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出生，父皇就聽到了我的心聲。

【喲，我父皇原來是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啊！】

【可惜，就是有幾個汙點。】

【先是意氣用事殺了大功臣，事後還哭著罵別人沒勸他。】

【後又殺了大理寺卿，醞釀了震驚千古的冤案，還甩鍋給大臣。】

【在人前稱贊太師是明鏡，死後抄人家墳，鞭人家屍。】

【更作死的是明明那麼喜歡我母後，非要讓她一個又一個的生，最後生死的床上，他抱著別的美人懷念我母後，真是個大渣男。】

父皇的眉頭驚了一跳又一跳。

最後，他繃不住了。

「快去請護國寺的大師！」

1

護國寺的大師很快來了。

他一陣操作猛如虎，最後面色凝重地向父皇輕聲嘀咕了幾句。

我噘著小嘴，睜大眼睛，努力側耳傾聽。

但聽不著。

急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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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你們防著我做什麼？

哎！

嬤嬤們贊道：「娘娘您看，小公主這小嘴撅著，多漂亮啊，將來一定是個大美人。」

謝贊。

新的身體還控制不好。

我噘嘴了嗎？

我不知道啊！

母後很高興，她讓嬤嬤將我抱過去，手指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蛋。

那觸感，是媽媽的愛無疑。

【我可憐的親娘嘞，您封肚別生了吧，省的我以後成了沒娘的孩子，活得像棵草。】

【我父皇可不是什麼好人，讓您生了七個孩子，七個啊！我天，村裡的老母豬都不敢讓這麼生。】

【這是人幹的事兒嗎？牲口吧這是！】

父皇走來了，黑著臉，盯著我目光不善。

我：【？】

您沒事兒吧？

瞅我幹啥？

母後神色一黯。

「是臣妾的不是，生了個女兒，以後……」

「凝仙，不是，我隻是在想，以後咱們不生了，以前是我不對，總想著多子多福，也以為有太醫護著，你定能平安生產，卻沒想過生多了孩子，對你身體損傷極大，比起兒孫滿堂，我更想與你白頭偕老，我們已有兩子，現在也有了女兒，兒女雙全，足夠了。」

我：【？】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怎麼突然開始做人了！

不太習慣。

我在腦子裡搜刮著這千古一帝的相關資料。

【害我白感動，我娘不能生，不是還有別的妃嫔嗎？】

【我父皇最後可是有十四個兒子，不算多，但也不少嘛！】

【他在後宮這麼辛勤耕耘，娘你感動什麼？】

【他要真好，就該自己去喝絕子湯了。】

嘭！

父皇重重拍了一下床。

晃到了我新生的小腦瓜子。

【幹嗎！幹嗎？不喜歡我就直說。】

【我也不是非要賴在你們家，不喜歡我，我就走。】

【我憋死我自己，看我娘不罵死你。】

【我上輩子活得窩囊，好不容易考上 985，以為走上人生巔峰，沒想到畢業就社畜，996 猝死在工位上。】

【我這輩子可不是來受苦的，大不了我繼續給閻王打下手，攢夠功德重新投個好胎，哼！】

幾個嬤嬤慌了。

「小公主臉怎麼紫了？」

「公主不呼氣了。」

母後大驚：「快宣太醫！」

太醫來了也不管用，我打定主意憋死我自己。

他們又是撓我腳底板，又是拍我背，還掐人中，我就是不出氣。

母後氣急，垂淚道：「臣妾知道陛下不喜女兒，既然如此，臣妾帶著女兒自請入冷宮，隻求陛下息怒，饒了她一條性命。」

父皇又氣又急：「凝仙，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明明是她自己……哎，你們都讓開，讓我來……」

他走上前來，從嬤嬤手中抱過我，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

「是父皇錯了，父皇沒有兇你。」

「父皇剛剛隻是想到了一個好名字，忍不住拍了一下床。」

「你是父皇的皇長女，是父皇好不容易盼來的小寶貝，父皇怎麼敢兇你？」

「父皇保證，這輩子絕不會讓你受苦。」

「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父皇都給你摘下來！」

我呼了一口氣。

【有點女兒奴的樣子了，繼續保持。】

【我和閻王可是有交情的，說假話的話，後果你可想好了。】

眾人大喜。

「小公主好了，娘娘，公主呼氣了。」

「看來小公主就和陛下親，天生就聽陛下的話，以後啊，一定是陛下的貼心小棉袄。」

2

父皇笑著，但我覺得笑得難看，還有點兒尷尬的意思？

不是很懂男人，表情怎麼這麼復雜。

還是我母後好，笑得真心實意還帶淚花。

她憐惜地親親我的小臉蛋，向父皇詢問。

「是臣妾誤會陛下了，您想了個什麼名字？」

「乳名就叫青雉，封號嘛……叫做長樂如何？年年歲歲平安喜樂。」

我大驚。

【難道我就是那個二十三歲就死掉的長樂公主？大意了，這胎投得不好，我還是重新投吧，現在早點死，早點去地府，閻王應該不會讓我重新打工了吧？】

母後覺得好。

父皇自己卻否認了。

「不好，不好，長樂太尋常了，叫做南平如何？大氣恢宏，襯她的身份。」

我哭了。

【我就不該相信這糟老頭子，南平公主被連連貶斥，最後都貶斥到嶺南去了，還死了兩個老公，嗚嗚嗚嗚，我要回地府。】

父皇又否決了自己的提議。

「叫遂安吧，平安順遂。」

我絕望了。

【又是死倆老公，一輩子沒名氣的。】

父皇也很絕望的樣子。

我：【？】

我絕望我的，你絕望什麼啊？

死老公的又不是你。

父皇盯著我，不停地念名字。

「要不叫臨川？豫章？新城？昭和？朝陽？小祖宗，你到底想叫什麼？」

我小嘴一噘，不太樂意。

【我母後懷胎十月，那麼辛苦，你連個孩子名字都沒想好。】

【你這爹當得也太容易了吧。】

【搞半天名字還要我自己想，要你何用？】

【還不如叫我長平呢！長樂和南平結合體，說不定我能活她們倆加起來，平安活到六十歲。】

父皇沉默了好久，最後，下了定論。

「還是叫長平吧，長歡樂，永平安。」

「凝仙，你好好休養，我先去處理朝政，處理之後，再來找你。」

他俯身親了親我母後，又來親我。

我眉頭擠得能夾死蒼蠅，心裡大叫。

【你刷牙了嗎？就親我？】

【大人的口腔裡有多少細菌你不知道？】

【你果然是想要我命。】

【我給閻王打工的時候偷懶，閻王知道了嗎？】

【不然為什麼給我一個這麼好的娘，給我一個這麼不靠譜的爹？我的命好苦啊！嗚嗚嗚！】

我哭得好大聲。

父皇親我的嘴停住了，他急忙跑了。

匆忙的樣子好像一條狗？

搞不懂！

3

我在宮中平平安安過了三個多月。

這期間，母後身體恢復得不錯，三個乳娘輪流照顧我，我也長勢喜人。

我最喜歡照鏡子，看著鏡子裡漂亮得像個年畫娃娃的自己，我就得意。

這胎投得目前看來還不錯。

除了我爹有點兒不討人喜歡之外，一切都好。

我兩個哥哥也青蔥俊秀，以後帶出去很有面子。

就是老愛流著口水看我，有點煩人。

我樂意了，讓他瞅瞅。

我不樂意了，一耳刮子乎上去，順便哭給他看。

百日宴過後的一天，父皇罵罵咧咧地進了母後宮中。

「朕治理天下難道不好嗎？竟然有人想謀反？實在可恨，不誅此賊，難泄我心頭之恨。」

母後一番勸慰，又細細問了經過。

原來一個人口出妄言，妖言惑眾，說他這皇帝當得不得人心，遲早天下大亂，人人造反。

那人因此被抓了起來，大理寺丞張釋懷正在審案，不出意外將以謀反罪處斬。

但我父皇一向自詡明君，聽到有人造反感覺挑戰了威嚴，氣得不行。

我一聽，清醒了過來。

【來了來了，父皇要因此殺張釋懷，制造史上最冤慘案了。】

【可憐了張釋懷，年紀輕輕，過目不忘，就這麼被我父皇咔嚓了。】

【好慘啊，不過，你放心，我雖救不了你，但我可以幫你多罵我父皇兩句。】

我咿咿呀呀地罵著。

母後笑道：「看啊，咱們的青雉在和父皇說話呢，她多喜歡父皇啊，是不是啊，小青雉……」

【啊對對對，我娘說的話都對，我正在歡喜地罵他呢。】我噗噗地吐口水。

父皇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

嚇我一跳。

他雙手穿過我胳肢窩，將我抱起來，面向他，一臉嚴肅。

「朕絕不殺張釋懷。」

我：【？】

【跟我說什麼？】

【殺了張釋懷，不能釋懷的人又不是我。】

【再說了，我又不上朝！】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父皇居然抱著我去早朝。

我從睡夢中被弄醒，整個人迷迷糊糊，聽到消息完全不敢置信。

【您是瘋了嗎？我上輩子打工狗，這輩子好不容易投胎成了公主，吃喝不愁，您居然抱我上朝？】

【我死後給閻王打工，好不容易投胎了為什麼也要上班啊！】

【誰家好人會抱著孩子上朝啊……】

我小嘴一扁，哭出了聲。

父皇黑著臉。

「再哭，就殺你奶娘。」

我停了。

【看吧，就說是個暴君，史書上還寫你是明君。】

【哦，那史書是您孫子編的，那沒事兒了。】

父皇滿臉抑鬱的樣子，他不再理我，而是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口中說道：「張釋懷出列，趙振德案查得如何？」

我正準備探頭去瞅，好好看看這冤案男主長什麼樣。

父皇將我的被子往起拎了拎。

我：【？】

【我又不冷，您拎我被子幹嗎？給我放下來啊！】

父皇笑了，將我被子尖尖也放下來一點，我眼睛徹底被遮沒了。

我：【……】

【啊啊啊啊！有本事下次離我近點，我吐你一臉口水。】

[噗噗噗噗噗……]

我折騰累了。

聽著他們上朝的聲音進入了夢鄉，好不容易盼到下朝，卻又被搬進了御書房。

父皇處理了一天的公務。

忙完之後，他走到我的襁褓邊，看著我，伸手戳了戳我的小臉蛋。

「張釋懷此人是不錯，已經幫朕查明那趙振德患有癲病，朕已經打算赦免趙振德，不日便會將他釋放。張釋懷查案有功，朕打算賞他！」

大太監笑道：「陛下說的是，張大人年輕有為，明察秋毫，是百姓之福。」

恰在此時，御史孫震匆匆而至。

「啟稟陛下，臣有急事啟奏。臣剛剛查明大理寺丞張釋懷與那趙振德是同鄉，他此時正在獄中與犯人把酒言歡，已告知犯人不日即將釋放。」

「陛下，臣懷疑趙振德的癲病恐怕有假，是張釋懷以權謀私，兩者利益相關，張釋故意放縱有罪之人，懇請陛下懲治。」

父皇一聽，勃然大怒，當即怒喝：「身為大理寺丞，應當依法辦事，怎敢隨意將朕的話提前告知犯人？來人，將他給朕綁了……」

我精神一振。

【來了來了！親眼見證父皇的汙點的時刻到了！】

4

我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父皇。

想到自己要親眼見證這樣的歷史大事件，莫名一陣緊張。

然而，父皇愣住了，「綁」字後面半天沒吭氣。

我急了。

【怎麼了？怎麼了？您是嘴被縫上了嗎？】

【把他給朕綁了推到虎門斬首，這幾個字就這麼難說嗎？】

【不會是被氣中風了吧？】

【不該啊，史書上說您能活到七十九呢，老長壽了。】

父皇狠狠瞪了我一眼，硬憋著一口氣，冷聲道：「把那混賬給朕綁過來，朕要親自審問他，把國舅，六部尚書統統請來。」

我：【……】

【啊？】

【我雄壯威武、霸氣側漏的父皇呢？】

【就這？連個人都不敢殺，算什麼男人！】

父皇「嘭」一巴掌拍了下桌子。

我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地抽風，隻是內心忍不住感嘆。

【這管桌椅板凳、茶杯茶盞的太監宮女應該挺辛苦的吧？】

【三天兩頭就要換一套新的給父皇用，挺奢靡啊！沒有書上寫的那麼節儉啊。】

父皇緊緊攥住了拳頭。

沒多久，一群人進來了。

其中最慘的一個是被五花大綁了推進來的，一進來就被按著跪在地上。

我探頭去瞅，父皇一把將我抱起來，讓我腦袋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

【您是和我有仇嗎？】

【給我轉個向啊！】

父皇輕笑一聲，他就不給我轉向。

他在看朝臣，我在看牆壁。

我氣得想咬他，然而，他笑得更歡暢了。

當你弱小的時候，連生氣都顯得那麼可笑，這句話是真的！

我：【……】

父皇問張釋懷：「你可知罪？」

張釋懷聲音戰戰兢兢，「臣知罪，臣不該去獄中與犯人下棋，更不該將陛下之言私傳出去，讓事情無轉圜餘地，臣認罪認罰，求陛下處置。」

父皇沉吟半晌。

「來之前，朕想砍了你的頭，但現在朕打算饒了你。」

「你好好想想，若是朕真的一怒之下殺了你，你固然死了，但有朝一日，朕想起你機敏能幹，本是能臣幹將，卻被朕殺了，朕一定會後悔。」

「朕身為皇帝，固然該謹言慎行，但你身為大理寺丞，身居高位，難道不該規行矩步，謹小慎微，為君父分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