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狗本就瑟縮，傅思珩這麼大的動靜嚇得它夾起尾巴嗷嗷亂叫。

我不禁對它心生憐憫，這樣的小東西，如果不是人類去招惹了它欺負了它，它肯定是不會第一個咬人的。

傅思珩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我。

他一下子愣住，看著我的眼神透著一絲可憐。

他被狗咬了，本能想要尋求安慰。

他腦海裡浮現出時薇跟他說的話，伸手想要往我這邊撲過來。

「小珩，阿姨跟你爸爸結婚以後，再生個小弟弟好不好？你會疼愛小弟弟，願意把你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給小弟弟對不對？」

他才不要什麼小弟弟！

他的東西憑什麼要給別人？

傅思珩忽然發現，時薇阿姨不像從前那樣慣著他護著他了，也沒有從前那麼愛搭理他。

唯我獨尊的太子爺忽然覺得不再那麼受追捧，他頓時倍感委屈。

他開始回想起媽媽的好。

「媽媽！」

08

傅思珩的喊聲帶著一絲哭腔往我這邊撲，到底是個五歲的孩子，還上幼兒園的年紀能懂什麼？

可我卻像是聽不到他的喊聲一樣，推開了他，看向籠子裡那隻瑟瑟發抖的小狗。

Advertisement

「周巖。」

我喊道。

傅廷川因為我喊了周巖，不由得眉頭緊蹙。

他審視著我，似在猜測我和周巖的關系。

而我全然無視。

「怎麼了？」周巖沒察覺異樣的氣氛，走近我跟前。

「這隻狗我可以收養它嗎？它瞧著怪可憐的。」

「可以是可以，這狗是沒人要的流浪狗，但要打疫苗。」

我聽後莞爾，「以後它就有人要了。」

傅思珩聽到我的話簡直大破防：

「媽媽，你怎麼能要這隻髒兮兮的破狗？它咬了我，我不準你養它！」

媽媽以前不是最疼他了嗎？她現在寧願要一隻狗，也不要他？！

我不理會傅思珩，蹲下身子打開籠子，小心翼翼地將狗狗抱在了懷裡。

轉身，我看著身下的小孩兒，眼神淡漠而疏離：

「我已經不是你的媽媽了，以後，我要和它一起生活。」

再抬眼，我看向傅廷川：「傅先生，打疫苗的醫藥費我會承擔，至於這隻狗，我要養它，會對它負責。」

診室響起了傅思珩崩潰的哭嚎：「爸爸，媽媽寧願養一隻流浪狗都不要我！」

可我，一點都不在意了……

我將小狗從籠子裡抱出來，很奇怪地，小狗一點不怕我，反倒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猛地往我懷裡鑽。

我和它竟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我走到傅思珩面前站定，眼神冰冷疏離：

「小狗至少不會想著要我的命。」

「不像你！」

09

我給小狗取名叫阿丟。

阿丟很可愛，也很粘人，隻要我下班回家，它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因為它沒有安全感，怕我也不要它。

「阿丟，我不會不要你的，我們要一直生活在一起，長長久久的。」

我一回家總是抱它，逗它玩，用這種方法讓它明白，以後，再也沒有人不要它了。

現在，我不是誰都沒有，我有阿丟，它愛著我。

我沒想到傅廷川會找到梁州。

傍晚的時候我下樓丟垃圾，就看見他的車子停在樓下。

阿丟看到傅思珩跟著也下車，一個勁兒地狂叫。

這小男孩就是在醫院踢它來著。

「阿丟，別怕。」

我抱緊它，用手摸摸它。

小家伙一個勁兒往我懷裡鑽，戒備的眼神卻依舊看著傅思珩。

我想無視他們的，但看到傅廷川找到這裡，我心裡窩著火。

「為什麼不收下錢，那筆錢分明可以讓你離婚後過得更好，還有，我把市中心的一個公寓過到了你的名下，早知道你回梁州，我也可以在這裡給你買一棟房子。我現在吩咐下去，你看你喜歡什麼地段？」

他好奇怪，我走之前分明說得很清楚。

「我記得我說過，我們再不會有牽扯了。」

「思珩還小，他總會想媽媽，你一走了之，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我知道你氣我跟時薇之間的關系，但是姜念，我們能不能成熟一點，為孩子考慮考慮？」

我會想起以前，我因為時薇和傅廷川鬧過，雖然婚後沒多久我就知道時薇的存在。

我告訴他，當初和他結婚，並不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如果知道，我不會做第三者。

我覺得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既然選擇和我結婚，那就不該繼續和過去牽扯不清。

可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婚姻分很多種。

相愛的。

不愛卻為了利益在一起的。

一方愛著另一方的。

我問他那我們呢？

我們的婚姻算什麼？

我記得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不會有答案。

他說他可以扮演好一個丈夫的角色，以後還可以扮演好父親的角色。

但，僅此而已。

我不該奢望他愛我。

如果我沒有見過愛情的樣子，那也許我能騙自己，在這場婚姻裡，我扮演好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的角色，也就好了。

可我偏偏看見了，看見他是怎麼愛著時薇的。

情人節，我希望和他一起過，我等了他很久，到最後他告訴我和幾個老同學有應酬忘記了。我知道所謂的老同學裡肯定有時薇。

結婚紀念日，我準備了一桌的燭光晚餐，最後，他告訴我，和時薇一起在公司加班，忘了時間。

父親的忌日，我遲遲等不到他，打電話過去問了才知道他在醫院，因為時薇忽然暈倒……

我歇斯底裡：

「傅廷川，難道你就一點不在乎我的感受嗎？」

後來他是怎麼回答我的，我到現在都記得。

他說：「姜念，我們真的合適嗎？」

那一刻，我徹底心死。

我以為時間久了，他總會接納我，看得到我的付出，可是在數不清的我自以為是的一頭熱，和他永遠不肯敞開心扉的冷漠下我終於明白了。

愛像咳嗽一樣，是隱藏不了的。

不愛也是。

「傅廷川，離婚，就沒有回頭路了。」

他微愣。

「這話，也是你親口說的。」

10

不知道是出於自尊還是什麼，傅廷川帶著孩子走了。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我咬著牙，裝作聽不見。

想起之前無數個夜裡，我抱著他入睡，哪怕晚上做了一個噩夢哼哼唧唧，我都心疼，哪裡舍得他這麼哭？

閉了閉眼，我抱著阿丟，沒再回頭看他們一眼。

我以為生活又歸於平靜，傅廷川也不會再和她糾纏不清。

直到一周後，我接到了傅家的電話。

是傅廷川的母親。

她在傅家對我很好，無論我跟傅廷川怎麼樣，我對她都會尊敬。

我按下通話鍵。

「念念，您能不能回來看看廷川？他喝了酒，醉得厲害，現在正難受呢！他心裡還是有你的，舍不得和你分開的。」

我陷入矛盾。

「你們的事都是媽媽不好，當初要不是我逼他，你們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還耽誤了你。」

正當我想拒絕，電話那頭又換了聲音。

「我沒事，我不知道他們會打你電話的，抱歉，打擾了。」

傅廷川的聲音帶著酒後的幹澀和疲憊說道。

「沒關系，醒酒藥在臥室床頭櫃的第二個抽屜，還有一個盒子裡面的藥丸，明天早上起來溫水吃一顆，緩解宿醉很有效。」

「……好，我知道了，姜念，謝謝。」

說完，他沒有掛電話，直到我最先掛斷。

傅廷川去了房間，找到了醒酒藥，以及抽屜裡貼了標籤的各種藥物。

傅廷川胃不好，他的吃食裡，我總會放一些自己做的山藥膏幫他調養脾胃。

他應酬多，喝酒傷身，因此解酒藥我也常備。

有一點他和傅思珩很像，總不喜歡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生活中的瑣事，我都喜歡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衣服，領帶，袖扣，腕表……

這些復雜繁瑣的配飾每次都是我幫他搭配收歸。

傅廷川這一瞬間徹底清醒過來，房間，衣帽間，處處都是我用心的痕跡。

明明他有一個這麼關心愛護他的妻子，他卻不知道好好珍惜。

幽暗透著月光的臥室裡，此刻，傅廷川更加覺得孤獨和冰冷。

他後悔了。

他不想離婚。

11

我第一次對傅廷川感到真的憤怒，是在知道他在離婚冷靜期內反悔，不想跟我離婚的時候。

更可惡的是，他帶著傅思珩一起闖入了我現在的生活。

「媽媽！」

下班的時候我就看見傅思珩背著書包向我跑來。

「我跟爸爸一起搬到這裡來了，以後我們又能夠在一起啦！媽媽，晚上，我可不可以跟你睡？」

我憋著火想質問傅廷川離婚的事情，他卻不以為意。

「思珩一直鬧著我要過來，我實在拿他沒辦法，上次來我問了我這隔壁空著，我就買下來了，你放心，我們不會打擾你的。」

我沒有擁抱傅思珩，也沒有應他，隻是冷冷地看著傅廷川：

「你現在已經打擾到我了。」

「是孩子想你了，姜念，孩子這麼小，他畢竟要媽媽的，你不能對他這麼殘忍。」

「你為什麼不同意離婚？」

傅廷川被我問得噎住，一時間有些尷尬。

「姜念，我們有共同的孩子，我也沒有原則性的問題——」

「所以你是逼我起訴？」

「傅廷川，半年，最多一年，法院可以判離。」

傅廷川見我態度堅決，十分不解。

「你為什麼非要離婚呢？做傅家的少奶奶吃好的用好的，我更不要你拋頭露面出去工作，你想做什麼都可以，這樣難道不好嗎？」

「不好！」

我斬釘截鐵。

「為什麼？」

「我想做我自己！」

「我，姜念，這輩子，都不想再圍著傅廷川你打轉了！」

我冷眼看了一眼站在我對面的男人，態度堅決。

就在這時，阿丟聽到聲音跑了出來，搖著毛茸茸的小短尾巴在我腳邊打轉。

我蹲下身抱起了它，決然離去。

在我進門前，我隱約聽到傅思珩可憐巴巴地說。

「爸爸，我好像有點羨慕那隻討人嫌的小破狗……」

「至少，它有媽媽愛它。」

12

傅廷川不離開，我便選擇離開梁州。

市裡有一個援疆醫療項目，我果斷報名參加了。

離開前，我去了一趟江城，把阿丟交給周巖幫我照顧一段時間。

「北疆那邊條件很差，而且現在還有餘震，救援工作艱巨，你一個女孩子過去，實在是太危險！」

「放心，我有分寸的，再說那麼多人都去幫忙，我為什麼不能？」

周巖本來也是報名參加的，但他母親常年臥病在床需要人照顧，院裡就沒有批。

「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時不時來個電話，給我報個平安。」

「我知道，我還掛念我家阿丟呢！」

隻是我離開江城前，沒想到時薇會找上我。確切地說，她跟蹤我，在我過馬路的時候，又想開車撞死我！

13

命運的齒輪好像又回到了我重生前，無人的街角，我眼看著時薇的保時捷加足了馬力向我疾馳而來的時候，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上一世被碾壓過的身體，仿佛還存在記憶一般疼到肉跳！

我不想讓這宿命再一次籠罩我。

在她怒視著我打算一腳踩下油門的時候，我拼了命地朝她狂奔。

我攔在她的車前，眼神定定地看著她。

「時薇，你要撞死我嗎？」

「如果是，那就來吧！」

時薇不為所動，踩下油門向我衝過來。

我忐忑但逼著自己睜開雙眼，被她的車子整個人挑在了引擎蓋上。

車子就這樣一路狂飆了幾十米，這一路我一直死死盯著時薇。

「你以為撞死了我，就沒有人知道嗎，你就能和傅廷川在一起了？」

她好像不想聽我的廢話，踩著油門一路憤怒地哭喊著，像要和我同歸於盡。

五十米開外有兩個石墩，如果她不停下，我和她的車子都會撞上去。

車毀人亡。

「我死了，你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你跟傅廷川，永遠也沒有可能！」

「為了一個男人，你不惜犯罪，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我心驚肉跳，但不想認輸。

就在我以為要在她的車輪下再死一次的時候，刺耳的剎車聲響徹安靜的街角。

車子驟停，我整個人摔了下去，滾到了一邊。

時薇踉跄著下了車，看著我，眼眸猩紅。

「都是因為你，兩次！」

「因為你，傅廷川羞辱了我兩次！七年前，傅家讓我離開江城，七年後，傅廷川又讓我離開！」

「我也是一個女人，一個愛著他的女人，我又有什麼錯？」

她歇斯底裡。

我看在眼裡，多少覺得這個女人可憐。

她也許是真的愛傅廷川的，傅廷川一定也愛過她。

但是，現在肯定不愛了。

我踉跄著忍著疼走到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試著讓她放松下來。

「他已經不愛你了。」

時薇一怔，憎惡的眼神看向我。

「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作踐自己，值得嗎？」

「世界這麼大，好山好水，什麼不比他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