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想起剛剛在殿中見到的一切,心情猶如沉潭死水。
那個白玉桌子確實是師尊。
半死不活,以那樣一副扭曲的形體,苟延殘喘了幾十年。
而我那素未謀面的師祖,也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千年前,剛剛飛升的師祖胸懷大志,立誓在仙界有所作為,以此拯救天下蒼生。
凡人皆說他道心純淨,無堅不摧。
於是諸仙活生生剖出師祖的心,制成堅韌耐用的燈芯。
日日以靈焰炙烤灼燒,殿中長夜從此便亮如白晝。
燈罩上那一抹扭曲的焰影,便是師祖日日在痛苦中煎熬的魂靈。
我歷經千辛萬苦飛升上界,本以為苦盡甘來,復仇有望。
誰知隻是從一個任人宰割的砧板上,跳到了另一口我為魚肉的油鍋中。
盡管人修飛升人數極少,但萬年前飛升的仙君代代繁衍,早就形成了樹大根深、盤根錯節的勢力。
仙君誕下的子女,天生便有仙籍。
所以即使自身資質難以與新飛升的人修相較,他們仍能憑借家族的庇佑,輕松通過試煉與天劫。
然後被授神石賦予神力,成為新一代高高在上的仙君。
而辛苦修煉的人修,則會在剛剛飛升,還滿心歡喜與抱負的時候,被已經具有神力的仙君們憑心情任意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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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神石已被仙君們壟斷,不許修煉者靠近。
人修本身的靈力再高,也難以與真正的神力抗衡。
當丫鬟侍婢已算最好的結局,更多的修仙者被煉成了仙君們日常所用的器具。
如一塊面團般被揉長搓扁,受術者卻全程清醒,所有痛覺都敏銳無比。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軀體被鑄成桌子板凳、太師椅、雕花床。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仙尊的默許甚至縱容下,這樣的情形延續了千萬年之久。
權力在手,但如果無法時時在他人身上彰顯,便如同錦衣夜行,無趣得緊。
仙君們高高在上,又有著無比漫長的壽命,怎會讓自己陷入無聊無趣的泥淖?
在他們眼中身份低賤的泥腿子人修,不就是最好的樂子嗎?
「看樣子,你已經全都明白了。」仙侍細長的眼睛戲謔地覷著我,「我也是人修飛升,論起來你我也是自己人。看你還頗有幾分姿色,不如跟了我,我還能保你去脾性溫和的主子那裡做個婢女。」
他呼吸撲在我頸側,像腥臭湿熱的蛇信舔過,「不然,就等著跟你的熟人一樣的下場吧。」
自己人?
是啊。
關鍵時刻為虎作伥、刁難同類的,往往便是這種所謂的「自己人」。
在人界時,我所在的國度經歷過分裂與戰亂。
在混戰中,也見過不少跟他一樣的人。
普通人的災難對他們來說,恰恰是晉身求榮的階梯。
唇角漾起漣漪,我答得平靜:
「是啊,如果無人依附,好像的確會很慘。
「但如果注定要做攀緣他人的菟絲花,我為何不選高大的喬木,單單瞧上你這根瘦不拉幾的病枝?」
仙侍的表情凝滯了一瞬,像戲臺上的人突然被揭掉面具般無措。
仙界有勢力的家族就那麼幾家,門閥間多為近親結姻。
所以誕下的兒女一代不如一代,甚至天生靈識有缺,隻能以神器溫養。
同樣身份尊貴,女仙也不屑對夫君應承討好,更懶惰在修飾容貌上下功夫。
據師尊說,因美貌被看上的修者也不是沒有,但由於沒有神力不能誕下仙人後代,充其量隻能算作承歡的寵物。
玩膩了就會被丟掉,下場非瘋即死,往往比做奴婢還慘。
仙侍也很快想到了這一層。
他氣惱地嘲諷說:「那我這根病枝,就等著瞧你怎麼給仙君當狗了。」
7
仙侍將我丟在半路後,我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這幾個時辰以來的所遇所見,都讓我大為驚駭,無所適從。
雖然對威脅我的仙侍嘴硬,但實際上我也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
「瑤琴,是你嗎?」
瑤琴?那是我大姐的名字。
我猛然抬頭,竟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環珠綴玉,峨袍緩帶。
那個將我大姐做成坐騎獸、自己坦然飛升的姐夫,風焱。
周身散發著淡淡神力光暈,看來他已順利通過情劫,位列眾仙君之一了。
見我不回答,他有些焦急地上前幾步,緊緊攥住我的衣袖。
「瑤琴,自從你離開之後,我想你想得快瘋了。
「你如今飛升,一定是又得了別的機緣,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
「前塵種種你都忘了吧,往後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他心魔作祟,想我大姐想瘋了?
真是罪有應得。
我是幾個姐妹裡與大姐長得最為相似的,外表年紀看起來又與那時的大姐相仿,他弄錯了也不奇怪。
我剛要把袖子抽出來,又聽他說了下一句:
「你可能還不知道,上界人修日子都不好過。隻要你願意,我會向仙尊爹爹求情,將你配作我的正妻……」
我猛地將手抽出來。
「難道,仙子並不是……」
風焱臉上現出遲疑的表情,尷尬地後退半步。
下一秒,我指尖捻著垂至肩膀的一绺碎發,俏皮地側頭打量他。
風焱一怔,神情逐漸變得激動。
因為這是我大姐的標志性動作。
「郎君既有此願,我又怎會不依?」
真是瞌睡有人遞枕頭。
本以為是哪位有權有勢的仙君後代,沒想到他竟是仙尊之子。
這份錯位的愧疚,或許可以讓他心甘情願為我辦些事。
半個時辰後。
我回到了給人修暫住的汀蘭閣。
東閣中除我之外,還有兩個已經來此千年的人修。
一個瘋瘋癲癲,一個膽子極小。
膽子小的那個觀察我許久,才戰戰兢兢上來搭話:
「道友,我這裡有毒草,食之可使容顏浮腫青紫。
「你快快吞下,趁那些神仙看見你的臉之前……」
見我不言,她又急急辯解:
「我沒有壞心,隻是人修想在這裡生存,需得萬分謹慎……」
我看向她破碎骯髒的衣裙,裙擺沾著陳舊的血漬。
自身難保,卻還擔憂著同為人修的我的處境。
「我知道。隻不過這張臉,對我來說還暫時有用。」我笑了笑,將一個東西塞到她手裡,「拿著這個,可以保護你暫時安寧。」
是剛剛風焱給我的寶物,他的本命護心鎧。
女修者哽了一下。
她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個珍貴的神器,有些苦澀地說:
「原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多此一舉了。道友莫怪。」
我沒有理會話中的落寞與暗諷,拍了拍她的手道:
「同是天涯淪落人,但我們人修生來敢與天爭命,不會一直淪落的。
「隻是不知,若有朝一日執劍在手,你們還有沒有血洗天河的勇氣?」
女道友愣怔一瞬,搖搖頭道:「人不可勝天,以前不是沒有試圖反抗的修者,但總是贏不了的。
「既然贏不了,又何必叫醒金籠裡的睡鳥,空給大家希望?」
「你自己贏不了,我自己也贏不了。」我道,「但如果將鳥群全部喚醒,便未必沒有將這金籠拆毀的希望。」
她苦笑一聲,別過臉去。
低頭不語,眼中仍是一片枯槁的黑潭。
但我分明看見那烏壓壓的潭水下面……
有什麼光影一閃而過。
8
三天後,仙尊的賜婚旨意傳遍全界。
然而賜婚的對象,卻不是我和風焱。
而是仙尊他自己。
「瑤琴你放心,父尊答應我了,儀式隻是演戲。畢竟仙界有規定,人修隻有成為仙尊之妃,才能被破格授予神力。
「有了神力,你以後便能承受住仙君的寵幸,順利誕下天生仙人。」
風焱撫著我的額發,細細解釋緣由。
「以後你雖名義上是我的母妃,實際上卻能與我成雙成對。父尊常年閉關修煉,不會幹擾我們的。
「若你擔心那些世家的輿論,可以盡管放心,他們不敢對我有半分置喙……
「我們的孩子,在我之後,也會成為未來的新仙尊——」
我突然笑出了聲。
笑他的天真。
風焱眼眸溫柔地看著我。
「你也很高興,是不是?」
「我是在想,按你爹的意思,我誕下的兒女確實有可能成為新一代的仙尊。」
「但,是不是你的孩子,就不一定了。」我笑說。
「你什麼意思?」他略顯慍怒。
「郎君,你想呀。」我倒在他懷裡,軟綿綿地向他脖子吹氣,「仙尊那麼厲害,我又有了天妃的名分,若他日後反悔強迫於我,你待如何?」
「父尊他是品質端方的翩翩君子,怎會行此下流之事!」
我委屈道:「在人界時,曾有相師說我命格極陰,是萬年難遇的絕佳……爐鼎。」
風焱不說話了。
他最了解自己的父尊,知道他平生不近女色,但最喜精進修為,甚至有時不擇手段。
倘若仙尊早就看出我的體質,我說的那種情況,極大可能在他的謀算之內。
「若真有那時,即使我拼死抵抗,也難以與仙尊抗衡……」
我淚眼蒙眬地靠在他的頸窩中,湿涼的淚水猶如冰冷的蛇信,「我心裡隻有郎君,隻是不知道郎君,是否要為了前程再棄我一次呢?」
重逢這些日子以來,為了避免提早消耗姐夫的愧意,以前的不愉快我隻字未曾提過。
他的內疚無處釋放,在憋悶中愈演愈烈。
此時這句話一出,便是絕殺。
果不其然,風焱身體僵直,十指卻漸漸握拳。
「瑤琴,我既答應娶你為妻,便絕不會再負你第二次。
「我風焱在此立下心誓,如違此約,寧受天誅地滅!」
9
十日後便是婚宴。
元華仙尊身著赤紅婚服,俊美無儔的臉龐與風焱極肖。
諸仙雲集,仙樂陣陣,曲水流觴。
一曲終了,大家意猶未盡。
下一個流程,居然是仙尊當眾與我行周公之禮。
凡間確實有此說法,在用爐鼎修煉時,倘若有人觀禮,採陰補陽之力將會大大增強。
更何況在場觀禮的是諸位身負神力的仙君。
仙尊望著我的身體,眼中是化不開的對精純靈力的貪婪。
他對力量的追求與痴迷,已經到了極限。
明明已經是天界至尊了,這是在怕什麼呢?
諸仙飲酒興致高漲,此刻更是面色潮紅,看得興奮不已。
眼看仙尊一把撕開我的嫁衣,即將把我拆吃入腹——
那赤金嫁衣下露出的赤裸皮肉,竟然異常精瘦健壯。
連腹肌好像都比仙尊自己的多兩塊。
蓋頭下的不是我,分明是個男子。
「風焱?放肆,你怎會在此!」元華剛剛服下催情丹藥,此刻隻能極力壓制住胸膛的起伏,恨鐵不成鋼地低吼。
「父尊要當眾羞辱我的女人,難道這樣的理由還不夠嗎?」
風焱冷冷撕下身上殘餘的布片,「父尊閉關千年,天界事務皆由我和幾個弟弟輪流打理。既然無心政務,不如早日退位給兒臣,您也好安心精進修為!」
「黃口小兒,你懂什麼政事?!風拓風意何在?」元華破口大罵,他試圖運氣,卻發現神力正以驚人的速度消失。
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他今日服下的催情丹藥裡,早已混入了二姐生前制出的醉仙散。
諸仙剛剛豪飲的酒水中,也都放了此物。
這藥會使仙人神力暫時封存,但隻有一炷香的效力。
「父尊可是在找,我那兩個愚蠢的弟弟?」風焱輕笑,「忘川河畔,彼岸花開。他們昨夜被我抽去神格,此時怕已喝了孟婆湯,入畜生道歷練了。」
「他們可是你親弟弟!」
「您不也是我親父尊嗎?卻還是強搶兒媳,悖亂天綱!」風焱面色不虞地喝道,「大伙聽著,元華仙尊年歲已高,無力繼續掌管仙界,我隻好順應天命,忍痛取而代之!」
說著,便用捆仙索將失了神力的元華緊緊捆住。
僅僅是綁起來?看來風焱隻想把仙尊幽閉。
讓仇人這麼苟延殘喘地活著,我可不依。
我戴著一張新臉,身著嫁服,緩步登場。
風焱不明就裡。
可在場的大多數老仙以及元華仙尊本人,都瞬間臉色蒼白。
「夫君,這些年你過得可還自在?」我陰惻惻地垂眸看著元華,「自從你殺了我以後,可還曾想起過我?」
元華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不對,你死了,你死了!你的魂魄被噬魂獸吃得一幹二淨,不可能還在這裡!」
我撫摸著自己這張臉,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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