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晏,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向你保證,我一定能說服念安的。」
「你總說需要時間。」我將孕酮檢測單遞給他,「可是我沒有時間了。」
我定定地看著他,很好奇他會怎麼答:
「給我一個確定的時間。」
江煜抓了把自己的頭發,好看的眼睛中露出幾分難得的波瀾。
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曾經凡事都好說話的我,如今會這般咄咄逼人。
意料之中的反應,沒有回答某種程度上已經代表了他的答案。
我撥通了林敘的電話:
「幫我確定一下胚胎著床的時間。」
林敘溫和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下周三,方便嗎?」
「方便。」
今晚與江煜又一次不歡而散,我一個人在昏暗的房間裡坐了許久。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實驗室,躺在床上時,難免緊張。
女醫生的聲音溫柔:
「宮頸口開得比預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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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測屏,2306 號胚胎在鏡頭下舒展成星雲狀,我看得幾乎有些入迷。
胚胎滑入子宮內膜的剎那,培養液在監測屏上濺出虹彩。
女醫生衝我笑了笑:
「手術很成功,半個月以後再來醫院確定一下著床情況。」
11
半個月之後,醫生替我驗了血,做了 B 超,她衝我笑笑:
「恭喜你,著床很成功。」
江煜打開 B 超檢測室的門時,我剛起身整理完衣物。
我數著離心機第三十七次旋轉周期,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林敘落下的檀木佛珠——昨夜他借口檢查胚胎活性留下的。
江煜的衣服上還沾著茶園露水,消毒水味被龍井的澀香浸透,語氣有些艱澀:
"我看到你搜查的試管嬰兒的資料了,蘇晏,這樣不對。"
我面無表情地望他:
「有什麼不對,我想要一個孩子,而你不想給,我便隻能這樣。」
突然攥住我整理試管架的手,恆溫箱報警器隨之尖嘯: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你不是想要孩子麼?我們現在就去,好麼?"
他的語氣中帶了幾分懇求,但我隻是輕輕掃開他的手,指了指報告單上:
「你是醫生,應該看得懂上面寫的是什麼麼?」
他伸手要碰我小腹時,手術刀吊墜從領口滑出,在晨光裡劃出一道銀弧。
這個吊墜他和沈安都有一個,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不會摘下。
我一直都明白的,他給沈安永遠在心裡留一個角落,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去替代些什麼。
可如今才發現,自己花了七年也沒能真的走進他的心裡。
我側身避開,透明的窗戶映出他僵在半空的手掌:
「我們離婚吧,一直想說來著。」
江煜的喉結在手術刀吊墜上方滾動,像卡著枚吞不下的藥片:
「我不同意,蘇晏,我說了,我不同意。」
撕開的檔案袋裡飄出精子捐贈同意書,2306 編號旁的籤名筆跡正被晨光暈染。
江煜的瞳孔在觸及"林敘"三個字時驟然收縮,滿眼的不可置信。
我撫過微微隆起的腹部,保溫箱的藍光在皮膚上流淌成河:
"昨夜的著床監測裡,他發育的很好。"
破碎的全家福從口袋滑落,那些被剪去的空白處,此刻正生長著新的生命圖景。
江煜踉跄著扶住液氮罐,白大褂在金屬表面擦出冰凌碎裂的聲響。
12
無影燈將手術室割裂成慘白疆域時,林敘的剛打開胎兒監護儀。
江煜攥著未蓋章的離婚協議闖進來,神情有些無措:
"蘇晏,以後我會把這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我們就像從前一樣,好麼?"
我抬頭冷靜地看著,一字一句地說著:
「我們回不去了。」
他的身軀忽然顫抖著往後倒退了一步,撞到桌子,鋼制託盤震得羊水檢測管集體戰慄。
我躺在產檢床上,感受著耦合劑冰涼的觸感滑過小腹——那裡已經隆起溫柔的弧度。
林敘忽然握住 B 超探頭,檀香混著造影劑刺入鼻腔,語氣溫柔:
"寶寶發育的很好,你會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媽媽的。"
江煜看著林敘的眼神,幾乎像是要將他吃了:
「你他媽為什麼會再這裡。」
林敘往後退了一下,好像有點被嚇到了,我皺著眉頭將他擋在身後:
「他是我的主治醫生,在這裡有問題麼?」
「反倒是你,我們已經處於離婚階段,你在這裡才是不合適。」
林敘聽到我的話後,立馬在對講機中說道:
「安保來一下,這邊有人鬧事。」
江煜靜靜看著我,眼神無比悲傷。
我數著胎心監護儀跳動的綠光,想起那夜他舉著戒指說"我們在一起",漫天的星星倒映在他的眸子中。
林敘擋在了我的面前,隔絕了江煜的眼神,他俯身在江煜的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
江煜被他完全激怒了,他一拳揮在林敘的臉上。
我按下緊急呼叫鈴,急忙上前查看林敘臉上的傷痕。
廊傳來紛沓腳步聲時,江煜正試圖上前將我拉走。
最後安保帶走了江煜,以尋釁滋事送進警局拘留了幾日。
13
江煜出警局後,我約了搬家公司去將自己的東西搬出來。
暴雨砸在搬家公司的車廂頂時,江念安的蠟筆畫正被雨水洇成模糊的色塊。
他手上攥著那張被反復揉皺的"新全家福",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我並沒有去掉沈安的位置,隻是加上了我,三個人圍在他身邊,像是造了一座牢固的堡壘。
如今畫裡表示我的女人被紫紅色蠟筆塗改得面目全非。
"你說了要當我永遠的媽媽!"男孩的哭喊混著雷聲刺破雨幕。
他校服上沾滿碎玻璃渣,那是今早砸碎全家福相框的代價。
我望著後視鏡裡他狂奔的身影,忽然想起七年前他攥著我的裙角喊出第一聲"媽媽",春日的槐花落滿他發旋。
明明剛開始一切都很好,可是當所有人都說我不好時,我所有善意的舉動都變成了居心剖測。
沈安在他出生後就去世了,他其實並沒有關於媽媽的印象,於是在別人日復一日的灌輸下。
某種程度上它成為了一種代名詞,她不會逼他寫他不喜歡的作業,不會規定他每天隻能吃幾顆糖……
他以為那是完美的媽媽,江念安一直在車後追了很久。
後視鏡裡,江念安被泥水濺湿的作業本翻開著。
江煜給我發過他的作文, 最新那篇《我的母親》裡, 我的名字終於覆蓋了所有被劃掉的"沈安"。
可是已經造成的傷害, 永遠都在那裡, 我不想再當一個永遠原諒的好人了。
"要停車嗎?"林敘的聲音混著雨刮器節奏。
我摸著小腹上新生命的心跳,緩緩搖了搖頭。
有些緣分本就不可以強求, 有些相遇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14
車子消失在最後一個拐角處,風雨都大, 江煜的白大褂在雨幕中翻飛成投降的白旗。
江念安摔倒在地上, 嗚咽被雷鳴碾碎:
"你說過不會不要我......"
作業本裡飄出的滿分試卷正被車輪碾進泥濘——那是他偷偷改掉所有"沈安媽媽"稱謂後的第一張百分卷。
江煜抱著癱軟的兒子跪在雨裡, 他想到剛才蘇晏自上而下微冷的神情:
「現在你自由了。」
他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那個滿眼亮晶晶說要當他騎士的女孩不會再回來了。
遞出的離婚協議裡夾著張泛黃的畫紙, 四歲江念安用紫色蠟筆塗鴉的"媽媽",正在暴雨中舒展成蝴蝶翅膀的形狀。
他知道沈諾等這天等了很久,可是如今它來的太遲了。
這場七年的婚姻中, 他知道蘇晏受了很多的委屈。
可是沈安讓他好好保護江念安, 沈安的父母年紀大了, 他體諒他們白發送黑發,於是所有的委屈隻能讓蘇晏受。
雨越下越大,雨聲伴隨著破碎的童音:"媽媽——!"
江煜將江念安抱在自己的懷中,很冷靜地向他闡明了現實:
「她不會回來了, 以後你沒有媽媽了?」
這些年江念安的姥姥姥爺死死地盯著我,抓著任何細微的錯處無限放大。
「(一」他和他一樣,隻有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擁有有多珍貴。
15
茶樹枝椏在暮春的風裡隨意舒展, 這是我第一次來沈安墓碑前。
我已經懷孕七個月了, 蹲下身時有些許的吃力, 沈安碑前的忍冬草正纏住鞋跟。
照片裡的醫學生穿著九十年代的確良襯衫, 胸牌上"臨床醫學系沈安"的字跡比江煜錢包裡那張更清晰。
沈安和江煜是同一所醫科大學的學生, 以最優異的成績畢業, 人們稱他們為腫瘤科的一雙金童玉女。
有時我也在想, 沈安救了那麼多病人, 為什麼卻救不了自己,上天為什麼那麼不公平。
身為醫生她見過各種各樣的病人,她知道癌症患者到了最後有多麼痛苦。
治愈的希望渺茫, 她說她要有尊嚴的死去, 所以她很灑脫地放棄了治療, 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江念安的出生。
我很仔細地擦拭著被苔藓侵蝕的墓碑,緩緩說道:
"原來你的眼睛是杏核形的。"
二十年前她寫在解剖筆記扉頁的詩句突然浮現——「我願作破繭的蝶, 馱著新生命渡光陰的河」。
山霧漫過墓園時, 我解開頸間的手術刀吊墜。
沒人知道我也偷偷給自己打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吊墜, 像是某種可憐的自我安慰。
"這些年我總在模仿你。"金屬墜子沉入祭臺清酒中, "現在我放棄了。"
茶花突然撲簌簌落滿肩頭,我對著墓碑舉起 B 超照片:
"如果你覺得我還不算太糟的母親......"
話未說完,鳳尾蝶金綠的翅影掠過沈安泛黃的照片。
它停駐在我隆起的腹部,觸須輕點胎動的位置.
蝴蝶突然振翅而起, 尾翼掃過我湿潤的眼睫。
出了茶園,正是黃昏,村子浸泡在葡萄酒般微醺的光暈裡。
天慢慢暗了下來,村口的路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
林敘望見我, 急忙迎了上來,攙扶住我。
我們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的很長很長,我輕輕撫摸小腹。
一切都是最好的樣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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