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名:招娣 字數:4882 更新時間:2025-03-06 10:13:18

「小姐……」招娣唇色蒼白,早就沒了血色,整個人像是被打斷筋骨的軟肉般癱在地上,「別跪……奴婢……死不足惜……」


我跪著爬到招娣身邊,握住她的手:「我的命是你救的,怎可讓你為我去死,你還是個孩子,你還沒有攢夠錢去看你娘,招娣,我不會讓你死的。」


第二日一早,母親來到房中,臉上一派愁色。


「宴熹,打死招娣,給王府一個交代,用她的屍體換世子手上你的半截衣袖,此事便了了。」


「可你若是硬要護她,除了嫁給世子,你便沒了別的去路,值嗎?」


母親面容嚴肅,看了一眼床上早就昏死過去的招娣繼續道:「你可知,這蕭炎府上早有正妻,他硬要你,也不過是對此事不屈,除了正妻,他府上妾室數人,這日子,你可怎麼過。」


母親擺擺手,她身邊伺候多年的嬤嬤端了一碗藥進來:「宴熹,當初娘為你買她的初衷便是為你分憂,如今,既然到了為你分憂的時候,你便莫要舍不得,當奴婢的,生來便是為了主子去死,娘知道你對她有些感情,可咱們大家女子,多的是身不由己,這點事,算什麼呢。」


我盯著藥碗,黑乎乎的藥湯泛著濃重的苦氣,嗆得我眼淚直流。


床上的招娣那般可憐,她才不過十二歲,可為了救我,她二話不說就跳下去,那麼小的人,上來便脫了力,無人為她換衣裳,就著一身湿衣裳,又挨了板子,這會身上發著高熱,又被打得血肉模糊。


可從頭到尾,無人贊揚她救主有功,隻一心想著拿她換我的名聲。


「小姐……小姐要淹死了……奴婢來救你……小姐……別怕……」


招娣陷在夢魘中說著胡話,娘轉過頭看她,眼底劃過一絲不忍,掩著帕子遮住眼睛。


我坐到床邊,拿著帕子輕輕為她擦了擦鬢角的冷水,低聲道:「娘,我答應過招娣,要幫她攢夠錢財放她回家,娘,我不能食言。」


「你!糊塗!」


我站起身子,對著母親直直跪下:「昨夜之事,本就是那蕭家世子見色起意,是我自己跳下池子以保清白,若無招娣,我這會早就死在池底,母親怕是連兇手都找不到,母親怎可恩將仇報?」


母親看著招娣嘆息一聲:「你想好了。」

Advertisement


我看著招娣,笑得眼淚都流下來:「想好了。」


7


得知我願意嫁過去,蕭炎連及笄都等不及,三日後便命人送來聘禮,將我過府的日子定在三個月後。


聘禮送得簡陋,隻三個箱子,比聘一般妾室少了不少,我爹氣得用力捶了箱子,娘打開第一個箱子,箱子裡隻放了一個物件--是我那半截衣袖。


娘氣得大哭一場,稱病閉門不出。


大半個月後,招娣的身子好了許多,得知我要嫁給蕭炎為妾,她大哭了一場。


彼時,十二歲的招娣已經知道,妾在上京意味著什麼。


過府的妾便是奴婢,伺候夫君,伺候主母,伺候得好,主母可網開一面給條活路,伺候不好,便是隨便找個由頭處置了去。


上京中不少妾室,死時連奴婢都不如,一張草席一裹,便像是丟棄的垃圾一般扔去亂葬崗。


我抱著招娣勸她別哭,又掏出一包銀子珠寶給她:「哭什麼,蕭王爺是皇上親弟,顯貴得很,便是他們門上的妾室,也比旁人家的主母尊貴,到底是皇親呢。」


「隻是如今,我嫁過去為妾,便也沒了帶陪嫁的資格,招娣,你也不小了,咱們相伴一場,你回家去吧,賣身契在包袱裡,以後你,自由了。」


招娣哭得眼淚鼻涕直流,又將包袱一把推給我。


「小姐,莫再诓騙奴婢了,奴婢知道,奴婢家裡,早就沒人等著奴婢了。」


「奴婢是被娘賣給的人牙子,隻一貫錢便生死不認,她心裡啊,隻有奴婢那一兄一弟,奴婢,早就沒有家了。」


我才恍然記起,如今的招娣已經是個十二歲的大姑娘,再也不是那個五歲可欺的傻孩子。


她入府不久,我便託人打聽了她的老家,小廝說,她那對爹娘,拿著賣她的銀錢給她兩個兄弟買了一頓肉,她爹逢人便說:「這賠錢貨竟還能換肉吃,早知道,前兩個賠錢貨便不摔死了。」


再後來,她的家鄉起了時疫,知縣怕時疫外傳,便命人封了村,她娘得了病,她爹怕染病,點了火,親手燒了她娘。


後來,沒東西吃,便學著其他的村裡人,吃了她沒染病的幼弟。


這些事,我自然沒有告訴招娣,我想著,她隻是個孩子,心中有個希冀才能好好生活下去,人活著,就得有個盼頭不是嗎。


「小姐,奴婢隻有你,你去哪,奴婢便在哪。」


8


過府時,我隻帶了招娣一個丫頭。


因著是做妾,爹娘臉上無光,並未送我,我坐了一頂小轎,便從方家的院子去到了王府的院子。


當夜,蕭炎喝得爛醉來了我的屋子。


「瞧瞧,到最後,不還是得送上門來。」


我垂著眸子,並不吱聲,蕭炎卻站在我身前,桀骜地昂起頭伸開手臂,示意我為他脫衣。


我不願,坐著久久不動。


我娘教習我多年,從未教過我以色侍人,娘說,以色侍人是那些外室女子的下作手段,學來便是不恥,她從不屑於教我。


隻教我一些主母之道,如何寬宥下人,如何輔佐夫君,如何主持內務,故而這些獻媚的樣子,我並不會。


白色的蠟燭燃著油,微弱的光泛在蕭炎薄情的臉上,他冷嗤一聲,似是沒了耐心,揚手甩了我一巴掌。


「方宴熹,真以為自己是名門貴女,本世子得疼著你寵著你呢。」


「你也不去睜大眼睛好好瞧瞧你們方家,若不是靠著襲爵,你爹那個廢物能有什麼出息,自己沒本事,也沒能耐生出個兒子,你祖父打下的偌大基業,早就毀在你那廢物爹手上了。」


「別以為嫁給本世子為妾,委屈了你,這上京城中,父兄有能耐的貴女多了去了,這主母的位置,怕是怎麼都落不到你個破落戶頭上。」


蕭炎毫不憐惜地將我撲倒在床,撕扯了我的衣裳,丟掉了我的冠釵。


蕭炎是常年流連花樓青巷之人,尋常的路子並不能讓他感到刺激,故而學了許多折磨人的手段,我於他而言,就如同個新得的玩意,他新鮮我的青澀,便變著法折磨。


一整夜,我像是死了一遍又一遍。


9


第二日一早,招娣來服侍我起身。


我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一身的傷,蠟油還凝固在雪膚上,紅腫一片,一動,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招娣心疼得直掉眼淚,擰著帕子為我擦身上的痕跡。


「怎的就會這般呢,小姐乃侯府嫡女,就算是做妾,也沒有這般被他糟踐的道理,咱們回去告訴老爺和夫人,老爺定不饒他。」


若是幼時,我大概也會像招娣這般,對爹娘心存希望,可如今,我隻是扯唇笑了笑。


招娣沒有讀過書,也對上京不夠了解。


蕭炎說得對,我們侯府早就不是從前那般繁榮,自祖父走後,兵權旁落,我爹無實職,隻看中兒女之情,日日與我娘纏綿,無心研習朝堂之術。


這些年,他頂著侯爺的頭銜不站隊,不幫扶,又無甚雄才大略,到最後落得一個孤家寡人的境地,若非皇上還感念祖父恩情,像爹這般的無用之輩,怕是早就貶官京外。


「招娣,別哭,我們才來一日,你若就這般哭哭啼啼,咱們怎的在這王府立足?」


招娣擦擦眼淚,用力嗯一聲,扶著我起身梳洗,往蕭炎正室蘇青房中請安。


蘇青與我不同,她父親乃當朝首輔,是當之無愧的顯貴之後。


見到我,她的眼光便落在了招娣身上:「這便是當初打咱們世子的賤婢?」


我的心一顫,低頭道:「回稟世子妃,當初王爺說,隻要嫔妾嫁入府中,便不再提當日之事,還請世子妃高抬貴手。」


蘇青像是聽到笑話般,笑得花枝亂顫,「王爺大度,自是不會計較,可本妃乃世子正妻, 心疼自己的夫君,不應該嗎。」


不等我開口,招娣噗通一聲跪在我身前,衝蘇青磕了三個頭:「當初是奴婢有眼無珠,傷了世子,世子妃有氣,衝奴婢來便是。」


蘇青撫著鮮紅的蔻丹,嗤笑一聲:「倒是個忠心護主的好狗,既如此,去受十個板子吧。」


招娣毫無二話地起身,跟了嬤嬤出去,沒一會就傳來板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我擰著帕子心如刀絞。


招娣後來告訴我,出嫁前夜,母親曾喚了招娣過去,她知道招娣隨我出嫁,蕭家定會心生報復,招娣若想我過得安穩,就得讓蕭家出了這口惡氣。


招娣沒讀過書,不懂什麼大道理,她隻知道,她挨一頓打,便能換我在世子府安穩度日。


所以,她心甘情願。


10


那頓打之後,蘇青果然安穩了許多。


她雖不喜我,卻到底是當家主母,主母,便得有主母的氣度。


加上蕭炎眼下對我正有興致,夜夜都往我院裡跑,她也不敢過分蹉跎我,怕惹了蕭炎不快。


後宅的女人,說到底,都是仰仗著男人活著,身份再尊貴,也得委曲求全。


入王府半個月後,蕭炎失了樂子,便不再往我院中跑,聽聞側院還養了幾個家妓,那才是蕭炎最樂意去的地方。


我對蕭炎本就惡心,日日服侍過後,都恨不得洗去一身皮肉,他不來,我樂得清闲。


妾室在府中的月俸不高,自從蕭炎不來之後,招娣去領月俸便發現少了幾兩銀子,她氣不過去找,被發俸的嬤嬤罵了回來。


「沒本事留住世子,還有臉來要什麼銀錢,打扮得花枝招展去給哪個野男人看?若你們主子真想打扮,拿自己個兒的嫁妝貼啊!」


招娣氣得喝了一大盞茶,「這王府的人,竟是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小姐再怎麼說也比她們強多了,自己個兒是奴婢,還竟學著欺負人的一套。」


我拍拍招娣的後背,安慰她道:「不給便不給吧,我嫁妝還有不少,夠咱們吃喝的,生那闲氣做什麼。」


「小姐如今怎的這般委屈自己。」


我搖頭笑了笑,從前的確因著家世顯赫,自視清高,可自從入了王府,我便明白,所謂的家世顯赫,也不過是驕傲的母親為自己編織的一場夢境罷了。


她是名門之後,自幼便活得高人一等,嫁入侯府時,祖父還在,人人都要捧著她,哄著她,她到了頂端,便再也下不來。


哪怕後來祖父去世,她明知侯府沒了指望,父親不堪大用,她仍是放不下自己的尊位,一遍遍地告訴我:「咱們門楣高,你要有貴女的自覺矜貴!」


我經常想,我若是也如母親般嫁為主母,大抵也會如母親那般將這個美夢繼續編造下去,可是很可惜,我沒能如母親所願坐上主母,這夢,終究是無法繼續。


11


侯府出事是在我嫁入王府半年後。


父親無端卷入一場貪墨案。


據說是太湖的一千戶大人,家中有個不成器的庶子,因著看中一孤寡女子,趁著夜深鑽進了人家中,那女子十分貞烈,眼看反抗不過,便一頭撞死在庶子隨身的刀上,血濺當場。


這千戶大人知道後,為了包庇自己的兒子,重金收買了太湖的縣官,開始,那縣官的確幫著遮掩了下來。


卻不想,去年年初的時候,駐守溫嶺的邊關子弟因打了勝仗,得了天子旨意,可與周邊駐關的將士互換幾月,回家看看老娘幼子,縣官這才知道,那女子根本不是個寡婦,而是駐扎溫嶺的將士夫人。


這千戶在太湖橫行當年,早就引起了百姓不滿,搶佔民女不是一次兩次,那將士隻稍加詢問,便得知了事情真相,當即就鬧去了縣衙。


縣官收了錢,豈會容他鬧?自然是說女子死得突然,並非遭遇不測,而是因病致死,那將士是保家衛國的好兒郎,駐守邊關多年,屢次立功,是個十分有血性的男兒,刀山火海尚且不怕,豈容縣官這般糊弄?


便寫了狀子將縣官告到了御史臺。


那縣官見將士不依不饒,便害了怕,又去找了千戶,千戶嚇得不行,當即掏了幾十萬的銀子交給縣官打點京中。


那御史臺的張大夫正是我祖父的門客,如今能走至如此高位,當初也虧了我祖父提攜,這縣官左右一想,京中大官錯綜復雜,賺錢這一塊, 各有各的門路,與其找那些有門路的大官留下把柄,不若找我父親這種無官職的散侯,將來既不怕受鉗制,也不怕被威脅。


我父親也是個沒脾性的,他見不過是個舉手之勞,便收了人家十萬兩雪花白銀,當真去找了御史大夫。


那御史大夫本不願意,可想著欠了我祖父的人情,便將此事應了下來,我父親以為此事已了,便拿著銀子回了家中。


直到最近,那御史大夫突然有了心氣,覺得將士保家衛國不易,夫人遭此侮辱,卻告官無門,將我爹告上了官家。


官家大怒,當即命人將我爹收監審問,又命人去查了府中流水,果然發現多出的十萬兩白銀,我娘得知此事當即昏了過去,是娘身邊的嬤嬤跑來了王府報信。


「姑娘如今好歹是世子的人,王爺是咱們官家最疼愛的親弟,此事隻要姑娘好生求求世子,咱們老爺定然能平安無事!」


自從見到嬤嬤,招娣就急得不行,她知道我不喜歡服侍蕭炎,又怕我爹出事,急得在廊下團團轉。


「父親……為何會收那些錢物?祖父素來高潔,母親也絕非這樣的人,他……」


嬤嬤擦了兩把眼淚:「姑娘自幼被保護得好,並不知家中諸事,咱們侯府,早就是個空殼了,老爺無實職,也沒有自己的鋪子莊子,府中花錢如流水,他也是不想委屈了夫人和姑娘,夫人得知此事後,氣得吐了血,可到底也說不出怪他的話,這錢,都花在了夫人和姑娘身上。」


我扶住椅子彎著腰喘息,是了,家中丫鬟僕人幾百個,京中官宦但凡喜白事,樣樣開支都需要銀子。


若說品行高潔,可誰能不吃不喝地活著,爹拿了這銀子不光彩,可府中誰敢說沒用這銀子。


「小姐……」


我踉跄地坐在椅子上,招娣趕忙扶住我。


「嬤嬤,您先回去照顧母親,王爺這邊,我去想辦法。」


嬤嬤連連應下,快步出了院子,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我才敗下氣來哭泣不已。

熱門推薦

才不要和老闆談戀愛

才不要和老闆談戀愛

錢唯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是19歲那年,得罪了素有「法學院之光」稱號的陸詢。 她幫著弟弟錢川,撬了陸詢的牆角,搶走了他的白月光。 誰知道有朝一日陸詢成了她的老闆,錢唯隻能做牛做馬贖罪。

網戀選我,我超甜

網戀選我,我超甜

綜藝節目上影帝給去世的網戀對象發消息。 結果我的手機響了。 我這才發現曾經被我渣過的網戀對象,竟然成了大名鼎鼎的影帝。 我嘴硬假裝不認識,與他保持距離。 後來他把我抵在門後摩挲著被他親到紅腫的唇,忽視我哭到沙啞的聲音。 「乖乖,繼續裝啊,當初不是挺愛叫哥哥的,怎麼不叫了,嗯?」

花開自相逢

花開自相逢

好消息,穿成了輪椅大佬的白月光。壞 消息,原主為了逃婚跑出國了。

他是小白花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我一心求死後他們卻後悔了

我一心求死後他們卻後悔了

"新來的小白花貧困生在開學第一天就獲得了四個竹馬的關注。 而她也漸漸得取代了我的位置。 甚至還試圖抹殺掉我。 我努力鬥爭,可我的竹馬們卻對我十分厭惡。 他們會因為她一句話就打斷我彈鋼琴的手。 會因為要給她報仇,就聯合設計我的家族破產,爸媽出車禍而亡。 我從高高在上的京圈大小姐,淪落為喪家之犬。 而他們卻拉著我下跪給她認錯: 「你不過是出身好了一點,憑什麼這麼欺負她?」"

頂樓的星星

頂樓的星星

顧晏娶了我,讓我做我妹的替身,我答應了。一年後,我提 出離婚,他卻突然笑了,還撕毀了離婚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