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瑩,你聽著,我……大概時日無多了。」
「你不許說胡話,我會想法子,你不要認罪,會有轉圜……」
她嘴上說得厲害,手卻握得緊。
我靠在她的手上,艱難地繼續說著:
「紅瑩,去貓兒胡同裡找賣豆腐的王娘子,點心鋪子的房契在那裡,還有我這些年存的錢,都放在董記錢莊,一半兒都是存的你的名兒,還有一半兒的錢票都在給王娘子的包裹裡,你幫我給王娘子,請她幫我照看朝朝。」
「告訴朝朝,娘親很愛她,但是娘親,沒辦法陪她了。」
「我告訴你,這話我不會幫你說,你得自個兒出去說,我可不管你這闲事。」
我知道,她一向都是嘴硬心軟,一如當初的二十兩銀子。
她一定,會幫我的。
「抱歉,紅瑩,我真的盡力了。」
「我好累,好累……」
身上的傷,好疼,好疼啊,我不知道紅瑩是什麼時候走的,隻記得她走前,讓我不要放棄。
我就這樣睡了去。
每天都要受刑,好疼,我這樣想活的人,第一次,那麼想死。
我想去找那瓶毒藥,卻死死地昏了過去。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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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我不是流雲,也不是逢春,隻是一個自由的人。
……
半夢半醒時,我感覺到,我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
有人在我耳邊喚我,那聲音很溫柔,又帶著憐惜。
「逢春,是我,我回來了。」
睜開眼,看見的是陳桓焦急的臉。
想開口說話,但喉嚨太過幹澀,卻發不出聲。
「別急著說話,大夫說了,你要好好休養一段時日。」
他一面說,一面將我扶起,一隻手又端起小案上的水喂給我。
喝了水,總算舒適了許多。
他又扶我躺下,我還想開口,他卻伸出食指,輕輕堵住了我的唇。
「別怕,所有事,我會處理妥當。」
他如此說,我便安心睡了。
這一睡,便又是兩日。
迷迷糊糊期間,我知道,陳桓來陪過我許多次。
隻是我睜不開眼。
我徹底清醒後,才知,陳桓將我帶回了他的府宅。
他的親信說,大戰告捷,他被封了豐勤將軍,而這宅子,正是聖上新賜的府邸。
還說他一安頓好,便去尋我,聽聞我出了事,又馬不停蹄地去府衙救我。
大約是變數來得太快,我一時還未能適應。
隻等到傍晚陳桓歸來,我定了定心神,才同他相見。
一見我,他就焦急地走來:「院裡風大,身上傷還未好,怎麼就出來了。」
我後退一步,朝他一禮:「多謝將軍救命之恩。」
他大抵意識到方才失態,正了神色道:
「害你之人,已死,那府尹我也打了招呼,再不敢尋你麻煩。」
「劉二根,死了?」
「是,我殺的。窮兇極惡之人,該殺。」
胸中鬱氣盡數卸下,到如今才覺,當真是,死裡逃生了。
我垂眸沉思間,耳畔傳來陳桓很輕的聲音。
「逢春,你別怕,往後都有我。」
抬眸,對上他的眼……
16
為了不嚇到朝朝,我在陳桓的府中住了一段時日。
待傷養好了才回到鋪子。
這段時日,我也了解清楚了所有事情。
那日陳桓衝到牢裡救了我,還不動聲色地殺了劉二根。
他是剛為大魏立下汗馬功勞的豐勤將軍,明面上看,我的案件本就是一場冤案。
更何況他們還濫用私刑,試圖屈打成招。
聽聞那名府尹被降了職,調任到了北地。
至於孟婉清,他是戶部侍郎的夫人,這案子查到她那裡,她也隻能謊稱是認錯了人。
一句並非有意,便也不了了之了。
剛到鋪子,就見小丫頭朝我撲來:「娘親,你可算回來了,朝朝好想你。」
沒等我說話,這丫頭又朝我身後瞅:「娘親,爹爹呢,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爹爹?」
也難怪,這段時日陳桓每日都會去王娘子那裡陪朝朝。
但我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隻能謊稱陳桓公事在身,得空了自會來陪她。
她這才作罷。
卻沒料到,我這剛回鋪子第一晚,陳桓就上了門。
「爹爹。」朝朝歡快地朝他跑去。
氣氛莫名地怪異,我不知該說些什麼。
「娘親娘親,爹爹來了,爹爹來陪我們了。」
我站在一旁,隻能尷尬地笑。
實在受不了,轉身進了廚房。
端著飯菜出來時,就聽見陳桓拉著朝朝的小手在說話。
「朝朝說的是,爹爹也想和朝朝,還有娘親住在一塊。」
「好啊好啊……」
我隻能清咳一聲。
陳桓卻是看著我,眼眸幽深,良久,才笑道:「逢春,可以嗎?」
「可以什麼?」
良久,我隻能無奈道:「鋪子裡有客房,你想陪朝朝,可以留下來。」
「好。」
陳桓就這樣留了下來,他如今在神樞營任職,每到傍晚時,便會回到鋪子。
朝朝會纏著給他念書,鋪子歇業晚,他也會來幫著打雜。
廚娘小青同我相識多年,同朋友一般,看了都笑:
「逢春姐,你和你家相公感情真好。」
哪裡感情好了……
我突然意識到,從前他在邊塞,這層關系這樣不打緊,如今在一個地方,朝朝也越來越大,總不可能一直這樣隱瞞下去。
我決定同陳桓商量商量,尋一個合適的法子告訴朝朝。
於是晚間朝朝歇息後,我約他去州橋處談談。
燈火闌珊,他著了一身天青色圓領窄袖袍,格外顯人精神。
路上還偶遇了幾名相熟的街坊,還打趣了幾番。
我想,不能等了。
然而,他卻先開了口。
不過,說出的話卻並非我的意料。
「逢春,若你願意,我們真的成婚可好?」
這些時日,我並非一點都未察覺,但如今親耳聽見他這樣說,我還是有些有些驚訝。
「你是為了朝朝嗎?」我問。
「不是,是為了你,因為我喜歡你。因為你值得。」
「從很久之前。」
他從懷裡拿出了那枚當年我還給他的玉佩,牽起我的手,輕輕放到了上面。
幾乎是脫口而出,我說:「我不為妾。」
他目光一頓,看著我眸光柔和:
「我娶你為妻,隻你一人。」
我偏了頭,看向河岸的花燈:
「可你是將軍,我的身份,你知道。」
「那又如何,我從不在乎。我隻在意,你的心意。」
……
那晚,我沒給陳桓答案。
但我卑劣地利用了這份情誼,讓他幫了我一個忙。
而他,也答應了我。
17
紅瑩出劉府那日,我去接她。
是陳桓去尋了劉保,用豐勤將軍的身份和二百兩銀子,要回了紅瑩的身契。
出劉府時,紅瑩什麼都沒帶。
她說,如今有了自由,什麼都好。
那張身契被她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她跟著我,一起回了鋪子。
我喚她一聲姐姐,朝朝喚她姨母。
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朝朝不知何時,小小丫頭,卻也變得如此聰明。
那晚我哄她睡覺,她將腦袋埋在被窩裡,聲音小小地:
「娘親,其實我知道,我不是你和爹爹的孩子,對不對。」
我愣住了,想了想,也決定不再隱瞞。
「是,但是朝朝要記得,娘親和爹爹都會永遠愛朝朝。」
「那娘親也要記得,朝朝也會永遠愛娘親。」
好像日子這樣一天天過,陳桓偶爾, 會帶著一些朝朝喜歡的東西,來鋪子。
他會陪著朝朝做夫子留下的課業。
會幫著打掃鋪子裡的衛生。
他沒有再提那晚的事。
但我們,都心照不宣。
我告訴他,我或許要好好想想。
我能看見他的誠心,但也希望自己的真心,是無關其他的。
無關他數次相助的恩情, 能承擔和跨越身份差距帶來的壓力與鴻溝。
情愛不能是一時興起, 活到如今,我希望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出自本心。
年關將至,我和紅瑩提前將鋪子歇了業。
早早地置辦了一堆年貨。
某個清晨, 我起了早,推開二樓房間的窗。
低頭, 就瞧見了一個人。
「逢春……」
陳桓手裡提著一個紅燈籠,腳踩著木梯,鬢發還染了些晨霧的湿氣。
「你怎麼……」
明明天寒地凍,我卻覺得面上很熱。
「本想偷偷幫你們掛好燈籠的, 倒是巧,給你看見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從前覺得這人生了張兇相, 如今卻覺得, 面上似虎,內裡似貓。
心裡莫名地柔軟。
於是我輕聲道:「小將軍,往後,一起走吧。」
小小番外
1
成婚前,逢春將過往都告知了陳桓。
她想, 既然做了決定攜手一生, 便要坦誠相待。
她也想過,或許陳桓聽了那些事,會心生後悔。
但她不怕, 大不了同從前一般, 她和紅瑩守著鋪子, 也一樣能好好過活。
她說起她是如何殺那劉二根,如何放的火。
如何一個人,掙脫命運的束縛。
陳桓就在一旁, 安安靜靜地聽她述說。
待她說完後, 隻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他說:「逢春, 你很勇敢。」
2
逢春同陳桓成婚那日,還請了貓兒胡同的舊鄰。
陳桓沒有父母, 便請了紅瑩坐主位。
紅瑩起先不肯,是陳桓說, 長姐似母, 這是她和逢春之間的情義。
那是場熱鬧又沒有拘束的婚宴。
陳桓的兄弟都是灑脫的兵痞子,不拘小節。
貓兒胡同的舊鄰都是愛熱鬧的熱心腸。
人人都知,劉二根是出了名的酒鬼,前後曾打死過兩任妻子。
「「錦」晚間,陳桓拿給逢春一個錦盒。
說是戶部侍郎林砚送來的賀禮。
說到林砚,陳桓便提到了孟婉清。
聽說孟婉清的父親牽涉當年江陵賑災銀的舊案, 被貶了官。
而孟婉清也被林砚送回了江陵老家, 一生為族人守祖宗祠堂。
逢春打開錦盒,裡面是一隻銀簪。
逢春看著眼熟。
似乎是那年,林砚在孟府廊下, 手中所拿的那隻簪子。
錦盒之中,還有一張字條。
「小流雲,祝你幸福。」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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