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無人不知，我苦戀知玉仙君五百年。

他渡劫時，我為他擋下雷熾之刑，導致我龍丹受損。

仙魔大戰時，是我費盡全力救下了他。

大概是被我所感動，他終於答應與我大婚。

婚後不久，他下凡修補仙根，卻帶回了一個嬌弱女子。

那女子無比虛弱，需要一半的龍丹續命。

而知玉，竟忘了與我有關的全部記憶。

那一日，他冷血無情站我面前，手握寒冰劍對準我，要生剜我的龍丹。

我不哭不鬧，隻是輕輕地說：「知玉，我累了。」

我逼出我殘碎的龍丹給他，轉身躍入誅魔淵。

後來，知玉翻遍三界，模樣癲狂，隻為見我一面。

1

我掉入誅魔淵，已經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來，我整日與魔君墨川相伴，一起吃食，一起修行。

隻是說來可笑，我當初跳進誅魔淵的時候，竟不偏不倚砸在了正在修煉的墨川身上。

墨川功法逆行，一下子便將虛弱的我給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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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陽錯下，我和墨川，竟產生了身體共感。

我難過的時候，墨川便跟著難過。

我落淚的時候，墨川也情不自禁地開始落淚。

墨川氣得罵罵咧咧，可卻拿我毫無辦法。

我本就心中鬱結，來到這誅魔淵後，最常做的事，便是坐在誅魔淵的盡頭，看著遠方血色落日。

墨川拿我毫無辦法，隻有也陪著我看落日，一邊順手傳遞修為給我。

又一次傳遞完後，殺仙不眨眼的魔尊墨川，邪氣四溢地捏住我的下巴，咬牙道：「你這破身體這麼虛弱，要是你死了，本尊不是也要跟著你去死？」

我靜靜看著他：「對不起。」

墨川被我噎了噎，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從你掉進這裡開始，就整天一副死了爹的表情。」

我被他逗笑了，隻是笑著笑著，又忍不住落出淚來。

墨川猛地將我甩開：「不準哭！」

我擦掉眼淚，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輕輕地說：「對不起。」

墨川憤怒不已，不過輕輕一揮手，遠方的高山瞬間盡數化作灰燼。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冷笑道：「為了那個小白臉，這樣作踐自己，真是不可理喻。」

作踐自己？

是啊，我確實，一直都在作踐自己。

我愛慕了知玉整整五百年。

隻因為當初他在東海救下了我，我便對他一見鍾了情。

廣袤海面上，他衣袂翻飛從兇猛海獸的手中將我護住，那一幕，直到現在都清晰印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那一夜，我跪在父親座前三日，求父親答應我上九重天，去仙界做一個小小的侍從。

父親身為北海龍王，一向驕傲，不願被仙界強壓一頭。

可他終究還是拗不過我，放我去了仙界。

從那時起，我便隻在仙界做一個小小的仙侍，隻為了能離知玉近一些。

哪怕隻是偶爾看到他一眼，也覺得歡喜極了。

在我當了第八十年仙侍的時候，知玉迎來了千年一遇的仙劫。

2

仙劫時的雷熾之刑，是十分難捱的刑罰。

當時知玉恰好走火入魔，根本沒有能力接下那一次的雷刑。

我便化作龍的本體，盤踞在知玉頭頂，硬生生接下了那七七四十九道的雷熾。

等雷刑結束，我早已龍丹破裂，血肉模糊。

知玉將我摟在懷中，震震看我：「你是……龍宮三公主？」

我對他虛弱一笑，卻覺得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要幸福：「我叫相思，記住我的名字。」

話音未落，我陷入了昏迷。

是知玉將我留在自己的仙邸中，貼身照顧我。

那是我第一次那麼近距離地和他靠近。

笑著的他，沉靜時的他，溫柔的他，幫我把脈喂藥時耐心的他……

那麼多的樣子，清俊溫潤，讓人沉迷。

他問我可還有哪裡不適，我隱藏了我龍丹破裂的傷勢，隻說自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他總算松了口氣。

自那次之後，他便將我留在了他的仙邸上。

還將我收為了弟子。

我與他的感情，自那刻開始，突飛猛進，情愫湧動。

後來魔界叛亂，仙魔兩界爆發了激烈戰事。

仙界成功壓制了魔界，將魔君墨川押入誅魔淵。

可知玉卻在戰事中，中了埋伏，下落不明。

所有人都說知玉死了，隻有我不信。

我跑到偌大的戰場，以血為引，點燃引魂燈召喚七天七夜，終於找到了他。

他受了重傷，肉身俱毀，隻剩下三魂五魄，流落戰場。

我將他的魂魄帶去北寒，求萬年狐妖替他重塑肉身。

萬年狐妖最講原則，講究一報還一報。

她說：「若想救活這位仙君，那便交出你的龍髓。」

我怔住。

每條龍都有一條龍髓，是世間最堅韌的東西，甚至可以用來做射日的箭弦。

生抽龍髓，生不如死。

我看著懷中即將消散的墨川，點頭答應了她。

狐妖抽走我的龍髓後，果然替知玉重塑了肉身。

隻是他還少了兩抹魄，掉落到了凡間，需要Ṭůₒ他下凡走一趟，將那兩抹魄補回來。

當時，知玉緊緊地抱住我，一個字都沒說，隻是渾身都在顫抖。

我笑著催他快下凡找丟失的兩魄，可知玉伸手撫過我的臉頰，吻上了我。

那是他第一次吻我。

他的眼中充斥著鄭重、感動，還有許多我看不懂的情愫。

他握住我的手說：「我們成親吧，我願娶你為妻。」

3

他說要先娶我為妻，再下凡尋兩魄。

彼時的我並不知道，那竟是我和知玉之間，最後的溫存時光。

我們在天界舉辦了大婚，數萬仙人同證我們的幸福。

他給我摘來漂亮的星辰，一起豢養了夜兔，還一起種了一大片的珠光草。

婚後三月，如膠似漆。

然後，我親自將他送下凡間，歡喜等他歸來。

卻從未料到，不過短短十七天，等知玉再回來時，懷中還抱著一個虛弱的女妖。

一隻小小的桃花妖。

而知玉看我的眼神，陌生冷漠，就像在看一個陌路人。

我想走近他，卻被他厭惡呵退：「離我遠點。」

我怔住。

他卻懶得看我一眼，轉身將那女妖抱入了自己的寢房，用盡全力救治她。

我調查了他凡間的過往，才知道原來知玉雖撿回了兩魄，可也喪失了部分記憶。

而他在人間的短短十七年，竟與這位叫蘭煙的花妖，愛得轟轟烈烈。

他忘記了我，徹底愛上了蘭煙。

他用無數仙丹吊著蘭煙的命，將蘭煙小心寵愛，時刻護在懷中。

而我，明明同住在這宮殿中，卻像是個多餘的小醜。

一開始，我也曾試著挽回。

可我才剛接近知玉的寢房，蘭煙竟突然嘔出一大口血來，觸目驚心。

恰好知玉從外頭進來，見狀，他迅速閃身到蘭煙身邊抱住她，一邊看著我，厲聲質問：「你對蘭煙做了什麼？」

蘭煙嬌弱地倚在知玉懷中，紅著眼道：「你別責怪姐姐，是，是我自己身子不好……」

不等他說完，知玉已閃身到了我面前，猛地伸手掐住了我的脖頸。

是真真切切地下了死手，用了至少七層功法。

他一字一句道：「蘭煙體弱，你若再敢接近她，別怪我無情。」

毫無溫度的口吻，冰冷絕情的話語。

我滿腔想對他說的話，終究在他陰鸷的眉眼中，逐漸消散。

而病榻上的蘭煙，卻對我傳來一個得逞的柔笑，仿佛在宣示自己的勝利。

他重重甩開我，回到蘭煙身邊噓寒問暖。

二人的影子交錯在一起，好一個如膠似漆。

我渾渾噩噩，連怎麼回的自己的院子，都記不清了。

滿心滿眼，全都是知玉那冷漠到厭惡的眼神，宛若對我凌遲刮骨。

明明我才是他的妻子。

明明，他不過是短暫地離開了我十幾日而已啊。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4

可我知道，知玉隻是生病了，他失去了記憶，而非真的忘記了我。

我去尋他，想要和他好好談談。

可知玉卻閉門不見。

我站在他房前，用我們的婚事做妥協，他終於肯走出房門來。

我看著他，努力裝作平和模樣：「你可願意，與我去浮生鏡看看？」

知玉冷漠看著我：「你若願意與我和離，我便隨你去浮生鏡。」

浮生鏡能看過去，知未來，所以我想帶知玉去看一眼，我和他過去的點點滴滴。

沒準他看到了，便能想起些什麼。

可卻沒想到，他竟要以和離為代價。

我心底說不出有多苦澀，可到底答應了他。

也許他看了浮生鏡，就舍不得與我和離了。

當日下午，我帶著他去了藏寶閣，以血為引，喚醒浮生鏡。

偌大的鏡子內，果然開始浮現我和知玉在過去發生的一切。

知玉眸光沉沉地看著，我則小心翼翼說著，我和他在過往所經歷的一切。

可才剛看了沒多久，突聽門口傳來動靜，是蘭煙的侍女來了。

侍女哭著說蘭煙又吐血了，讓知玉快些去瞧瞧。

知玉臉色大變，猛地飛身就走，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隻留我一個人，看著浮生鏡內，我和知玉的過去。

一幕一幕，緩緩呈現在我面前。

我為他擋下雷劫。

為他南極盜藥草。

為他千裡尋魚丹。

……

那麼多，那麼多，每一樁，都是我鐵著腦袋，在為Ŧú⁻他付出。

可他呢？

他似乎，從未送過我什麼，也從未對我付出過什麼。

不過是每次我為他付出後，他總會將我摟在懷中，送上一個吻。

可他現在對蘭煙，卻不是這樣的。

他為了蘭煙，費盡心機到處搜尋續命的珍寶。

甚至不惜鬧得整個仙界都知道ţû₃，他堂堂知玉仙君，拋棄了新婚發妻，專寵一隻虛弱的女妖。

明明知玉仙君，最重禮義廉恥。如今卻為了蘭煙，連尊嚴都不要了。

5

從那之後，我再未主動去尋過知玉。

隻從服侍我的仙侍雅兒嘴中，得知他的消息。

雅兒說，知玉仙君為了蘭煙的身子，跪在天帝面前，求天帝拿出上古神器縹緲燈，卻被天帝大罵了一頓。

雅兒說，無數仙君前來勸他，讓他不要這般冷落我，好歹要顧及北海龍宮的顏面，可知玉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甚至去月老那請求解綁姻緣。

雅兒還說，蘭煙不喜歡聞到靈靈的味道，知玉仙君便將它扔到了混沌天。

靈靈，是我與知玉婚後養的那隻夜兔。

明明那隻夜兔，是我和知玉親自去月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請回來的。

夜兔生性膽小敏捷，我耗費了大量力氣，才讓它認我做主。

那些時日，一直是靈靈在陪我。

可竟因為蘭煙的一句不喜歡，他便隨意將靈靈處置了。

那一日，我瘋了一般地衝入混沌天，像無頭蒼蠅般尋找靈靈。

混沌天內一片混沌，沒有仙氣，甚至還有許多不成形的瘴氣。

等我找到靈靈時，它已經被瘴氣啃噬得不成兔形，雪白的皮毛也被染成了黑色。

我渾身顫抖地把它抱在懷中，心底彌漫的，不知是恨還是悲愴。

那一日，我抱著靈靈的遺體回了月宮，為它引魂度化。

那一日，寒冷的月宮下了大雪，雪花綿延不盡，仿佛也在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