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道他喜愛讀書,阿蟬總能從很多地方給他弄到書來。
後來發現他會說話的那天,阿蟬很高興,用毛筆在他手上一筆筆寫下「冬蟬」兩字,說:
「這是我的名字,你多念幾次,就會熟悉了。」
她帶他爬過山,走過田野,採過草藥。
有一次他誤吃到了毒蘑菇,病了一場。
醒來時,阿蟬就蹲在他的床前,眼底下都是一片烏青,身上也青青紫紫的。
原來她為了尋找解毒草藥,險些跌落山谷喪命。
看見他醒了,她卻還笑著說:
「阿蟬沒事,一直是福大命大的。」
他印象中的阿蟬,總是笑的時候多,鮮少有嚴肅的。
隻有他說喜歡她時,她的笑會變得深刻得多:
「祁哥哥,你可想好了,若你有朝一日負我,我此生此世都不會再原諒你,」
那時的他說得堅定:「我定不負阿蟬。」
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已剩下他雲祁一人站在門口,提著那盞她提過的花燈,隻覺得心頭恍惚。
她曾冒死將他從生死邊緣救出,救過他數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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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隻為保住名利權貴,不顧她險些被打死。
他其實明明白白知道,沒有那麼多不得已。
他貪愛權勢,卻舍不下她。
當年宮中來人找他時,他心底分明知道。
此後有太多可能會背信棄義。
可偏偏說不出口。
若他當年執意要和阿蟬留下來,見他這般「不堪重用」,那些大臣,自然會死諫皇上再另立太子,總歸皇子多的是。
他習慣了她在身邊,也以為她永遠都在。
可後來,那足足三年裡,他怎麼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不願想其他可能,隻想著,她定然是在躲著他。
直到今日,他路過這家當鋪。
他忽然想起來,阿蟬曾和他講過的半塊玉佩的故事。
他看著門口掛著的燈籠,就這樣情不自禁地走了進來。
6
太子再次問我時,聲音很輕,「她去哪兒了?」
我笑了笑:「我就說呢,這姑娘名字取得不好,夏天的蟬啊,又怎能活過冬天呢?」
夏蟬不語冰。
冬蟬冬蟬。
冬天哪還會有什麼蟬呢?
我想,這答案,太子心底或許是有猜到的。
可他仍舊僵了許久,喃喃說:「阿蟬福大命大,她曾幾次從生死關頭有驚無險躲過,她不會的……」
大概正是因此,他才總會下意識覺得,她會安然無恙。
會一直一直在他身旁。
我說道:「人都說福氣這東西,總歸是有個數的,冬蟬姑娘,她啊……」
太子微微闔眼,良久沒再說話。
我真擔心那顆眼淚會嵌入他掌心。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啞聲問:「阿蟬埋在何處?」
我耐心說道:
「當時冬蟬姑娘來時,已是命不久矣。
「我們見姑娘可憐,也當是做件善事。
「她咽氣後,我們就按姑娘所願,將她的骨灰撒落進荒山深谷中了。
「姑娘說,安靜不打緊,人多之處,卻也不見得熱鬧,興許還平添許多煩惱。
「那深谷雖無人,可比起繁華處,她甘願接受孤獨寂靜。」
似有淚從太子眼角滑落,又滴落在冰冷地面上,和飄飛進門的雪混雜在一起,讓人分不清了。
「她……臨走前,可還有說些什麼?」
我道:
「姑娘將手腕上戴著的舊紅手繩剪斷,用火燒了。
「當然,冬蟬姑娘還留了一句話。」
太子抬眸看我。
「姑娘說,將來若真有人願買她的淚,非千金不換。」
太子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同意了。
他從始至終,都將那滴淚珠攥在手心,不肯拿走片刻。
直到快出門前,他抬頭看著當鋪前掛的燈籠,出神片刻,說:
「這樣類似的燈籠,阿蟬也是極喜愛的。」
我笑道:
「這盞燈籠,正是冬蟬姑娘當時送我的,一直放著沒掛上,前幾日我一時興起,將它掛了上去。
「怪好看的,冬蟬姑娘果真靈巧。」
太子沒再說話了。
隻是臨走前,又讓人將那盞燈籠買走了。
7
沒過數月,聽聞老皇帝駕崩了。
太子雲祁即了位,改了國號。
雲祁即位不久,就不顧朝臣反對,廢了皇後蘇婉。
蘇婉被關進冷宮時,仍舊是病恹恹的。
從那年大病後,這麼多年來,她的身子始終沒有好過。
可始終換不來半點憐惜。
她咳嗽著癱倒在落雪的磚面上,流著淚抬頭看著雲祁:
「你我也算夫妻一場,何至這般絕情?」
身著龍袍那人,臉上滿是漠然:
「皇後之位,本就不該歸你。
「若不是因你,阿蟬……」
他沒再說下去了。
提到這名字,都會像針尖傷人心。
此後不久,聽聞廢後死在冷宮中。
無人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隻是傳出去的話,都是說:
廢後是因陳年舊病而死的。
具體的事,隻有裡頭的人才知曉了。
可宮中還有一樣奇怪的寶物,被皇上日日夜夜戴在身上,片刻不離身。
任是旁人納悶,雲祁卻執意帶著。
偶爾闲暇之時,他會對著那滴眼淚出神。
他看見它,會忍不住想起阿蟬的模樣。
她在的那些年裡,他從未見過阿蟬當著他的面哭過一次。
他時常會想,那時的阿蟬,該是多疼多難受,才會落淚。
他又讓人在宮中特地騰出一塊地方來,按著古遙村的模樣,搭建出他和阿蟬曾生活過的地方。
他看見桑樹,就會想起她曾坐在枝頭肆意地晃著腳丫子。
走進茅屋裡時,目光所及之處,仿佛都有她的身影。
她曾趴在草堆上,手中拿著一卷書慢悠悠地翻著。
他讓人在門口掛起那盞他帶回來的燈籠。
可有一回,被一個馬馬虎虎的宮女失手碰落了。
那盞燈掉在地上,她一嚇,又不小心將它踩壞了。
雲祁因此而發了一頓火。
他將燈籠小心翼翼撿起來時,早已支離破碎。
一旁的太監也小心翼翼道:「宮中自有能工巧匠,皇上若是喜歡,奴才讓人再拿去修一修就好了。」
可雲祁沒這麼做。
他不願意她的東西經手旁人,再做出來的樣子,也不是她的了。
到頭來,他連她的一盞燈都留不住。
後來,雲祁還特地去往了她的骨灰撒落的那片深谷。
那裡的野花雜草肆意生長,風是自在的。
他知道,阿蟬會喜歡這樣的地方。
他親手在那片深谷撒下許多蒲公英種子。
阿蟬就喜歡這些簡簡單單的花草。
「皇上,該回去了。」
一旁的公公提醒道。
又一年的臘日,這天,又下了一場大雪。
雲祁早朝出來後,讓旁人離得遠些,他獨自一人在雪地裡走了許久。
他回頭看,那些走過的腳印,已快被大雪掩埋。
他想。
那日出宮時,阿蟬是否也是這樣一步步走的呢?
她走過的路,是否也都被大雪掩埋?
她可曾回頭,試圖找過他的身影?
一旁的太監著急得很。
他想,陛下這些年來總憂思過度,又日理萬機,這樣下去,可還得了?
雲祁卻覺得,心頭空蕩蕩的難受要比那風雪刺痛得多。
可嘆他們是何其有緣無分。
8
雪下得大了,城西的當鋪也沒人來了。
我站在門口,望著門外飄飛的鵝毛大雪。
去年今日,也有個貴客來店裡買過東西,聽了一滴淚的故事。
不過呢,貴客並不知道。
前面的故事是真的,後面的故事是假的。
冬蟬姑娘是個心眼小的人, 不願當妾,容不下別的姑娘, 更不許別人打她。
所以當她跪爬著求蘇婉放過她時,她趁機將毒藥撒進了蘇婉的茶杯裡。
那毒藥是冬蟬入宮前, 為以防萬一,跟她那名醫爹爹要的。
她爹不僅能治人病, 也能制得一手獨門好毒藥。
那毒藥無色無味, 縱是御醫也瞧不出來。
她冬蟬受的傷, 也要用蘇婉餘生的安康來償還。
冬蟬姑娘來當鋪的時候,的確受了不小的傷。
可冬蟬沒有死,她想活, 一點兒也不想死。
她拼命活下來了。
她想,所幸她與雲祁, 始終有緣無分。
那三年裡,她和她那當赤腳大夫的爹, 遊歷過許多地方。
她賣了許多自己做的燈籠和風箏。
她又捉了幾回螢火蟲。
三年後,她又回到京城,因她娘親讓要當甩手掌櫃了,她得回來看店了。
……
我從箱底裡摸出那沉甸甸的黃金來。
看著看著, 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真的愛他時,為他流的血冒的險, 一文不值。
我不愛他時, 一滴假的淚, 就可換得一擲千金。
是啊, 那個冬蟬姑娘, 始終沒為他掉過一滴淚。
她用一滴假淚, 換得他真的落淚和千金。
可是怪事,世人偏偏愛假不愛真。
雲祁啊雲祁。
當那冬蟬姑娘,從茫茫大雪中一路走來時。
她沒有回頭看過一次。
因為她知道, 所有走過的路, 都已被大雪掩埋。
那隻會喜歡祁哥哥的蟬兒,已死在了寒冬裡。
那姑娘身著單薄,眉眼隱匿在飛雪和青絲當中,隻露出溢血的蒼白嘴角。
「(我」過往的阿蟬已死了,活著的阿蟬, 從此發誓要開開心心的。
她知道, 他們之間的故事,算不得多感人。
她相信他是喜歡她的, 可也就那麼點。
這樣的喜歡自然不是無價之寶,所以可用錢來換。
雲祁曾開玩笑地說過她刻薄。
可他不知,冬蟬姑娘確確實實刻薄, 小肚雞腸得很。
她清楚知道他的性格。
若是弄不清她是怨他恨他, 還是尚有對他的愛在, 他是不會放棄找她的。
她賭他放不下不辭而別的人。
她不會原諒背信棄義辜負她的人。
刻薄的冬蟬姑娘就想著:
那滴假淚送給他,而那千金,就當是他償還欠過她的救命之恩, 和她間接因他而挨的毒打。
自此, 他就和其他踏進店裡的人一樣。
來來往往,不過一個過客罷了。
……
我慢慢將黃金放回箱中。
娘親在屋裡喊我:「阿蟬,粥快涼咯, 快進來喝粥!」
我應了一聲,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轉身跑進屋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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