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說罷,我高抬起腳,對著周景安那張張狂的臉,狠狠踹了過去。
隻聽當的一聲,他的後腦勺猛地撞在牢獄的鐵條之上。
又被反彈回來,臉著地摔個狗啃屎。
他撅著屁股奮力爬起來,還想繼續罵,我又一拳搗向他面門,瞬間讓他吐出了幾顆帶血的牙。
看來這些日子闲來無事,撿起來的拳腳功夫沒白練。
惜梅在一邊卻並未阻止,眼神幽暗地站在一邊。
周頤淮倒是很懂他娘:「還是我娘聰慧,這時候無論多心痛也不能阻止。就讓這北蠻婆打,打得我爹徹底死心,才會乖乖和娘回家!」
哼,就好像她真要阻止,就能阻止得了似的。
23
行刑那一日,我特意佔了個最好的位置,叫人在刑場旁安置了案幾軟榻。
又擺上茶水瓜子,舒舒服服地看周景安送命。
裴玉徽安排的監斬官,早就假裝收了他們的好處,假意答應會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劊子手和法場的官兵,也都裝作被他們收買,拍著胸脯打包票一定保住周景安的性命。
最關鍵的,裴玉徽在之前就表現出對周景安的死刑扼腕嘆息,仿佛不忍心讓他這「大才之人」輕易送命。
這些錯覺,令幾人自信地認為,這次的偷天換日,會比上次更為順利。
周頤淮更是迫不及待,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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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趕緊滾回南越吧,不然妨礙我大展身手復仇,上一世,裴玉徽那個惡棍,竟然為了北蠻婆直接把我們南越滅了國,把我千刀萬剐給北蠻婆獻祭,一個被愛情支配大腦的痴情種子,能成什麼大事,等我長大點,一定想辦法先弄死這個臭不要臉的活閻王!」
我第一次聽說這事,心中極其詫異。
隻是還未來得及細想,那邊監斬官手裡斬首的令牌已經落地,
我一下都沒眨眼,死死盯著臺上大義凜然,滿臉傲氣的周景安。
甚至他還衝我露出一個自以為邪魅狂狷,還帶些高傲諷刺的笑容。
可缺了的兩顆大門牙,隻讓他看起來像戲裡的醜角一樣,滑稽可笑。
下一瞬,劊子手高舉大刀,毫不猶豫地利落斬下。
鮮血濺了一地,人頭咕嚕咕嚕滾到我腳下。
原來,剛落地的人頭並不會馬上死透,還會有些意識。
地上的周景安,滾了滿臉的塵土,睜大了迷茫又不可置信的眼睛。
蒼白的嘴唇啜嚅著些什麼。
卻再也無法發出那句「怎麼會這樣」。
就徹底地一動不動,死透了。
24
我身後的惜梅,把周頤淮往我懷裡一塞,呆愣愣地撿起地上的人頭。
她一遍又一遍摸索著血乎淋拉的人頭,死死盯著看。
最終確認,這人頭的眼耳口鼻,甚至眼角的那顆桃花痣,還有前幾日剛被我打掉的兩顆門牙缺口。
確確實實是她兩世都託付終身,深深愛慕的男子,周景安。
?突然間,她把人頭一拋,衝上行刑臺,瘋了一樣扒拉地上的木板。
可那些木板,都被鐵釘釘得死死的,根本就打不開,更無法藏人。
不管從何種角度看,周景安,都死透了。
惜梅又衝到行刑的劊子手身邊,聲嘶力竭地搖著他的身子大喊。
「怎麼回事,你收了我們的銀兩,怎麼能真的砍他的頭,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劊子手被汙蔑,自然惱怒,孔武有力的肩膀隨手一揮。
惜梅柔弱的身子就飛了起來,從高臺上狠狠摔到地上,口吐鮮血。
「不對...不可能啊......郎君,郎君明明隻是做戲,我都打點好了,怎麼會真的被砍頭,他死了,我自己孤身一人回南越,即便恢復了世家貴族小姐的身份,還有什麼意思!還有什麼意思呀!」
大庭廣眾承認自己是南越國的細作,還想安然無恙地回南越當她的貴族小姐?
想得倒是挺美。
25
幾日後,我去牢裡看惜梅,還帶去了他朝思暮想郎君的腦袋。
她見到已經有些腐爛的人頭,瞪著血紅的眼睛指著我怒罵:
「柏嘉雁!是你,就是你害的郎君!你做出無數醜事,我們已經對你一再縱容了,甚至還大度地願意將我的淮兒交予你撫養,你憑什麼還要害他性命?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了你的,憑什麼啊!」
我勾唇笑了笑。
「還真讓你說準了,上輩子,你們的計劃成功了,你和周景安在南越過上富足美滿的日子,把周頤淮這個惡毒的賤種留在我身邊,害我邊境幾十萬百姓,柏家軍八萬兵將,我爹爹和兄長,我柏家七十九口人都死於非命!
「我好不容易又活一世,你覺得,我會放你們一條生路嗎?
「從你進牢房與他歡好之時起,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於我而言,你們就像一場遊戲中的兩個木偶,被我操控著一步步自取滅亡!」
惜梅的眼神燃起熊熊烈火,面上卻帶著勝券在握的笑意:「隨你怎麼說,柏嘉雁,你害了我和郎君,卻改變不了命運的軌跡。
「你們邊境那八萬大軍的作戰計劃,早就被我們的人截獲,傳往我們南越了。
「算算時候,你那老不中用的老爹帶領的柏家軍,恐怕已經被困在毒瘴遍布的密林裡,再也走不出來了呢!
「犧牲我們幾個人,能換取我們南越幾十年的安定,幾條命換你們北燕幾十萬人的賤命,很值,很值哇!」
「哈哈,是嗎?」
我理了理鬢發,粲然一笑,掏出一封軍報。
「你那給老頭生孩子的姐妹,早就因為你傳我的香豔情史而暴露了。
「你猜,一個早就暴露的人傳出去的消息,會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們南越那些弱小無能的軍隊,被假消息誘離山林,沒了那些密林毒瘴的掩護,還能不能和我們柏家軍抗衡?
「比起家國大義,還是更關心一下你的親兒子吧,這個前世害我慘死的白眼狼,如今可是你親自交到我手上的哦。」
我轉身離去,留下一串肆意的笑聲。
和著惜梅痛不欲生的懊悔尖叫,格外悅耳。
26
這天,我去看望被我丟在荒涼莊子上好幾個月的周頤淮。
我抱著襁褓中越發醜陋畸形的嬰孩,溫柔地對他講話:
「淮兒,你真是可憐,爹爹通敵叛國,娘又是個細作,我想想你這身世,就替你心酸難過。」
周頤淮心裡大喜:「死蠻婆終於開竅了,肯定是要好好養我了!我就知道這賤皮子蠻婆,見到我這引人疼惜的小模樣,怎麼可能控制得住那泛濫無用的母愛?
「媽的,這些日子她把我丟給粗俗的鄉下人,老子尿了拉了好幾天都換不上一條尿布,等老子長大了,一定得把這仇狠狠報了!」
我接著給他講故事:
「你娘似乎瘋了,聽說她抱著你爹的人頭,天天唱南越流傳的情歌給你爹聽。
「可即便天氣寒冷,也架不住日子長了,那腦袋腐爛,開始流出臭綠的屍水啊。
「可你娘卻毫不在意,仍是含情脈脈地對著爛人頭親昵,真是用情至深呢!」
周頤淮幾度幹嘔:
「你才瘋了!你全家都是瘋子,哪有人給嬰兒講這些惡心的場面,你他媽有病嗎柏嘉雁?閉嘴,別講了!」
我卻講得更起勁了:
「可惜老天不開眼,你娘果然也染上了屍毒,渾身肌膚潰爛成了黑色,並且散發出和人頭一樣的臭味。
「最後渾身爛得沒了皮肉,摟著已經化成白骨的頭顱,咽下了最口一口氣呢!」
「閉上你的臭嘴!臭婆娘,不許再講了!我命令你不許!再講我割了你的賤舌頭!」
我故意把舌頭伸出來老長。
「周頤淮,你算個屁,還命令我不講了?我偏要講,偏要講,惡心不死你個小雜種!略略略略略!」
懷中的嬰兒露出不符合年紀的驚愕神情。
「怎麼...怎麼回事,你能聽見我的心聲?不可能啊!」
「周頤淮,沒什麼不可能,你既然能重生,那我聽你的心聲又有什麼可驚奇的?
「那怎麼能一樣!我重生回來是前世行善積德,老天爺給我機會讓我回來報仇雪恨!」
話音未落, 隻聽誇嚓一聲, 一個巨雷劈了下來, 劈翻了屋外的一棵大樹, 樹幹燃起了熊熊烈火。
青天白日竟生巨雷,看來老天爺一點也不同意他的話。
我隻好替老天爺解釋解釋:
「周頤淮, 你可真是自信至極,不過我得告訴你, 你說得一點都不對哦!
我把他高高舉起, 瞄準窗外那熊熊燃燒的火焰。
「老天爺讓你重生, 正是為了讓我親手殺了你這個髒心爛肺的白眼狼,報我上一世的滅門之恨!」
說罷, 我手上一使勁,把重生後的周頤淮,精準地投擲到了火焰的中心。
大火立刻燒著了他的襁褓。
火焰中, 他的咒罵很快變成卑躬屈膝的求饒和懺悔。
最後隻剩下仿佛人類無法發出的痛苦嚎叫。
然後生息漸漸地弱下去。
直到最後, 一切沉寂。
隻餘下火焰嗶嗶剝剝的燃燒之音。
27
上一世的大仇得報, 我心中雖然暢快,但渾身脫力,走起來腳步輕飄飄的,仿佛還在做一個怎麼也醒不來的噩夢。
一路跌跌撞撞走出莊子, 我眼前發黑,兩條腿越發不聽使喚,渾身大汗淋漓, 。
地上凸起的一塊石頭將我一絆, 我整個人往前撲過去。
本以為這次定要摔個狗啃泥。
失控的身體卻突然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
是風塵僕僕的裴玉徽。
「我聽你府上人說你來了東郊, 不放心就跟來看看, 老遠就看見起了火, 嚇得我趕快衝過來, 幸好...幸好你沒事。」
手心的溫度通過衣料傳到我臂膀上, 好像把我從地獄拉回人間的一股暖流。
他蹙著眉一臉關切, 琥珀色的瞳仁幽深地望著我,倒是我從沒見過的模樣。
上一世,我以為他隻是為報我父親的恩德才向我提親。
卻從沒想過, 這冷面閻王, 竟然為了我踏平了南越, 卻害自己也深中瘴毒,英年早逝。
幸好, 這一次, 緊要的人都還活著。
我重生回了周景安問斬那一日。
「全喧」裴玉徽牽來馬, 扶我騎上去, 自己則牽著馬遠遠走在前方。
我拍了拍馬兒的腦袋,悄悄對它愧疚地耳語。
「小紅馬,今天可能得勞累你一程了。」
說完,我歪了歪腦袋, 輕哼一聲。
「首輔大人,我有些頭暈,獨自騎馬,恐怕要跌落下來。
「不知道大人可否與我同騎一匹呢?」
夕陽西下, 二人一馬緩緩前行,身影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拉長。
喧囂已去,餘生正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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