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崢是我帶出來的，我太清楚宋崢有多強，職業賽場上無庸才，可即便人人都是天才，宋崢也是最亮眼的那一個。

我隻希望今天 UG 不要輸得太慘烈，影響到接下來的比賽的心態。

上場前我拍了拍江照的肩膀，特意叮囑他：「輸了也沒關系，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江照覷著我拍過的肩膀，意味不明道：「你一直都這樣相信宋崢會贏是嗎？」

我被他問得一怔，又聽他繼續說：「但以後，你該相信我會贏了。」

他轉身上臺，聚光燈瞬間爭先恐後地打在他身上，光影之間，我聽到主持人大聲說：「讓我們歡迎 UG 新人 AD 江照！」

臺下竟也有掌聲雷動。

11

比賽剛開始的時候，勝率預測是 93 比 7。

OG93，UG7。

滿屏的彈幕隻找得出一句好話。

「江照長得好帥。」

還好隊員看不到。

主持人也很懂，鏡頭一直切給下路射手。

好看的臉旁邊還是一張好看的臉。

一直噴來噴去的彈幕也忍不住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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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電競圈也算是吃上國宴了......」

「崢子，照子，就當是為了我，一直打下去好嗎？」

「退一萬步來說，就不能兩個人都贏嗎？」

但五分鍾後平靜的局勢終於打破，下路的江照突然單殺了宋崢。

彈幕短暫停歇然後猛地迎來了更強烈的爆發。

「臥槽，照！」

「感覺有人開了。」

「宋崢今天是在用腳玩遊戲嗎？」

但也有很多人在說江照不過是運氣。

的確，剛剛那波運氣成分很大，向來打法穩健老練的宋崢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上了頭，在江照血量狀態還不錯的情況下竟然想越塔單殺江照，結果被宋崢躲掉關鍵性技能後漂亮反殺。

所以彈幕短暫狂歡後更多的人還是在唱衰江照。

「宋崢今天是人情局。」

「給新人一點溫暖。」

「宋崢真體面人。」

但三分鍾後。

宋崢又被江照單殺了。

雙方輔助都去遊走了，沒進塔，裝備等級都差距不大，這波單殺清晰直觀得找不到任何借口。

「我草這個操作！新王登基！」

「簡禾哪裡找來的真神......我就說簡禾抽卡一向可以的！」

「到底是誰在吹宋崢？宋崢的狗再叫？！」

也還有嘴硬的：「對線厲害又怎麼樣，團戰來碰碰就知道了。」

「宋崢兩槍給他做掉！」

宋崢團戰的確一向可以的。

這也是我一直擔心江照的地方，團戰對專注力和操作意識的要求都更高，對 AD 射手來說往往一個不注意就得暴斃。

五分鍾後龍坑處開始一波小團戰。

我心驟然提起。

本來沒抱多大希望的一局比賽，因為江照的幾波亮眼操作，和他那一句：

「你該相信我會贏。」

我竟然真的忍不住開始期待。

贏下來吧，江照。

12

如果說宋崢的打法是穩健冷靜的射手，那江照就是另一個極致。

試訓的時候他就常常以身試險，踩鋼絲一樣的打法，用極致的操作在人群裡打極致的輸出，但凡一個走位失誤就要滿盤皆輸。

可他偏偏技術登峰造極，從沒失誤過輸過。

過剛易折，我最初本想讓他改變打法。

但我想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驕傲，吃點虧，人才會變。

可這波團戰打完。

我看著絲血五殺的江照。

聽著全場為之震撼歡呼聲。

開始有點迷茫了。

江照五殺完後隨意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忽然望向攝像頭。

像直勾勾望向我。

我心莫名漏跳一拍。

13

這局依靠前期的經濟優勢滾起雪球，很快就結束了比賽。

江照最後甚至把宋崢堵在泉水裡殺得出不來。

鏡頭裡宋崢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形容。

他緊抿著唇，下颌緊繃成銳利的直線。

彈幕肉眼可見地減少了很多。

偶爾幾條飄過：「媽的，老子不是在做夢吧，宋崢被第一次上場的新人 AD 堵在泉水殺？！」

「我草收手吧阿照，老子心疼宋崢......」

「江照你不要命了，贏得這麼輕松，會讓我覺得我上也行......」

「宋崢：別打了，已老實，求放過。」

解說從最開始明顯偏向宋崢到最後已經淨化成了照吹。

甚至最後說出名言：「今天我見證了神的誕生！」

聽得我心驚肉跳的。

但真的贏了。

我們贏了。

比賽結束後，雙方選手還有個握手環節。

但宋崢無視了江照伸出的手，直接越過了江照。

江照坦然收回手，也不怎麼在意。

下了臺，有兩個和我相熟的隊員激動地過來抱住我：「禾姐，我們贏了！贏了！」

「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會輸，但偏我們爭氣！」

我也覺得高興，拍了拍他們的肩：「好，晚上大家慶祝一下。」

幾個人便歡天喜地走了，剩下走在最後的江照。

他站定在我面前幽幽望著我。

我：「恩？」

「怎麼了？」

良久，他才悶悶道：「他們抱了，我還沒有。」

「？」

他伸出手，182 的個子驀然將我包裹在寬大的懷裡。

清冽的薄荷氣味迫不及防地湧入我的鼻尖。

激得我一凜。

我忙推開他，莫名亂了陣腳：「好了，我們也快走吧。」

不過是個慶祝性質的擁抱而已。

我在慌什麼。

14

因為回去還要忙比賽復盤，晚上的慶功會我並不敢多喝，笑著聽著隊員得瑟：「以前宋崢狂得沒邊了，完全不把我們當人看，今天第一次看到他被對位爆殺，舒服了。」

「你看到他那時候的表情了嗎？笑死我了。」

有人拿著宋崢當時的視頻回放看：「你看他這個表情，眼睛都紅了！」

「爽死誰了？爽死我了！」

我笑容卻不自覺淡下去。

「禾姐，你別怪我們不喜歡宋崢，他性子冷，脾氣臭，除了對你言聽計從有個笑臉，對我們其他人簡直是罄竹難書！！！」

我搖搖頭，隻說去趟洗手間。

畢竟是我養了三年的選手，那些是非我不願為他辯駁，可時至今日，我仍沒辦法不因為別人說他不好而感到難過。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我準備回到席間，卻在拐角處猝不及防撞上一對正在接吻的情侶。

他們吻得難舍難分，耳鬢廝磨間男生的臉轉向我，正是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臉。

宋崢。

視線和我對上的那剎那，他指尖微僵，眼裡閃過瞬間的怔愣。

煩躁、慌亂、無措，那些我看不懂的情緒在他眼裡一點點翻湧。

女孩似也感覺到了什麼，想回頭望向我，可下一瞬，宋崢將女孩的頭扣在懷裡，更深地吻了下去。

眼睛卻看向我。

忽地眼睛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蓋住。

那人掌心溫潤，隔著衣服握住我的手腕：「非禮勿視，走了。」

聽出是江照的聲音，我停下掙扎，隨他拉著我走。

卻被另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叫住：「簡禾！」

「你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腳步一頓，推開江照的手。

「本來是有的。」

「我本來想和你說，狀態起起伏伏，人生沒有一帆風順，輸了一場比賽而已，不必太過傷心。」

我望向被宋崢護在身後的女孩。

她被保護得很妥當，甚至於我看不到她的臉。

「但看你這麼激情似火，也不像傷心的樣子。」

宋崢臉色兀地蒼白下來，他張了張嘴，半晌卻沒說出一個字。

倒是他身後的小姑娘，許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不對，從他身後悄無聲息地探頭出來望向我。

驀然四目相對。

我怔在原地。

那小姑娘，竟長著一張和我七分像的臉。

「宋崢......這算什麼？」

15

一年前的時候，宋崢當時的隊友曾問我，在我心裡，宋崢算什麼？

算什麼？

算並肩作戰的伙伴，算相依為命的戰友，算需要照顧的弟弟。

那人瞬間就臉色不對勁起來，問我：「如果宋崢喜歡你呢？」

我不知道宋崢就在一牆之隔的門外，想了很久才笑著搖頭：「很難想象，我比宋崢大了四歲，他太小了，在我心裡他還是那個需要照顧的小孩，更別說我們在一起了。」

「我現在也不想考慮感情問題，我隻想拿冠軍。」

那人頓了頓，又問我，「那拿到冠軍後呢？你有什麼打算？」

「拿到冠軍？那我應該就功成身退了吧。這些年太累了，拿到冠軍後這教練我估計是一天都當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宋崢那時候怎麼想的，我隻知道半個月後，宋崢有了女朋友。

他極喜歡那個叫小舟的女孩子，總愛在我面前提起她。

直到有一次他喝得醉醺醺地來找我。

他倚在牆邊，發梢像是沾了水，他輕聲說他剛剛吻了小舟。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我，一眨也不眨，說給我聽的時候，卻不像是高興的。

像是在等我的反應。

於是我說：「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小舟，不要辜負了人家。」

宋崢過了很久才輕聲道：「好。」

原來宋崢，已經長大了嗎？

我想起宋崢的隊友問我如果宋崢喜歡我。

後來我忍不住想過的。

我怎麼想的來著？

哦，我想，應該挺有意思的。

16

那天晚上宋崢說他隻是太喜歡我，所以才會和小舟在一起。

也是因為太喜歡我，所以無法接受我拿到冠軍獎杯後離開。

所以他寧願輸掉比賽。

他白著臉朝我走來，神情少見地惶恐不安。

我後退了兩步，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宋崢，你讓我覺得有點惡心。」

宋崢頓時僵在原地。

17

後來江照把渾渾噩噩的我送回了家。

他在門口看著我，想說什麼似的，最終卻隻是說：「好好休息。」

我點了點頭，關上門。

光影消失，黑暗瞬間吞沒我。

呆愣了會，我拿出電腦看比賽回放，準備做復盤。

可手卻一直止不住地抖。

宋崢的話一直在我腦海裡一遍遍回放。

所以，讓他想輸掉比賽的，導致比賽最後輸掉的原因。

竟然是我？

太荒唐了。

我莫名笑出聲來，笑聲蕩在空蕩蕩的房間，混著鹹湿的淚水一起吞之入腹，苦澀得腸胃都燒灼起來。

我從十五歲開始接觸 KOL，十八歲開始嘗試打職業。

我打過雜，幾乎是倒貼錢籤約俱樂部，在替補席坐了半年才有第一場比賽打。

我記得很清楚，我一共打了八場比賽，輸了六場，一共被殺了三十二次。

第二年，我就算倒貼錢也沒俱樂部再願意籤我。

人有時候沒辦法不承認，天賦的差距是沒辦法彌補的。

勤奮沒辦法讓我反應更快，努力沒辦法讓我操作更好。

每一次次的被擊殺，都無不讓我意識到。

我根本不夠層次站在那裡做他們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