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及笄那年,我親手殺了我的兄長。
在我被架上斷頭臺的時候。
裴南之用他家世代相傳的免死金牌救了我一命。
他說:有他在,沒有人可以傷害我。
此事之後我順理成章與他定親。
大婚前夕我被人綁架,再次遭受凌辱。
這一次沒有人救我,可他還是如約娶了我。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他未曾趕來,隻因他表妹離家出走。
我聽到他和旁人說:
「我救她不過是全了兒時情誼。
「反正她都不幹淨了,再一次也不會怎樣。
「表妹潔白無瑕,自與她不同。」
1
小廝來傳話的時候,我正好在開窯。
我沒日沒夜地趕工,終於在他的生辰時把這一爐瓷燒好。
「白瓷!竟然是白瓷,夫人您瞧白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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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工匠已經叫出了聲。
我拿起面前的茶盞,舉起在陽光下瞧,白得非常耀眼。
盞底镌刻著裴南之的名字。
這是我給裴南之的生辰禮。
我燒出了世間第一爐白瓷。
有了它,裴家生意一定會更上一層樓。
裴家如今的困境都能迎刃而解。
我抱著茶盞歡歡喜喜準備回府。
才發現那傳話的小廝已經不見了。
一起不見的還有裴家接我的馬車。
我顧不得換衣服,提著裙擺就往家裡跑。
到家時,生辰宴已經結束了。
丫鬟說爺和剩下幾個遠道而來的官人在後院敘舊。
我又匆匆往後院跑去。
還在走廊就聽見後院傳來一道清麗的女聲:
「那日怪我,不該任性跑出去,害表哥來不及救藜姐姐。」
我聽到自己的名字,停下了腳步。
這聲音是裴南之表妹路煙的。
但是這句話我沒聽懂。
很快有男人應道:「這也不能怪你,怪她得罪的人太多了。」
「是啊,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都被她一簪子捅死,你就不怕哪日你惹她不快一刀也把你了結了?」
另一個公子哥的聲音傳來。
我握著茶盞的手止不住顫抖。
所以婚前那日他沒有趕來救我,隻是因為去找表妹。
2
我僵在原地再也邁不動步子。
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從心髒,蔓延到四肢百骸。
隔著走廊的一道牆,有人又問:「老裴,你不會真要守著這麼一個女人過一輩子吧?」
「是啊,我瞧著路煙姑娘就同你般配得很。」
裴南之一直沒有說話。
眾人覺得猜中了裴南之的心思。
聲音越說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那女人自知婚前壞了名節,你娶路煙她就該自降為妾。」
「她忤逆生父,又殺了兄長,若非裴兄力保早就死了,如今做個賤妾都已經是抬舉了。」
「裴兄,我實在擔憂你的安危,可得仔細著。」
裴南之忽然輕咳一聲。
眾人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我稍稍偏頭,透過牆上的鏤花窗棂瞧見了端坐在那的裴南之。
他把酒杯輕輕地擱在桌上,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輕笑開口:
「我救她不過是全了兒時情誼。
「反正她都不幹淨了,再一次也不會怎樣。
「表妹潔白無瑕,自與她不同。」
原來我被綁架那日,他沒來救我。
不是馬兒不聽話。
也不是消息晚了。
而是覺得我髒了,再髒一點沒有關系。
比不上他的表妹潔白無瑕。
3
裴南之抿了一口酒接著說:
「況且,兄長她都能殺,一個歹徒也不是殺不了。
「殺人犯,我比你們還怕啊。這不,我至今都不敢同她圓房,一進她門我就想到她被好幾個男人……」
所以成婚三年他從不與我同房。
並不是他說的顧忌我的感受。
等我主動。
他隻是嫌我髒。
我的眼眶也疼得厲害,但沒有淚水。
被綁架的那天夜裡,我已經把所有淚水都流幹了。
我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小時候骯髒的木偶。
丟了過不去,再碰又嫌髒。
聽完裴南之的話,院子裡面的起哄聲更大了。
不知是誰,把路煙推進了裴南之的懷裡。
裴南之並沒有拒絕,隻是笑著。
我深吸一口氣,從走廊拐角走出。
院子裡的人都往我這邊看來。
4
剛剛還在高談闊論的人,一時間都噤了聲。
咣當一聲不知道誰的酒杯落下。
碎了一地。
裴南之幾乎是下意識把懷裡的路煙推了開來,臉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小廝說你在窯廠,不回來了。」
「嫂嫂別誤會,這些都是朋友,就隨意聊聊。」路煙笑著迎了過來。
我平靜地看著眾人,緩緩走了過去。
著急給裴南之送生辰禮。
我還穿著窯廠的工作服。
和他們格格不入。
「嫂嫂既然來了,就陪我們喝兩杯吧,怎麼說今天也是裴兄生辰。」
有人開始打圓場。
「嫂嫂來晚了,得罰酒啊。」
見我沒有發作,又有人開了頭,路煙順著那人的話就說。
他們是覺得我剛剛什麼都沒有聽見。
裴南之臉上扯出笑容:「藜兒你換身衣服,過來給大家倒酒賠罪。」
以往這種情況我會順著他,畢竟確實是我疏於招待。
可前提是他們把我當這個家的女主人。
不過我還是耐著性子躬身行禮:「今日身體不適,就不打攪各位雅興了。」
說完我不等眾人反應,就轉身就走。
「沈藜!」裴南之喊了我一聲。
他沒有想到以我的性子會當面駁他。
於是上前拉住我的手腕:「藜兒,別任性。」
他手掌微微用力,似在警告,似在懇求。
我甩開他的手。
沒想到用力過猛,一直握在手裡的白色茶盞飛了出去。
茶盞清脆的聲音似乎驚醒了裴南之微薄的酒意。
他緩緩松開我的手。
眾人見情況不對,很識時務地相繼告退。
隻有路煙忽然抱住我的手臂:
「我都多久沒有來廬陽了,我要留下來和嫂嫂睡。
「表哥你去睡客房。」
5
「煙煙,你別鬧。」裴南之伸手去拉路煙。
路煙轉身嬌笑著跑開:「你抓不住我,我今天可就和嫂子睡咯。」
「藜兒,你別介意,她就是個小孩兒。」
裴南之追過去之前,還向我解釋了一句。
我蹲下身試圖拾起剛剛摔碎的白瓷茶盞。
很想哭,但完全哭不出來。
身上從麻木到疼痛,最後坐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裴南之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從後面抱住我。
「藜兒,你怎麼了?」
我平復了一下心緒,才看向他。
他眼裡都是心疼,仿佛方才說害怕我,說我髒的不是他。
裴家世代經商,沒有想到演技也這麼好。
竟讓人看不出半分破綻。
「藜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方才讓小廝去請你,你怎麼不回來?」
他是在試探我是不是聽到了他說的話。
逆著光,他的目光柔和真切。
這三年,每次看到他的這般目光,我都覺得無比幸運。
即使我跌入塵埃,他也在不顧一切地愛我。
「藜兒?」
見我沒有反應,他又喊了一聲。
我忽然覺得一陣惡心。
蹲下嘔一口。
「我隻是忽然想起了那件事,為什麼偏偏那天的馬跑了幾步就倒了。
「如果,如果那天消息送到你手裡,那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扶著我的手僵了僵,將我拉進懷裡,近乎偏執地喊:
「藜兒,別再提了,日後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我打量他的神色,試圖尋找一絲破綻。
但沒有,他掩飾得很好。
於是我繼續問:「南之,我髒嗎?」
6
「怎麼會,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裴南之搖頭,「我的藜兒是世界上最潔白無瑕的女子。」
說著他紅了眼眶,抱著我的手也在顫抖。
我有些恍然。
這張臉和那年如出一轍。
那年我親手殺了對我不軌的兄長,被判了斬立決。
他舉著他家世代相傳的免死金牌,闖了法場。
擋在了我的面前。
他站在高臺上臨危不懼,義正詞嚴地問眾人:
「兄長欲行不軌,她奮起殺之,何罪之有?」
有人反駁說無論什麼原因,女人失貞就該死。
還有人調侃他若是真覺得我好就娶了我。
於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許諾:
「今生今世,定不負你。」
我很想問問他,是否記得當日說過的話。
既然如此嫌棄,為何要給我希望。
又為何給我希望之後親手打碎它。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南之,若是有一天你愛上了別人,或者……或者嫌棄我。」
「可以直接告訴我,你我和離。」
他聽聞此話,將我抱得更緊,
「你又在說什麼傻話,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現在日子都好起來了,也沒有旁人提那些事情,你又何必呢。」
的確沒有旁人提起,是你帶頭提起罷了。
其實當年我殺人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我還能活著。
但被人綁架凌辱我卻拼命地想活著。
我想活著見他。
可現在他的懷抱卻讓我感到窒息。
那些我以為永遠不會再想起的記憶,紛至沓來。
7
我生在廬陽富商之家。
從小便與裴南之相識。
我在山間找尋找瓷石的時候救了他。
自此他便愛跟著我。
更是多次揚言等我及笄就來娶我。
他說得多了,我也就信了。
怯怯地等著我的及笄禮,等他帶我逃離這牢籠。
可及笄禮上,縣令的兒子看上了我。
他借著酒意拉住我的裙擺說要我做他女人。
在場沒有人敢違逆他,包括我那一心攀附權勢的父親。
慌亂之下,我跑出宴會。
四下尋找裴南之。
我知道以父親的性格,為了他的顏面,以及唯一兒子的前途。
他定會將我打包好了送去給縣令的兒子。
可我提著衣擺跑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他。
卻撞見了我的兄長沈耀宗和十三姨娘在假山後面行苟且之事。
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時間不知要做什麼。
姨娘尖叫一聲跑了出去。
沈耀宗赤裸著上身,有瞬間的慌亂,但看清是我之後反而冷靜下來。
他貪婪的目光掃過我的身體,冷笑:
「嚇跑了我的小野貓,那你得賠我。你這小模樣便宜了別人,不如先便宜我。」
「我是你妹妹,你不能這樣。」
誰知他動作越發粗魯:「妹妹,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妹妹。他沈老爺十幾個小妾就我一個兒子,你猜猜為什麼?」
「你什麼意思?」驚恐之下,我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等我繼承了老不死的財產,你們都是我的囊中物。」
說著他大笑起來。
我的外衣很快被他撕開。
我哭號,哀求,掙扎。
但沈耀宗越發興奮。
不知為何,這一瞬間我冷靜下來。
腦海裡出現了一句話:既然你不讓我活,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我摸到了頭上的簪子,噗的一聲。
他的脖子被我的簪子洞穿。
溫熱的鮮血噴了我一臉。
我純白的裡衣,被染得大片鮮紅。
直到丫鬟的尖叫聲響了起來。
我才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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