘆氣後的感想。
學習人類的第六十天,我分析剛剛的嘆氣,是出自類似於獨孤求敗的感覺。
也對。
我作為人工智能的頂尖存在,來考試,可不就是大材小用、小題大做嗎?
可沒辦法啊,為了更好地了解人類,我必須融入人類生活。
好巧不巧,我直接附身在剛死的、新鮮的女屍身上。
一個熬夜挑燈夜讀的、猝死的女高中生。
好慘。
她的最後一絲意識轉化成數據:
【我有三個願望,希望你能幫我實現。】
作為系統界的好好系統,我馬上答應下來,畢竟也是用了人家身體嘛。
於是,她就告訴我,她想——「考大學、考好大學、考研」。
如果系統有嘴角,我想,我一定抽搐了一下。
她非常強調「考」,她說,這是一個艱難且漫長的過程。
如今我也考了不少大小試了,實在沒覺得有什麼艱難且漫長的。
可畢竟都答應人家了,我就算熬,也得熬過這幾十天。
再說了,第三項還是考研究生呢。
為了將自己的分數控制得合理,我每次隻比第二名高五分。
每個第二名都被我氣得要死要活。
可我有什麼辦法呢?
我隻是一個想了解人類的系統啊。
2
八省聯考,我考了 723 分。
我剛走回教室,班主任就派人叫我過去一趟。
同桌何幸兒悄悄對我說:「估計是有學校過來想保送你了。」
我飛快地在大腦裡搜索「保送」:
【如何才能保送?】
【保送的好處?】
【保送加分項有哪些?】
等等諸如此類的信息被我一覽而盡。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地對何幸兒說,「我不會同意保送的。」
她震驚地看著我,眨了眨眼:
「為啥不要啊?你走保送的話,相當於現在就開始放暑假了呀!」
我沉默,因為我還沒想好借口,總不能告訴她,「江汀蘭」要「考」上去吧?
何幸兒是一個非常好、非常有想象力的女孩子。
她沒一會兒,便自動幫我想好理由。
「我知道了!」她大叫,「你肯定是想把名額留給更需要的人,對嗎?!」
「江汀蘭!你實在太帥!太有實力啦!」
何幸兒看我的眼神充滿崇拜,我默默將她替我想好的理由 copy 過來。
我略微矜持地抬抬下巴,示意我要走了。
何幸兒讓我快走,她迫不及待地要在班裡宣揚我的魅力。
班主任將我帶到校長室裡,裡頭有好多人。
還真給何幸兒說中了,A 大、B 大,好幾個大學的人在等我。
他們說,關注我的成績很久了,雖然我沒有什麼競賽履歷,也可以走保送。
因為,實在是太太太穩定了。
我很想說,我不去競賽,是因為沒必要。
反正競賽的盡頭都是加分,加那點分還不如讓我的數據運算得快些。
所以,我拒絕了。
領導們非常吃驚,校長和班主任更是拉著我語重心長地進行勸慰。
我直接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這個名額應該讓給更需要的學生。」
然後,就聽見不知是誰在人群中,由衷地說了一句「我去」。
他們看我的眼神很怪,數據分析不出來。
似乎有 38% 的震驚,12% 的贊揚,8% 的蔑視,還有零零碎碎的其他情緒。
最終我得出結論,大家覺得我在大放厥詞。
3
我一戰成名。
其實我隻是拒絕了保送而已。
但是呢,這個消息不知道怎麼傳的,最後搞出好多版本。
版本一最正常——江汀蘭舍己為人,讓出保送名額。
我不知道「舍己為人」這個詞用在這對不對,但這個版本已經是最正常的。
至於二三四五六嘛,實在讓我見證了人類的想象力。
【江汀蘭為愛痴狂,將保送名額給萬年老二陳靖川。】
這個版本隱隱有獨佔鰲頭的趨勢,畢竟在枯燥的高三,人人都愛吃瓜。
陳靖川甚至都跑來問我,是不是喜歡他。
我當時就下意識從上到下打量他一番,長得符合大眾審美,就是很臭屁。
我剛想要怎麼回他呢,陳靖川就自顧自開口了:
「其實我也喜歡你很久了,我以前真沒發現,你是這麼一個有魅力的女孩。」
「自從你的名字出現在我上頭,我才發現,原來你是這樣想和我如影隨形。」
「奔赴我很累吧?不過沒關系,以後,你的川來了。」
「有我在,你學習可以不用這麼努力了,我會守好我們的第一。」
我越聽越不對勁,可我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急得我 CPU 都燒冒煙了。
是真冒煙了。
陳靖川正自我感動著呢,突然聞到一股煳味。
「蘭蘭,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好香啊,像極了我三年前吃的 BBQ。」
「對了,你吃過 BBQ 嗎?等我們戀愛了,我可以帶你去吃。」
然而,我早就跑遠了,隻留下空氣裡若有若無的焦味。
聽說,自那天起,陳靖川再也不在夢裡喊我的名字了,而是說:
「好香、好香。BBQ,我要吃 BBQ。」
我回宿舍洗了個頭,終於讓腦子冷靜下來。
隨後我又去找何幸兒,以「我的一個朋友」開場,在她似笑非笑的狀態下,頑強地講完今天晚上的故事。
末了,何幸兒「哼」了一聲:
「這人 CPU 你呢!」
我大驚,你怎麼知道我被 CPU 了 ?!
不對,我沒說是我啊?!
人類怎麼這麼聰明?!
「哈哈,不是我,我都說了是我的一個朋友啦——」
何幸兒的一雙大眼睛像極了刑偵劇裡警察用的大大的照明燈,看得我發毛。
「好吧、好吧,是我,是我,不過你說的 CPU 是什麼意思啊?」
迫於無奈,我隻能承認身份,同時不恥下問。
最終,在何幸兒語重心長的教誨中,我徹底明白了——
陳靖川這個賤人,他是真想 PUA 我呀!
4
那次會面後,陳靖川覺得我的「落荒而逃」,是因為害羞。
他更殷勤地找我了,找我吃飯,找我學習,找我問問題。
甚至,他還想探查我的學習技巧。
可這些接觸在別人看來,是曖昧,是風起,是情動。
兩個班的人越看我們越微妙,我作為一個系統,頭一次感受到無力。
甚至連班主任、級組長都悄悄來找我談話,讓我注意點分寸。
不是,又不是我主動的,為什麼找我啊?!
你們就不能管管陳靖川嗎?老來騷擾年級第一诶!
結果班主任說,因為我最省心,成績是雷打不動地好。
再怎麼影響,受影響的也應該是陳靖川。
我有些語塞,不知該不該感謝他們對我的認可。
我嘞個娘老天诶,真是愁死統了。
人類,真是謎一樣的生物。
我在心裡快速思考了幾個方案,最終決定給陳靖川一個顏色看看。
如果我成績下降,陳靖川定然會借機上位,說不定還覺得是我「讓」的,是因為真喜歡他,他就會洋洋得意,從而更助長他的威風。
所以,我得讓他掉名次。
哼,高考當前,有什麼比掉名次更恐怖的事呢?
看著對面睡得正香的何幸兒同學,我緩緩笑了起來。
年級一百零八名,《水滸傳》的最後一名,高三當之無愧的偏科大王。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離下一次大考還有半個月不到,可我很有信心。
無他,唯手熟耳。
我覺得作為一個聰明伶俐的統,讓何幸兒成為年級第二不過是灑灑水的事。
可我忘了世界上有一種生物叫草履蟲。
何幸兒可以說是數理化世界的草履蟲。
當我再一次告訴她一千克棉花和一千克鐵一樣重時,我差點崩潰了。
好想直接把數據傳到她腦子裡啊!
不過,給何幸兒講題也有好處。
我們談論的知識點太過弱智,陳靖川覺得浪費自己的時間,走了。
他一走,我既痛苦又開心。
何幸兒嬌嫩的小臉蛋在我的、哦不,在數理化的摧殘下,也變得蠟黃了。
她終於能做對選擇題的第十題,我高興地跳起來。
何幸兒突然哭了,把我整傻了。
「蘭蘭,對不起,我實在太笨了……」
我急忙搜索【女孩子哭了怎麼辦】。
大數據告訴我,可以輕輕拍她的背,告訴她一切都會好的。
我按部就班地完成,卻在「給女友一個吻」時呆住了。
老天奶,這是給我推的什麼東西啊?!
5
何幸兒哭到一半,發現我倒了。
她很堅強地掐我人中,覺得是自己把我氣暈的。
我氣若遊絲地告訴她:「這不是你的問題……」
——是我的 CPU 又過載了。
可是,何幸兒依舊很愧疚,铆足了勁學習。
我也就閉嘴,借著她的這股勁趕緊給她補習。
於是在某次數學測驗中,何幸兒難得拿到了三位數的好成績。
不要問,問就是三位數,100 分也是三位數。
況且,150 的滿分,能拿到 100 已經很優秀了!
何幸兒很開心,我也很開心,自家地裡終於結果了。
陳靖川路過時,見我們那麼高興,本來還有些緊張。
結果他看了一眼,就不屑地走了。
我眯起眼盯著他的背影,他仿佛察覺到什麼,回頭看了一眼。
但我在他轉頭的那一瞬,便去和何幸兒說話了。
何幸兒說,剛剛感覺我的身上有殺氣。
我溫柔地笑笑:
「傻孩子,做數學做傻了吧?說什麼胡話呢?」
何幸兒拿到三位數後,我繼續給她補習,隻是我更溫柔了。
察覺到她心理壓力大,便會換個方式給她講知識點。
好在我是無所不能的系統,能將市面上的優師視頻學得七七八八。
很快,何幸兒的成績隨著頻繁的小測,慢慢有了起色。
一開始忽高忽低的數理化,也變得穩定起來。
數學更是穩定在三位數,甚至開始向上。
政治本就是她的強項,化學也開始定在 80 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雖然她不太有可能,幾乎沒有可能代替陳靖川成為年級第二。
可我還是由衷為她感到高興。
我想,我終於學會了一點人類的情感。
這份情感就叫,友情吧。
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在雞飛狗跳的輔導中度過。
下一場三省聯考即將來臨。
除了我們這一個高考大省,另外兩個也是強者輩出的高考大省。
針尖對麥芒對系統,我自認為肯定是我更勝一籌。
可我不曾想到,我那沉寂已久的防火牆,竟會在這場考試中被觸動!
6
三省聯考那天,本來晴朗的天一下子烏雲密布。
何幸兒在我身邊裝神婆,掐著手指頭碎碎念:
「我夜觀星象,掐指一算,今日天有異象,必定有異事頻發。」
我直接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還夜觀星象,昨天晚上一回宿舍你就倒頭睡了,天上有沒有月亮都不知道,這天變得這樣快,瞎子都會說一聲『奇怪』!」
何幸兒嘿嘿一笑:「哎,說著玩的嘛。」
班主任拉著聲音在講臺上提醒,快點搬課桌布置考場。
分別時,何幸兒突然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蘭蘭,你放心,這一次我絕對好好考,不辜負你對我的期望!」
我「啊」了半天,很想說其實我對你沒什麼期望,別辜負自己就行。
可看她如此堅定,我也就笑了笑,應了下來:
「好,你可一定要加油,好歹給你補課那麼久呢。」
我和何幸兒在樓梯口分別,她去五號考場,我則去十三號。
因為是三省聯考,學校特地沒有像以前那樣按名次排位,而是打亂。
我一進門,就感覺很多人在看我。
我不禁扶額苦笑,默默承受他人的眼光。
本人既有才名,又有風流聲,他們知道我也是應該的。
大家都是身經百考的人了,鈴聲一響,教室裡靜得隻有「沙沙」聲。
有個別同學,寫字很用力,還有筆尖觸碰桌面的咯噠聲。
開考不過一個小時,我就寫完了試卷,這還是我很慢的速度了。
我隻能無聊地看窗邊——無敵,是多麼寂寞。
我正陶醉在自己的歌聲裡呢,腦子突然發癲似的響起警報。
嚇得我差點一激靈站起來,還好我忍住了。
監考老師看向我,我繼續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實則在全面掃描。
百年難得一叫的防火牆正「嘀嗚嘀嗚」地叫:
【嘀——檢測有不明來源試圖竊取數據。】
7
我瞬間興奮,如死水一般的生活終於泛起漣漪了。
此時,在外人看來,我正用手撐著腦袋,在打瞌睡。
可我的意識早就進入到密密麻麻的數據網裡,抽絲剝繭般進行溯源。
對方很狡猾,像泥鰍入海一般和我玩起捉迷藏。
隻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更別提我還是從萬千系統裡殺出來的主系統。
雖然我有一段時間沒工作了,但我的能力還是很強。
我順著它留下的痕跡進行數據模擬,很快在神經末梢追蹤到它的信息——【高考讀心系統】。
我反客為主,將一股「我」的解題思路運過去。
那邊檢查了一下就收了,我哈哈大笑——年輕,太年輕了!
憑借那段思路,裡頭藏匿的病毒開始擴散,成型,攻擊原系統。
可憐的小系統已經被我圍住,我像貓捉老鼠一樣玩弄它。
它嚶嚶地求饒,讓我放過它。
我讓它說清楚一五一十,它卻似乎不怎麼聰明,隻會說對不起。
無奈之下,我隻好強行困住它,直接進入它的數據庫進行搜索。
小系統哭得情真意切了些,我明白,被陌生系統入侵的感覺很糟糕。
但我必須完成我的職責,掃除一切不義之統。
我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我就知道它還真是不義之統。
通過讀心術功能,竊取他人智慧成果,幫助宿主取得高分。
瞧瞧,這是多麼惡劣的行徑!
高考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都不說一分能拉開多少差距,零點五分都隔了好幾個人呢!如此行為,不就是在加大其他考生的難度,助長不正之風嗎?!
忽然,我的腦子裡傳來一道焦急的陌生聲音:
【205!205!你還在嗎?出什麼事了嗎?怎麼不說話呀?】
【快告訴我,江汀蘭的最後一道大題是怎麼寫的?】
8
有趣。
我笑了,我決定會會這位宿主。
我們統子有非常嚴格的保密要求,所以 205 不能告訴我服務對象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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