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婉瑤公主來了。
她上船的時候,我站在一旁,細細看著跟在她身後的十二個小侍衛。
每個小侍衛長得都很英俊。
我捂著嘴笑得情不自禁, 輕聲問身邊的謝慎:「大哥,你覺得那幾個小侍衛誰長得好……」
我話還沒說完,就發現他正冷冷地看著我。
我尷尬地笑了笑,暗暗警告自己不要大哥給個好臉色就得意忘形。
謝慎不是謝玫,生孩子這種離經叛道的事,堅決不能讓他知道。
15
公主上了船。
各府的公子小姐們也開始陸續上船。
我聽到有人竊竊私語,回頭發現燕瑾站在一群白衣書生之中。
蘭裳不在他身邊,不知去了何處。
我扭頭看著他,他也看見了我,我們兩人隔著人群冷眼相對。
我默默伸出小手指對他比了比,見他面露怒色,我開心極了。
忽然一隻大手攬過我的肩膀,我不由自主地走了幾步,被謝慎不著痕跡地挪到了他右邊。
我抬頭看他,他正不悅地看著我,我吐了下舌頭趕緊道歉:「大哥別氣,我循規蹈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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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接下來必須乖乖的,不然謝慎生氣走掉,我就沒有靠山了。
16
宴席上,教坊司的歌舞伎為公主獻舞獻唱。
蘭裳竟然是領舞,舞姿如流風回雪,腰間環佩珠璣婉轉。
我知道,今日這個女人是卯足了勁兒,想要在公主面前討賞的。
果不其然,一曲舞畢,公主喜歡得要打賞。
燕瑾趕緊起身幫腔,想讓公主幫蘭裳脫了樂籍。
婉瑤公主雖見我見得少,但因著謝玫的關系,少不得聽到過兩人的故事,心裡必然是向著我的。
她漫不經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淺笑回視,她的腦子,我放心。
婉瑤笑了笑,說要問教坊丞的意思。
這些舞姬是教坊司管事帶來的。
管事應召進到廳中來,聽聞公主要贖人,剛要叩頭說些什麼,婉瑤郎朗道:「即便是官家,也斷沒有硬搶的道理,司丞開個公道價便好。」
管事的抬頭看了看公主的臉色,心領神會道:「蘭裳姑娘自幼便在教坊司長大,吃穿用度,平日教習,細細算下來,少說也要白銀萬兩。」
燕瑾一聽,猛地站起來,還沒說什麼,就被身邊的朋友拉住了。
蘭裳直挺挺地跪在廳中,面色冷鬱蒼白。
我抿嘴笑著倒了杯酒,低聲向身邊的謝慎道:「大哥,我想出手。」
謝慎似是早已料到,隻「嗯」了聲,目視場中,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像得了聖旨般開心,向小迎歪了歪頭。
小迎嘟起了嘴巴搖搖頭,我皺眉使了個眼色,她不情不願地掏出兌票,我在上面蓋了印,拎起來晃了晃。
「蘭裳姑娘,我買了。」
我話音未落,廳中一片喧哗。
小迎將兌票遞到司丞手中時,燕瑾的臉都綠了。
婉瑤公主忍俊不禁地看著我。
蘭裳走過來跪到我面前。
「蘭裳拜見夫人。」
我吐了嘴裡的瓜子皮道:「可不敢瞎說!人家現在是姑娘。」
蘭裳重新行禮道:「拜見玉姑娘。」
我哈哈笑著,拿起團扇 輕抬她下颌:「好說好說。」
17
遊船行至杏林,靠了岸。
婉瑤公主下了船,公子小姐們也跟了下去。
我乖乖地跟在謝慎身邊,漫步於杏花林中。
小迎和蘭裳兩人跟在我們身後不遠處。
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
清風襲來,杏花飄落,宛如碎玉。
我得了個大美女傍身,心情極好。
杏花樹下,謝慎問道:「你為何助蘭裳脫去樂籍?」
我眨眨眼,剛想說話,燕瑾便怒氣衝衝地殺了過來。
「玉流蘇,你既與我和離,我們便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為何如此下作?」
我氣定神闲地看著眼前這翩翩少年郎。
真是人不可貌相!
當初他在謝玫的及笄宴上,也是穿得如此芝蘭玉樹,我便是被他這一身行頭給唬了。
我微微笑道:「你有錢就買,我肯定不和你搶。」
「你!」燕瑾氣得咬牙,「你明明知道我拿不出那麼多錢,故意設局破壞我與蘭裳的姻緣。」
「燕懷玉!」我個子嬌小,聲音卻洪亮,「之前你是否知道蘭裳的身價幾何?你是否為將蘭裳贖出花月樓做了萬全的籌謀?」
「你!」燕瑾頓住,很快又道:「這你管不著,我自然會為了蘭裳奮不顧身!」
我啐了一口道:「真是笑死個人!你口口聲聲說著摯愛蘭裳,卻因父母反對,便草率娶了我,全然不顧我往後餘生的幸福。大婚之夜,你為了證明自己對蘭裳的真心,不與我圓房也就罷了,何苦虛偽地聲稱要與我來日方長?」
「你!」燕瑾被我罵得倒退一步。
「你你你,你個屁啊你!」我一步步逼近他,不依不饒。
「你流連在外終日不歸,既然愛慕蘭裳要幫她贖身,便要付諸行動。你可好,既不籌謀,也不攢錢,隻想依賴父母來解決問題。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站在哪裡都是玉樹臨風的如玉公子,但所作所為為何如此無擔當,不負責?像你這種對情不忠,對義不守,對父母不孝的狗男人,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如今你厚顏無恥地找上門來,我便要將這些事情一樁樁與你說明白。你若還有一絲廉恥,就特麼給我滾!」
我破口大罵,步步逼人。
燕瑾一步步後退,面上已無血色。
小迎站在遠處衝我豎大拇指。
蘭裳站在她身邊,雙目緋紅。
一隻幹燥的略顯粗糙的大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轉頭,謝慎微微勾起了唇角,深邃的眼眸透出溫暖柔和的光,仿佛春天的陽光穿透雲層,悄然灑落在我身上。
「不理他, 哥哥帶你回家。」
18
我跟著謝慎回到國公府時,已近黃昏。
他帶我從角門進了花園,順著回廊繞過中廳,進了他的院子。
我問他家裡來了什麼親戚,他說,是他堂姑姑外祖母家姨表哥的兩個孩子。
前廳宴客,後廚備了許多佳餚。
謝慎命人端了幾樣吃食過來,我們在他的書房裡支了桌子。
在船上時我沒吃什麼東西,回到家來便狼吞虎咽。
謝慎斟了酒,慢慢飲著。
我要喝,他卻不肯。
我見他心情不錯的樣子,便試探道:「大哥,給我也來點唄,上次你都給我喝了。」
「不行。」
謝慎毫不遲疑地把我拒絕了。
我訕訕笑著,往嘴裡塞了口豬頭肉,低聲嘟囔道:「我都這麼大了,還管我。」
「和年齡沒關系,你不是想……」謝慎的話沒說完,便張口盯著菜不動,連手上的筷子都停在半空中,像是被施了定身術。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想什麼呀?」
他緩緩落下筷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說起他那兩個親戚來。
「他們算起來該是我的表哥和表妹。」
我「哦」了一聲,等他繼續說。
「我表哥叫於邈,表妹,叫於姝。」
聽到於姝這個名字,我怔了一下,隨即大喜道:「於姝不是大哥你未過門的媳婦嗎?她是過來和你成親的麼?」
謝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竟莫名透著些怨懟。
「我們的婚約解除了。」
「解除了?為什麼?怎麼玫玫沒和我說過?」我拆了個豬蹄,一邊往嘴裡塞蹄筋兒,一邊嬉語道:「大哥另有心上人?」
謝慎聞言看向我,眼神深邃而陰鬱,嘴角微微下撇,透著一絲苦澀和不甘,又盡力維持著臉上的平靜。
他隻看了我一眼,便轉過頭去,捏住酒杯輕輕旋轉,眉頭緊鎖,像是思考著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
我忽然意識到,興許是那個姐姐不要大哥了呢?想到此我趕緊把話往回說。
「大哥乃天縱奇才,戰神下凡。想嫁給大哥的姑娘從京城都排到關外去了,大哥自然是要好好挑一挑的。呵呵呵,對了,今兒船上那些姑娘看到大哥時,眼睛裡都在冒桃花呢!哈哈哈……哈……呃……」
我越哈哈,謝慎臉色越難看。
他一向沉穩莊重,威嚴內斂的大將軍自然聽不得我這般胡言亂語。
今日他給我點好臉色,我就飄飄欲仙,真是不知輕重。
我趕緊收住嘴,再哈哈下去,我的屁股又要挨抽了。
我放下筷子一抹嘴道:「大哥,我突然想起來,今晚上約了人在家裡打馬吊,我先回去了!」
謝慎冷著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生怕他斥責我不學無術,便趕緊捏了根豬耳朵一溜煙地跑了。
19
出了國公府,門外的車夫問我是不是回家,我揮揮手打算自己走回去。
我順著玉祥大街往家的方向慢悠悠地溜達。
不知道謝家大哥為什麼不把我帶到前廳去吃飯,雖說那裡來了他家的遠房親戚,可我也不是外人。
我娘的舅舅家的表姐,是國公夫人姑姑家的表妹。
說起來,我也是國公府的遠房親戚。
怎麼我就見不得人麼?
是嫌棄我名聲不好?還是嫌我不守規矩?怕我丟人?
真是越想越鬱悶。
……
我九歲前是在江南長大的。
我娘死得早,我爹忙生意。
我從懂事起,就跟著左鄰右舍的一群渾小子玩,一直玩到九歲進京。
我並沒有覺得我的行為舉止有什麼錯,隻是和京城的高門貴女們格格不入。
幸好謝玫家全是軍人武將,倒比文人清流們好相處得多。
隻是今晚謝家大哥的一番作為,著實讓我有點——想要誤會。
……
入夜時分,華燈初上,玉祥大街上格外熱鬧。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不乏年輕的公子小姐們,他們結伴而行,談笑風生。
唯獨我隔絕在這繁華之外。
我爹的朋友眾多,我和離的事情早已傳遍了四面八方。
那些曾經的贊譽和期待,如今都化作了嘲諷和議論,
前幾天,有不長心的媒婆跑我家去說媒,有喪偶的四十歲大叔續弦,有賣古玩的爺爺納妾。
我爹把媒婆罵了一頓。
媒婆說就你丫頭那副德行,還妄想當京城世家貴族正牌的主母?
我爹把她趕跑了。
這些是家裡的下人到我宅子裡來報平安時告訴我的。
沒合適的,我就不嫁。
沒人要,我自己要。
想著想著,又想到生孩子的事情上來了。
我立刻又支稜了起來。
20
步行到家時,二更鼓剛響。
小迎服侍我換了衣服,說把蘭裳安排到了後園的小院子裡。
玩了一天,又溜達了一晚上,我頗為疲累,讓小迎為我準備洗澡水。
水很熱,小迎往水裡丟了安神解乏的藥包。
我沒一會兒就迷糊著了。
就在我即將滑進水裡的那一刻,兩隻大手把我從水裡拎了出來。
我驚嚇之際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燈火已熄。
我剛要驚叫出聲,嘴卻被一隻溫熱的手捂住。
故意壓低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別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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