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推開棺椁的手在顫抖，等到我的面容露出的那一刻，他臉上瞬間失了血色。

「怎麼會，怎麼會真的……」他不敢說下去，怕我真的死了，可我就是死了。

而我原本，是不用死的，可惜我太笨，他也沒能聽到我的求救。

那天嫡姐幫著侍衛勒死我時，我閉氣裝死，哪怕嫡姐的鞋尖如何研磨我的手都沒有反應。

她說：「江禾，就憑你還想跟我鬥？」

待關門聲響起，我憋了許久才睜開眼，四周一片寂靜，我想，我終於可以逃了。

而此刻，我聽到沈昀喚嫡姐的聲音，淚瞬間落下，我推開門，拼了命的喚他「沈昀……！！」

可回應我的，是熟悉的繩子，脖子被拽回去，門被關上前，嫡姐挽著沈昀的身影落在眼中。

而她最後的笑容清晰的落入眼中，侍衛說：「你當真以為我們小姐傻到不知道人是真的死了還是沒死。」

「隻不過，她就是要你親自看著，她想要的，你爭，便是死路一條。」

她放過我的那片刻，不過是想讓我帶著希望墜落，絕望死去。

可我真的不甘心，拼了命的喚沈昀，想讓他救救我，可喉口被勒斷，我隻能在痛苦中，煎熬的死去。

我後悔了，早在他說出穩住嫡姐那一刻，就不該信的。

倘若早點清醒，我可能就不會死。

7

「請府醫。」沈昀將我從棺椁中抱出，匆匆出了祠堂，無論嫡姐如何喚她都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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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嫡姐瞧著他的背影，氣到撕了手中的帕子，可扭頭看到那墓碑，漸漸收斂了神色。

在她心中，死人，永遠都是比不過活人的。

我被拽到沈昀身旁，他在原地渡步，等著府醫的結果。

「如何？」見府醫起身，他迫不及待開口，滿是期待，他想從府醫口中聽到我沒事，可他聽不到。

「公子，夫人確實沒了氣息……」府醫開口，沈昀抬手便砸了手邊的東西「滾出去！」

「他一定是在胡說八道，阿禾怎麼可能會死呢？」他捧著我的手，試圖將我喚醒。

可觸碰到我冰涼的身體，他失了神。

片刻，他將我的手放在胸口暖著，可他卻哭了「怎麼會暖不熱呢？」

「明明從前一暖便熱了……」他低啞著嗓音開口，將我拉回從前。

他知道我怕冷，總在我凍的手腳冰涼時將我捂進懷中，不出一刻，便暖了。

可如今我死了，又怎麼可能暖的熱呢？

「阿禾，我錯了，我不裝了，你不要嚇我好不好？」他滿眼哀求，滾燙的淚砸在屍體上，我卻莫名覺得心口灼痛。

他後悔了，可有什麼用嗎？

我求他時，他護著嫡姐，不相信我的話，而從前那個說永遠信我的人在遇上嫡姐後，半點不再信任我。

我不懂他為何如此善變，要麼對我冷漠到底，要麼愛我一生，可他憑什麼對我冷漠後又作出深情的模樣。

曾經我身處當中，看不清他的虛偽，如今旁觀，才發現，他就是賤。

擁有的他不珍惜，失去才追悔莫及，他是傷心了，絕望了，可憑什麼要用我的命來換？

我不甘心，可再如何，我都死了，老天要我看著他後悔莫及又有什麼用呢？

思緒回歸時，他已經不再落淚，隻是呆呆的抓著我的手，低聲啞語：「要是我沒有忽略你就好了……」

此刻，他才想起，我是他的發妻，還懷有他的孩子，可如今，我死了，我的孩子也沒能出世。

沈昀紅著眼，不知想起什麼，唇角微微勾起，可不過片刻又落下淚來，不知是哭是笑。

「對不起，阿禾，寶兒，我對不起你們……」他望著我高高隆起的腹部，滿是懺悔。

在懷寶兒時，我還有過一個孩子，可因為疏忽沒了，那時沈昀也是這樣紅著眼，滿眼愧疚。

他曾抓著我的手起誓「阿禾，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寶兒這次一定可以平安降生。」

隻是我的寶兒來我肚子裡兩次，都沒能降生，它該恨死我了吧。

我瞧著自己的屍體，目光落在腹部，眼眶有些酸澀，幾日前它還在我腹中動，活潑的很。

是我沒用，也是沈昀食言。

那個說要護我們一生的男人，親自將我們逼上了絕路。

8

他正失神，嫡姐在此時推開了門，她一步步上前，低聲喚了一句：「夫君。」

隻是沈昀沒有答應，還是盯著我的屍體發呆，嫡姐微微皺眉，再次開口「夫君，她即去了，便讓她入土為安吧。」

前些日子不許我揭穿嫡姐的人此刻卻說：「我不是你夫君。」

「怎麼可能？夫君你在說什麼？」嫡姐臉色難看，卻還是裝起了瘋，好似痛苦萬分。

可沈昀聽著她的話，卻無動於衷。

嫡姐不信他居然因為我的死這樣對她，便拉住了沈昀的手，通紅著眼眶質問「你騙人對不對，你就是我的夫君，明明前不久你才帶我去求了平安……」

因為她的刻意提醒，沈昀想到了他為嫡姐求平安跪的那一刻，我好像就死了。

紅血絲爬上眼球，他攥著拳，狠狠甩開了嫡姐，語氣陰沉「滾！我不是你夫君，你夫君死了，祠堂那個才是！」

他刺激著嫡姐，一點都不再裝，前不久要我忍，要我等的人，此刻卻忍不了了。

「你怎麼不穩了呢？我死了，你大可以隨便穩，哪怕一年，兩年，給你兄長種草都沒事，怎麼就破防了呢？」哪怕知道他聽不見，我也沒忍住嘲諷他。

我從前倒是不知道，沈昀居然是這樣賤的男人，什麼例外，什麼清流，不過都是虛偽的表皮罷了。

「夫君……」嫡姐咬著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可沈昀沒有看她一眼，隻抱著我的屍體回了他的住處。

等回了住處，他便讓人打水給我親自擦洗已經沾了灰的臉龐。

可扒開衣領，紫紅色的勒痕映入眼簾，手中的擦布掉落，他愣在了這裡。

他怔怔的抬手撫上我的脖頸，才發現，原本整齊的脖子此刻被割裂，連接頭的血管盡數斬斷。

他習過武，自是知道被活活勒斷脖子有多痛苦，他顫抖著手，眼中滿是絕望與憤怒。

他此刻才知道，我的死不是意外，而我曾說嫡姐要害我的話，他此刻才重視。

「小風！」他開口，便是悽厲的嘶吼，好似被逼到困境的猛獸，獠牙已然施展。

「公子是想知道夫人的死因嗎？」小風開口，唇角溢出血跡，可他還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吐出三字：「大夫人。」

話落，小風跌倒在地，七竅流血，而他，被喂了毒。

他可以活的，可以隱瞞的，可他良心不安，他做不到。

又一個無辜的人死去，我隻覺得悲哀，為什麼我要答應過繼到大夫人名下呢？

我想起來，是姨娘說到了大夫人跟前，我就能過的更好，可以嫁的更好，衣食無憂。

可是姨娘，我被卷入權力之中，被他們所算計，拋棄，因此沒了性命。

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小風的死讓沈昀的憤怒達到頂峰，額頭的青筋已經暴起，已然在狂暴的邊緣。

他衝出房門，直衝嫡姐的院子，江府來的嬤嬤見此，暗道一聲壞了便想出府搬救兵。

可她還未走出大門，便被一劍削了頭顱，鮮血揮灑，染紅了他的眉眼。

他一步步走進嫡姐院中，洶湧的殺意直指嫡姐，而嫡姐注意到他的情況也隻是微微皺眉，倒也不怕。

「夫君，你怎麼了？」她不解的詢問，半點不擔心沈昀會傷害她，她認為，沈昀對她有意，否則也不會為了她那般待我。

如今他滿眼煞氣，想必是知道我死於她手，她也半點不擔心，隻大著膽子撫上了他的胸膛，嗓音柔媚「夫君，我們回房，好麼？」

赤裸裸的邀請，而她也不再演戲，隻有恃無恐，可她沒看到沈昀眼底的嫌惡。

「啊！」嫡姐的慘叫響起，沈昀竟直接掰折了她的手腕，任她如何哭喊都不曾松解力道。

劍身在眼前晃過，嫡姐的侍衛逼開了沈昀，嫡姐躲在侍衛身後，臉色極盡扭曲「沈昀，不過死了個庶女，你竟敢傷我！」

「那是我的妻兒。」他沉聲開口，字字泣血，滿是懊悔和絕望，他好似失去了一切，發了瘋一樣想要贖罪。

「妻兒？你不是說我才是你的妻子嗎？江禾算什麼？我才是江家嫡女，我們才是最合適的。」嫡姐有恃無恐，父親是太傅，她篤定沈昀不敢動她。

可她不知道，沈昀已經瘋了，什麼都不在乎了。

侍衛被打的節節敗退，最終被削掉手腳倒地呻吟，見此一幕，嫡姐終於慌了。

她一步步後退，笑的有些勉強「二弟，還記得你兄長說要你護我的話嗎？你總不能食言吧？」

沈昀微微一愣，神色越發陰狠「你不配！」

9

劍尖直指嫡姐，她終於慌了滿是祈求「沈昀，你放過我好不好？」

「算我求你好不好？你不是喜歡我嗎，我什麼都給你，你別殺我好不好？」她口不擇言，甚至解開了衣服，隻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脫下外衣，便被削掉了手掌。

「啊啊啊……！」嫡姐捂著斷掌，悽厲的叫著，沈昀回憶著她的話，問：「阿禾可曾這樣求過你？」

他知道，我向來能屈能伸，不肯傷害自己，他能猜到我求嫡姐了，隻是他想象不到，我當時有多絕望。

嫡姐痛到牙齒打顫，從未被如此對待過的驕縱大小姐此刻沒了害怕，聲聲諷刺著沈昀。

「對啊，她求我不要殺她，甚至裝死。」

「可惜，我就是逗她玩，她還是沒能活下來。」

「哦對了，你怕是不知道，她被勒死前還在喊你的名字，讓我想想，你那個時候在做什麼呢？」

她絞盡腦汁，看到沈昀通紅的眼眶笑了「對了，你在拉著我的手說要帶我去求平安，她就透過那門縫，看著自己的夫君陪著我，你說，她絕望嗎？」

嫡姐笑著，喜歡極了沈昀崩潰的模樣，趁著沈昀失神，她站起身往府門的方向逃去。

沈昀沒有回頭，隻將劍甩了出去，嫡姐還抓著大門的鎖，臉上帶著笑。

可那笑凝固在了臉上，劍穿透胸膛，將她牢牢定在了門上，斷絕了她的希望。

……

嫡姐死了，沈昀瘋了，他尋來一根繩子，狠狠勒上那侍衛的脖子，直到他一次又一次的窒息，在他以為沈昀不會殺他時勒斷了他的脖子。

今日，王府被鮮血浸染，下人瑟瑟發抖，沈昀也是真的瘋了，隻要是為難忽視過我的人，他通通都發賣了。

等到第二日，王府便換了一批新的人。

嫡姐的屍體被剁碎喂了狗，如今大公子棺椁旁的棺椁中，是空的。

嫡姐的死傳到江府時，父親來了，他非要開棺驗屍，想像之前沈昀推開棺椁時那樣。

可對上沈昀嗜血的眼眸，他退縮了，隻要了一個好處便匆匆離去。

嫡姐總仗著父親寵愛有恃無恐，如今在利益面前，她也成了犧牲品。

她悲哀，我更悲哀，什麼都沒有，連好好活著都不能。

晌午，大公子下葬，沈昀貼了告示，尋求天下名醫救自己的妻子。

而我的死，沒有傳出去，沒人知道我死，隻到沈昀深情，是世界少有的好男兒。

我想反駁他們，這些都是笑話，什麼好男兒，不過是個自以為是的男人。

之後他為我打造了一所冰棺，有神醫便讓他們為我看病，可他們是神醫，卻不是神仙，又怎麼能起死回生。

無數次被告知「無能為力」時，他總會崩潰到跪在棺椁前痛哭。

「阿禾，我不聽兄長的遺言了，我求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他是那樣的狼狽，就抓著我的手，任由寒氣往身子裡鑽，哪怕睫毛凍的結了冰也不放開。

10

後來沈昀放棄尋找神醫，日日頹廢。

在成為王府的王爺後，父親總來接著嫡姐的死和沈昀對我的愧疚來要好處。

一次兩次，沈昀都給了，第三次，父親被沈昀殺了。

因為他知道了我的死，有父親做推手，而他殺了朝中大臣，犯了錯被皇帝懲罰。

逮到機會，皇帝幾乎是要摁死沈氏一族，異性王位，皇帝自不會放過。

沈家自此敗在了沈昀手中，但沈昀還有錢，皇帝不肯放過他，便下令追殺，他隻能帶著我東躲西藏。

在路過西藏時，他知道了一個教會，隻要虔心祈禱，就能實現願望。

沈昀自此扎根這裡，我的棺椁就被藏在教會腳下，白日裡追兵搜查他就藏起來，人走了他再出來。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躲的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最後還是被發現了，被亂刀砍死前，他虔誠許了第一百次心願：要阿禾原諒我，要她能活過來。

沈昀死後，我便被埋藏在這教會低下，我離不開這裡，隻能日日看著這些祈禱的人來來往往。

後來，慢慢有人還願，教神保佑，他們得到了想要的。

我也試著祈禱，祈禱回到一切沒有發生前，再睜眼，姨娘拉著我的手滿眼不舍：「阿禾，去了大夫人那裡，可要聽話些……」

「不，我不要去，我不想離開姨娘。」我不知道眼前是真是假，隻想循著心走。

「當真是個沒福氣的賤丫頭，我才不要她給我母親當女兒。」嫡姐的話響在耳邊，我扭頭，隻看到她倨傲的背影。

父親扭頭就走，像幼時那樣無視了我，可我不再難過，反倒開心的要死。

這一次，我再也不想要被卷入他們當中，我要好好活著，陪著姨娘到老！

番外-沈昀

阿禾重生後，我也跟著重生了，我想，這次我不會腦子犯軸，不會再傷害她。

如果可以，這輩子，我想好好待她。

可去接親時，除了江知願外, 另一個女子卻不是阿禾。

我四處尋找, 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阿禾，可她隻漠然看了我一眼, 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在這一刻，我便明白, 我的阿禾, 也重生了。

她恨我，我想, 若是阿禾不記得，我且能補償, 可阿禾記得, 我不想她為難。

最後，我收回視線, 在代替阿禾的女子的注視下悔婚離開。

哪怕兄長不高興, 我也未曾回頭，娶不到阿禾，我也斷然不娶別的女子。

後來兄長問我「你不是不在意娶誰嗎？為什麼悔婚？」

上一世, 我是這樣的認為的，可看到那個女子的一瞬間，我便知道, 我不想娶她。

而上一世, 面對阿禾, 我的心，會跳動。

兄長看出我有喜歡的人, 偏要替我提親，我隻苦笑「她不會願意的。」

「夫君，我就知道你沒死……」嫡姐帶著哭腔的話自耳畔響起，我想說，這是我的夫君。

「-作」這一世我沒再出遊, 時時刻刻守著王府，可兄長還是死了，面對江知願的勾引，我隻送她去見了兄長。

無論如何, 她都別想再搞什麼幺蛾子。

兩年後，阿禾出嫁了, 聽說對方隻是一個舉人, 可那人眼中，滿是阿禾。

我不信他會是個好兒郎，便一直盯著他, 五年, 十年，幾十年過去，他都未曾變過。

阿禾兒孫滿堂，幸福了一生。

孤獨終老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世間是有好兒郎的，隻不過那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