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的第 47 年，本該戰死的夫君突然出現。

我撲進他懷裡失聲痛哭，他卻有些尷尬的將我推開。

「阿南，我另娶了。」

我止住了哭聲，這才發覺顧言炳身後還站了許多人。

一個偎依在他身旁容光滿面的婦人，三個長得與他年輕時如出一轍的少年。

我滿腔悲憤，一怒之下燒了整個屋子和御賜的貞節牌坊。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大婚當日。

面前之人滿眼深情的看著我，正準備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阿南，等我回來。」

我冷漠的把他推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顧言炳，別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不論你是生是死，我都要再嫁！」

1.

我 63 歲的那一天，府裡突然來了一個人，聲稱自己是將軍府的主人。

我聞訊走到門口，心髒也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隻一眼，我便認出了眼前之人。

我扶著蘭兒的手，顫巍巍的朝那個人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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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人的輪廓漸漸清晰，那張臉也與夢中的面孔重疊在一起的時候，我的眼淚也不受控制的溢滿了眼眶。

這麼多年，我終於等到了他。

顧言炳，我死了 47 年的夫君。

蘭兒擔憂的看著我。

「小姐，莫不是認錯了？」

不會錯，不會錯。

掛在屋裡的畫像都差點被我摸破，心心念念了 47 年的人，他的所有早已刻在了我的心間，如今他就在我面前，我怎會認錯。

我一步一步的走上前，聲音也止不住的顫抖。

「夫君，是你嗎？你回來了嗎？我就知道你沒死……」

對面的人有些發愣的看著我，半晌後才含糊不清的開了口。

「你是……阿南？」

我不停的點著頭，所有的委屈瞬間傾瀉而出。

我跌跌撞撞的撲進顧言炳的懷裡，哭的泣不成聲。

「是我，我是阿南。夫君，這麼多年你去哪了，爹娘都走了，你怎麼才回來啊……」

顧言炳尷尬的拍了一下我的背，隨即不動聲色的用臂肘把我推開。

「阿南，我另娶了。」

哭聲戛然而止，有什麼東西似乎在瞬間崩塌了。

我難以置信的抬起頭，這才發覺到顧言炳身後還站著幾個人。

一個保養得當容光煥發的婦人，三個長得和年輕時候的顧言炳如出一轍的少年。

顧言炳自然的拉起那婦人的手，那婦人也微笑著依偎在顧言炳的身旁。

「阿南，這是司瑤，我的妻子，日後她便是這府裡的主人了，你要與她好好相處。」

我如雷擊般呆楞在原地。

她是妻子，是主人，那我算什麼？

等了 47 年，念了 47 年，沒想到到頭來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不甘心的揪住顧言炳的衣領。

「顧言炳，你騙我的對不對，你不會這麼對我的對不對？！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麼可能會另娶？」

顧言炳不耐煩的推開了我，看我的眼神也透露著厭惡。

「父親母親都知道，更何況你守著將軍府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也是時候該把好日子還給瑤兒了。」

他小心的將那個婦人護在了身後，那婦人一雙碧色的眼眸得意的挑釁著我，他們的幾個孩子也齊刷刷的擋在那婦人的身前，伸手把我推倒在地。

我跌坐在地上，身上的力氣仿佛一瞬間被掏空。

好日子？我背負著克親克夫的汙名侍奉公婆操持內院，忍氣吞聲了一輩子，到頭來竟成了他們口中的好日子？

我擦了擦眼淚，有些癲狂的大笑著從地上爬起來。

「顧言炳，你們告訴我啊，你另娶了你們為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可以放手的，可是你們何苦讓我等了一輩子！47 年啊，你知道這 47 年我都是怎麼過的嗎？」

我把自己鎖在屋子裡，毫無形象的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頭頂上懸著的貞節牌坊看起來也甚是諷刺。

牌匾為聖人親自提筆，那幾個鮮紅的大字灼的我眼淚直流。

我憤恨的抓起桌上的茶盞奮力朝牌匾砸去，又把屋裡的東西通通砸了個稀巴爛。

這一場鬧劇，是時候該結束了。

蘭兒急得在門外不停地拍門，哭著喊著求我出去。

我猩紅著眼點燃了整個屋子，熊熊烈火中，那塊御賜的貞節牌坊也轟然坍塌，與我一同化為灰燼。

恨！我好恨！

如果有來生，我魏嘉南，隻為自己而活！

2.

再次睜眼，入目的大紅喜色讓我晃了神。

我呆呆的環顧著四周的一切。

紅綢暖帳，龍鳳紅燭。

鳳冠霞帔，嫁衣如火。

這分明是我大婚時候的場景，眼前的一切顯得熟悉又陌生。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在丫鬟婆子們的歡聲笑語中，顧言炳端著合卺酒向我走近。

他屏退左右丫鬟，站在我面前笑的如沐春風。

「此生固短，無你何歡，唯願一生一世一雙人。阿南，我終於把你娶回家了。」

我愣愣的看著眼前之人。

是年輕的顧言炳沒錯，此刻他眉眼含情，目光溫柔似水，繾綣有情。

他頭戴紅錦玉冠，身著大紅喜服，眼角眉梢都帶著笑，一如我記憶中那個清澈俊朗少年郎的模樣。

我搖了搖頭，難道剛才的一切是一場夢？

看我盯著他發呆，顧言炳點了點我的鼻間，輕笑著把合卺酒遞到我的手上，臉也湊到了我跟前。

「如何？娘子覺得為夫可好看？」

臉頰有些發燙，心卻莫名其妙的有點慌。

這話太過於熟悉，以至於我總覺得下一秒就要有人衝進來說敵軍入侵，顧言炳今晚非走不可。

我剛這麼想著房門便被人急促的敲響，一陣又一陣的敲門聲打破了室內有些曖昧的氣氛。

「將軍！將軍不好了，八百裡加急，西域叛軍重兵集結，胡人意圖東進，皇上命您即刻動身前往邊關御敵！」

手中的合卺酒應聲墜地，茶盞被摔得四分五裂。

不是夢，一切都不是夢，我是真的重新回到了大婚的這一天。

顧言炳會走，今夜過後我們就再也不會相見，他另娶新婦，兒孫滿堂，而我守著他的一幅畫和一句誓言渾渾噩噩的過了一輩子。

顧言炳臉上的神情頃刻間變得嚴肅。

他匆匆向門口跑去，半路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突然返回。

他拉著我的手，目光灼灼的看著我。

「阿南，等我回來！」

他急切的想把我摟進懷裡，卻被反應過來的我及時的用手肘頂開。

顧言炳滿臉不解的看著我。

我冷漠的推開了他的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顧言炳，別再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也收起你那虛無縹緲的誓言，不論此次你是生是死，我都會再嫁！」

3.

還沒反應過來的顧言炳被衝進來的李副將拉著離開，臨出門的時候他嘴裡還在喊著讓我等他。

一群人匆忙離開後，熱鬧了一晚上的將軍府突然間便安靜了下來，仿佛剛才的熱烈喧囂都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我脫下沉重的婚服，招呼蘭兒進來給我卸妝。

上輩子我守著顧家守著這個宅子，沒有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也耽誤了蘭兒的一輩子。

幸得蒼天眷顧給了我再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這一次，我必然要改變所有人的結局。

蘭兒是我的陪嫁丫鬟，她一邊小心翼翼的為我拆卸著珠釵玉環，一邊出聲安慰我。

「姑娘別擔心，此次事出突然，姑爺擊退敵人後肯定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笑笑不說話。

回不來了，顧言炳再也不會回來了。

此次大戰打了半年之久，雖然大樾勝了，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顧言炳帶的軍隊在婁山關這遭到伏擊，損失慘重，數萬將士身陷囹圄，若不是鎮南王帶兵及時趕到，婁山關一戰必定大敗，從而動搖國之根基。

但是鎮南王帶著援軍趕到的時候戰場已是一片狼藉，我軍死傷慘重，顧言炳也因此下落不明，大家都覺得他戰死了。

有傳言說顧言炳奮力廝殺到最後一刻，被敵軍俘虜後誓死不降，最後被虐殺而亡。

鎮南王帶回了他染滿鮮血的盔甲，我與婆母忍著悲痛為他立了衣冠冢。

當今聖上憐惜顧家世代忠勇，三代單傳的男丁也為國捐軀，便追封顧言炳為鎮西將軍，給我和婆母封了诰命。

我有了至高無上的榮耀，卻也被這榮耀禁錮住了一生。

可是沒想到時隔 47 年，顧言炳不但回來了，還和別的女子成婚生子，兒孫滿堂，幸福美滿了一生。

我卻被困在外深深宅院蹉跎了一輩子，最後葬身火海，含恨而終。

更可恨的是，我盡心盡力侍奉了一輩子的公爹和婆母居然都知道這件事，但是至死卻無一人告知。

如今想來，怕是當初的婁山關一戰可能有些問題，否則顧言炳既然沒有戰死，為什麼這麼多年不敢露面。

公爹和婆母既然知道兒子活著，又怎麼會容忍自己唯一的兒子流落在外。

電光火石間，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腦海中閃過，我氣的隱隱有些發抖。

婁山關一戰損失慘重，數萬將士馬革裹屍，莫非這一切都是顧言炳造成的？

蘭兒以為我冷，趕忙為我拿來了披風。

「小姐可是冷了？還是快些上床，奴婢服侍您休息吧。」

我一把抓住了蘭兒的手。

「我記得你有個表兄跟著鎮南王做事？」

鎮南王常年駐守邊疆，此次恰逢回京祭祀，眼下正在京城。

蘭兒不解的看著我，隨即認真的點了點頭。

「是，蘭兒的表兄是鎮南王府的侍衛，得王爺幾分信任。」

我不敢貿然行動，卻也不能放任不管，畢竟婁山關一戰，有多少將士因此丟了性命，又有多少家庭因此支離破碎。

為今之計，我隻有寄希望於鎮南王。

我努力回想著與鎮南王有關的一切，提筆寫了一封信塞到蘭兒手裡。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鎮南王，這封信務必要麻煩你表兄幫我送到鎮南王手上。」

4.

忙完一切以後已是到了深夜。

推開窗，帶著泥土香的氣息拂面而來，我這才發覺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我閉上眼讓細雨落在臉上，那觸感絲絲涼涼的，不免讓人覺得愜意。

上輩子我終日沉溺在失去顧言炳的痛苦中，等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竟不知這夏日的細雨原也可以如此喜人。

抬眸的時候，不經意間發現不遠處的樹上站了一個黑影。

那黑影直愣愣的看著我，嚇得我險些尖叫出聲。

四目相對之時，那黑影向我飛過來，隨即一個翻轉，腳步輕盈的落在我面前。

我穩了穩心神。

能在這個時間堂而皇之的來我院子裡又神出鬼沒不被人發現的，約莫隻有那位傳說中的鎮南王楚冥寒了。

我記得顧言炳以前同我說過，楚冥寒與當今聖上一母同胞，二人有著一張極為相似的臉，但是性情卻大相徑庭。

他說當今聖上愛民如子寬厚仁慈，而楚冥寒卻手段狠辣嗜血暴虐，是世人口中如鬼魅一般的存在。

說這些的時候，顧言炳臉上是毫不遮掩的厭惡。

可我卻覺得並非如此。

楚冥寒在戰場上從無敗績，令敵人聞風喪膽，十多年來守衛著一方疆土，在苦寒之地護著大越百姓的平安。

我雖怕他，卻也敬他。

思及此，我壯著膽子走上前去行禮。

「臣婦見過王爺。」

楚冥寒不看我，隻是自顧自地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說話的聲音也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夫人可知信口雌黃擾亂軍心的下場？」

我知楚冥寒說的是我書信裡的事，便也抬頭與他對視。

「臣婦沒有信口雌黃，況且臣婦隻把消息告知給王爺一人，何來擾亂軍心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