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姐新喪不久,我就被兄嫂設計,許給了姐夫昌寧侯做繼室。
昌寧侯唯愛長姐,傷心難耐,無暇顧我。
成婚三年,我竟還是清白之身,府內也因此議論紛紛,婆母怨我、貴女嘲諷,我日日過得如履薄冰。
後來求孫心切的婆母便在我和昌寧侯的飯食裡下了藥。
可不想一夜合歡後,昌寧侯醒來大怒,揚言我這種下賤女子不配為他的妻子。
此後數年,他遍尋與長姐相似女子為替身,與她們生兒育女,再沒有看我一眼。
連帶著我因那一夜而生下的孩子他也厭惡無比。
「賤婦生下的孩子自是骨子裡也流著髒血!」
兒子被父親冷落,心情鬱結,不到十歲就早夭。
喪禮當日,我亦被侯爺的寵妾秘密毒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婆母給我下藥這日……
1
毒藥穿腸而過的痛楚尚且殘留在口中,苦味彌漫,讓我恍然驚醒。
丫鬟抬簾而進,屋外的明媚陽光也隨之灑了進來,映在珠簾上,驚起波光潋滟。
「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呢。」
音珠擔憂地看向我的雙膝:「為了侯爺與您圓房之事,老夫人已經讓您在祠堂跪過數十次了,今日不知又要如何折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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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房?
是了。
我緩緩起身,雙腿久跪後膝蓋已經紅腫嚴重,連尋常走路都讓我覺得痛苦。
我記起前世。
也是這樣一個春日,婆母顧沈氏將我喚進內屋,疾言厲色地訓斥了我許久。
她端坐在高位,細數我嫁進侯府這些年的罪數。
說到深處,她更是恨鐵不成鋼地用玉如意狠狠打在我的身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兒怎得娶了你這般無用之人?」
我尚能記得,沉重瓷實的玉如意砸在心口有多疼,隻是再疼,婆母面前我都不能反抗,就連閃躲都不可以。
兒媳有罪,婆母責怪,我自當領受。
可……有錯的人是我嗎?
自始至終,我有犯過一點錯處嗎?
自嫁進侯府,我便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府內明賬不清,我便三更天就起,雙目日日熬得通紅,隻為了保住侯府世家清譽。
婆母病弱,我衣不解帶地連侍三日,累到昏厥,可隻因婆母醒來便要我服侍喝藥,我就隻得拖著疲憊的身子再次跪在床前伺候。
夫君有疾,縱使他厭我,我身為人妻,亦是長跪佛前,抄寫百卷經書為他祈福……
做侯府娘子整整三年,我勞心勞力,不敢有一點差錯。
隻因我是名不正、言不順,得不到夫君一絲疼惜的繼室。
顧長榮曾在新婚夜對我說:「你是元兒的妹妹,可你卻覬覦自己的姐夫,不惜在她喪禮上對我下藥,趁我意亂情迷時與我同榻,當真是可恥!
「繼室既是你自己求來的,我必不會碰你一下,從今以後,你便清心所欲地活!也算是告慰元兒在天之靈!」
我走到窗邊,看著桌上那盆已經枯萎的梅花,忽地笑出了聲。
我自己求來的?
我一閨閣女子,彼時尚未出嫁,怎會空手就得來藥粉,又怎會曉得那種骯髒手段?
種種,不過是我名義上的兄嫂所為。
家中落魄,他們依靠侯府而活,長姐一朝逝去,他們怕失了侯府照拂,自然要尋一個新的目標來為他們牽線搭橋。
而我……便是現成的。
笑著笑著,眼角就滾下了大顆的眼淚。
前世三十載,我做了他人手中棋子,一步一步,身不由己。我懦弱忍讓,最終卻護不住孩子,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如今重來一世,我自然要好好地活一次。
為自己而活。
隻為自己。
2
「小姐……」
見我落淚,音珠也忍不住紅了眼睛:「您太苦了。」
我擦掉眼淚,隨手就將桌上的紅梅通過窗子扔了出去。
爛透了的花,誰稀罕再要,老夫人送這花來,無非就是為了嘲諷我。
「告訴婆母,」我笑笑,「我身子不適,今日便不去見她了,若她想見我,就親自來聽雨閣好了。」
音珠愣愣地看著我:「啊?」
我拍拍她肩膀:「該用午膳了對吧?咱們今日不吃素了,你去廚房吩咐一下,叫她們多做些山珍野味送來。」
音珠結結巴巴道:「可,可老夫人不是說,為了她的身體康健,已經在菩薩面前許願,由您替她食素整百天嗎?」
我「哦」了一聲,嫣然一笑:「你也說了是為了婆母的身體,那與我有什麼關系呢?」
音珠張了張嘴巴:「也對哦。」
我心疼地看著她,音珠是我的貼身丫鬟,自小就跟著我。
跟我入了這侯府三年,也是吃了不少苦。
「還有,」我取出錦盒裡的一枚鋒利銀簪,「日後婆母身邊的嬤嬤要是再掐你,你就狠狠扎她的手。」
音珠瞬間落下眼淚:「夫人……您都知道了?」
前世的我是個傻子,自己身為主母都被欺凌,我的婢女日子自然不會好過。
隻是那時我不懂反抗,每每音珠受苦,我隻能站在她身邊替她遮擋,可越是這樣,那老東西就越是欺負音珠。
重來一世,我活明白了。
主弱奴也卑。
這個世上,人人都隻能靠自己而活。
與其替她受罰,不如教她自強。
我要做的,便是勇敢站在她的身後,替她撐住一切後果。
3
午膳剛用了一半,婆母就氣衝衝地趕了過來。
「放肆!」
鑲金的拐杖狠狠砸在了桌上,瓷片頓時四濺。
細小的殘片擦著我的鬢角飛了過去,掠起一層極薄的血珠。
「你……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婆母?!」
對上眼前婦人的刻薄嘴臉,我漫不經心地捏起了桌上方帕擦了擦手:「婆母怎得來了?
「莫不是兒媳午膳的肉香味太足,竟引過來了婆母?」
沈蘭意似是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頓時氣得臉色鐵青:「你敢辱罵婆母?」
「何來辱罵?」
我驚詫道:「兒媳怎敢呢?」
「你……」
一旁的劉嬤嬤替她順著心口,亦是一臉震驚:「夫人是失心瘋了吧?這可是老夫人!」
我淡淡點頭:「那不知婆母所來是為何事?」
「賤婦!」
沈蘭意緩過神,撲上來就要打我:「你這個不孝……」
前世我挨過她無數毒打,自然知曉她是要打我的臉。
因此在她撲過來的瞬間我就閃身躲到了一邊。
「哎喲!」
她跌在地上,雙手狠狠按進了碎掉的湯碗裡。
「我的手!」
「老夫人!」
悽厲的叫聲此起彼伏,我暗笑一聲,隨即召喚下人:「還不快去請大夫!」
音珠護在我身前,神情戒備。
「賤婦,來人,快快告訴我兒,這賤婦要謀害婆母了!」
「不必了!」
我冷冷道:「我這就去找侯爺休了我。」
說罷我就轉身,毫不猶豫地跑了出去。
身後的音珠怯怯道:「小姐,您……真要去討休書嗎?」
自然……
不是。
顧長榮雖厭惡我,但身為侯爺,自然也注重顏面。
娶妻不過三年就休妻,隻怕傳出去對他官名也有損。
因此他必不可能休我。
我所做,不過是為了激怒沈蘭意,將事情鬧大罷了。
畢竟按照前世記憶來看,今日府內會來一位貴客。
而那位貴客……前世我不敢相認,但這一世,若要逃離侯府,我還需借助他的力量。
「音珠,」我悄悄俯身,將一枚玉佩摘下交給她:「你快些去書房找侯爺,記住,一定要將事情說得嚴重些,這枚玉佩更是須得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見,明白了?」
音珠怔怔點頭,她還想再問些什麼,然而還未等她開口,身後就趕來一群丫鬟婆子。
氣勢洶洶,大有捆住我的意思。
「快走!」
音珠幼時長於田野,身形又瘦,跑起來自然甩開身後那群婆子很遠。
「謀害婆母,來人,將夫人捆起來,即刻押到老夫人面前謝罪!」
我不再掙扎,隻盼著,音珠能將那人快些帶過來。
4
「賤婦!」
沈蘭意狠狠瞪著我:「若不是今晚還有大事要辦,我如今豈能容你?
「來人!」
劉嬤嬤端著一碗茶水直奔我而來。
二話不說就捏住我的嘴巴往裡硬灌。
熟悉的味道讓我全身都在掙扎。
前世……前世我就是喝了這樣的水,才會在長姐喪禮上昏迷,等我醒來時,就已經衣衫不整地躺在了顧長榮身側。
記起那般屈辱的往事,我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唔……」
「狠狠給我灌!
「這種烈藥,即便貞潔烈婦喝了都把持不住,何況是你!」
沈蘭意滿意地笑笑:「等會兒再哄我兒喝下,今晚你們必定圓房,昭兒,婆母也是為了你們好啊!」
嗓間如火般在灼燒,我跌在地上,雙目猩紅。
「侯爺到!」
熟悉的腳步聲走近,我逆著光,仰起臉看向顧長榮身後。
他來了!
「小姐!」
音珠跑過來,淚水漣漣:「這是怎麼了,她們對你做了什麼?」
我掙扎著往前爬,直至拽到那抹淺藍色衣角。
淚水朦朧間,眼前人一把將我抱起。
「別怕。」
我靠在男人懷裡,終於松了口氣。
顧長榮向前一步,雙目裡含著震驚:「五皇子,你這是做什麼?盛昭是我的妻啊!」
沈蘭意亦跟在後面喊叫:「來人來人,給我打斷這對狗男女的腿!」
「誰敢!」
魏昱抱緊了我,轉身看向顧長榮:「苛待妻子,這便是侯府勳爵人家的所作所為嗎?」
「並無苛待,」顧長榮早已習慣了沈蘭意對我的磋磨,此刻更是神色自若,「婆母管教兒媳,理所應當。」
「呵。」
魏昱猛然抬腳踹向顧長榮雙膝:「那我年長於你,管教你也是應當了?」
「你敢打我兒?」
沈蘭意瞪著眼睛看向眼前人,忽地驚叫一聲,瞬時向後倒去。
「母親!」
顧長榮匆忙去攙扶,可目光卻死死地盯在我身上。
「母親怎的又病了,你到底有沒有盡心服侍?」
5
顧長榮派人去請了府醫,又目光不善地看向我:「終究是我待你太仁慈了,才招致你行為如此……」
他的話沒有說完。
魏昱將隨手攜帶的折扇狠狠扔在了顧長榮的左臉上,肉眼可見地,他的臉頓時紅腫起來。
「五皇子,你這是為何?!」
饒是顧長榮畏懼魏昱,可在挨了一記響亮耳光後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這是我的家事,五皇子屢屢插手,這又是什麼道理?」
魏昱未曾搭理他,反倒是低頭看向我:「你的臉上有傷,先去擦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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