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懷裡是什麼,我不關心。」
「你陪我睡,我就當今天沒看見你,如何?」
「願不願意?」
這一剎那,時間仿佛靜止了。
周遭隻剩下我的心跳,砰砰砰,跳著令人暈眩的節奏。
「奴婢……」
我聽見自己幹澀的嗓音,漸漸響起來了。
吸了吸鼻子,艱難地、低聲地說。
「奴婢願意。」
18
姑爺酒意上頭,牽起我就往房裡拉。
解他扣子時,我的手抖得厲害,顫顫巍巍,怎麼也解不開。
姑爺似乎很滿意我這副樣子,哼笑一聲,自己解開了搭扣。
我深呼一口氣,此刻突然想起來小姐說過的話。
幼小的她給我講故事,告訴我有個很厲害的神話人物,隻要念一聲他的名字,他就會來。小姐說,我可以念她的名字。
可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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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我怕小姐為了我和姑爺起衝突,然後被加倍磋磨。
這幾日,小姐身上簡直一點活人氣都沒有了。
橫豎隻是睡覺而已,對吧?
隻是睡覺而已,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但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道猛然將我拽了起來。
小姐怒氣衝衝,身子發著抖,一口氣將我扯到了正廳。
她看我一眼,那一眼裡竟然有害怕。
姑爺懶洋洋地坐在床邊:「你幹什麼?」
小姐呼了口氣:「你蓄姬妾我從未說過一句,但光昭是我的陪嫁,和我感情很深,她不行。」
「感情深?那更好啊,我收了她,你們主僕二人還能共事一夫。」
姑爺擺明了惡心小姐,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是你這丫鬟勾引我……」
小姐斬釘截鐵:「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姑爺站起身,指著地上的包裹,「她偷東西出去賣被我發現,求我不要罰她,說願意侍奉我。」
「……」
「若你不同意,那就把這個手腳不幹淨的奴才打出去,賣給人牙子。」
小姐看著那個包裹,扭頭看了我一眼。
她迅速上前,打開包裹裡盒子的蓋子,沒有任何猶豫,狠狠摔向地面!
砰地一聲,蒸餾器碎成無數碎片。
小姐眼也沒眨,隻是說:「是我讓她買的,琉璃罷了。」
姑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他指著小姐:「裴靜,你天天一副什麼也不在乎的死樣子,原來這麼看重自己的丫鬟啊?」
19
小姐面色鐵青。
姑爺抓到了小姐的把柄,洋洋自得。
「你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了嗎?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夫為妻綱,連你的命都捏在我手裡,我想怎樣就怎樣,更何況一個婢女?」
「你說,是把你這丫鬟賣進窯子裡好呢,還是把她送進我爹房裡好呢?或者,把她嫁給爛賭鬼?」
「還是隨便安個罪名,關進牢裡打死?」
小姐死死盯著姑爺。
他一掌打在小姐臉上,噴出酒氣。
「你他媽還敢瞪我?我最恨你這樣的表情!一個商戶之女,和我拿什麼喬,做清高樣子給誰看!」
「見識淺薄的後宅婦人,還敢糾我的錯,和我頂嘴?憑你也配?」
「老子要讓你跪著求……」
他沒有說完。
小姐快步走向正廳,沒有半分躊躇,猛然拔下了桌上架著的長劍,熟練地像是排演過無數次。
錚然一聲。
雪亮的劍刃一閃,晃映出她的臉,直直指向姑爺!
20
姑爺慌忙後退:「你瘋了!」
「你才瘋了!」
小姐握著劍,非常清晰地罵了一句,「傻吊。」
「我早就受夠了,你們他爹的都是瘋子!你媽腦子有問題以折磨兒媳婦為樂,你爹關起門來以為自己是皇帝,而你,你又是什麼東西?連被糾正一句詩都無能狂怒的蠢豬,你也配教訓我?」
姑爺這輩子都沒聽過這樣的話。
他什麼也說不出來,隻喃喃念叨著瘋子。
小姐輕蔑地笑了,聲嘶力竭。
「老娘去過的地方讀過的書,比你吃過的飯都多!」
「你不過是沾了禮教的光,實則連你最看不起的女人都不如!」
她深深看了一眼劍刃映出的自己,舉劍向姑爺刺去。
姑爺慌忙逃竄。
小姐那把未開刃的劍,最後隻在姑爺身上留下了幾道血痕。
但姑爺惶恐地幾乎尿了褲子。
「瘋了!瘋了!」他一遍遍地說,「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他讓人將小姐捆進了祠堂。
兩個小廝反綁了小姐的手,一步步押著她走向祠堂。
進門的最後一刻,小姐回頭,用力看了一眼天地間。
眼前小姐的神色似乎與什麼重疊起來,我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是出嫁前拽著我逃跑的她。
兩年過去,小姐從未變過。
她臉上寫滿不屈與堅定的恨意,仿佛還要拔出劍來。
我忽然淚流滿面。
21
劉家出了這樣天大的事情。
姑爺左一個小姐瘋了,右一個她中了邪,歇斯底裡,病倒在榻。
主母忙著為姑爺請大夫,又勒令府中上下誰也不許透露這樁事。主君捶胸頓足,後悔自己看走了眼,裴家的女兒居然是個瘋子。
一片鬧哄,沒人顧得上我。
我趁守衛打盹溜進祠堂,給小姐帶了塊餅。
宗祠平日裡是不許女人進的,因為覺得女人汙穢。小姐被捆著雙手,我趕緊為她松了綁,將餅子遞給她。
小姐看著我,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她說,壓在我們頭上的東西好沉,好沉,她已經喘不過氣來。
可我環顧上面:「沒有東西呀。」
小姐搖搖頭,聲音發顫。
「光昭。」
「我被困在這裡了……我被困在這裡了啊。」
她似乎是在說劉家。
又似乎不止是在說劉家。
22
小姐跪了兩日祠堂,第三天被放了出來。
主君和主母請了仙姑上門,為小姐驅邪。
仙姑穿得花花綠綠,左手桃木劍,右手符紙,不斷繞著圈子跳來跳去,口中念念有詞。
半晌,她將桃木劍向黃符一刺!
符紙登時現出血跡。
仙姑對著小姐厲聲喝道:「去!」
主君主母面帶敬畏,而小姐靜靜坐著,神色嘲諷。
她並未說話,仙姑長長吐了一口氣,對主君道:「夫人身上的鬼物已除。」
「去——」
小姐站了起來。
她依次指過主君、主母、神婆。
「去——你——爸——了——個——根——的!」
話音落下,主君瞠目結舌,主母更是後退兩步,身子癱軟。
仙姑聲嘶力竭:「厲鬼!」
主君扭過頭,對著主母咆哮:「你教的好兒媳!」
在小姐面前作威作福的主母,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敬畏地看著自己夫君。
主君捂住耳朵,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汙穢的話,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有辱斯文!」
「敗壞門風!敗壞門風!」
23
小姐這次沒被罰跪祠堂。
主君說,小姐會驚擾祖宗清淨,不許她再跪祠堂。
小姐被關在了臥房裡。
我和其他僕人都被裁撤,隻能悄悄去看小姐。
所幸,主母覺得小姐中邪不詳,院子裡一個看守的人也沒有。
在這當口,姑爺的女兒得了病,咳嗽不止,陣陣痙攣。
她沒能熬過去。
小小姐死的那日,小姐看著窗外,茫茫然:「百日咳……大蒜素能治好的。」
她坐了許久,突然哭了。
「我以為我能做許多事,我以為我能救許多人,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
小姐突然快步走向梳妝臺,從櫃子裡拿出一刀宣紙,抓起旁邊的口脂盒,抹在指尖。
宣紙上的線條逐漸明朗,血一樣蜿蜒。
「這是山東……這是江蘇……這是浙江……」
小姐一點點指給我看。
她不停顫抖,喃喃地說:「我會做大蒜素,我知道侯氏制碱法,青霉素,種牛痘……奎寧……可我出不去啊,我不出去!」
小姐瘋狂地拍著玻璃:「開門!開門!」
隻有風聲回應。
我不停流淚,上前想要抱住小姐。
小姐卻一把抓住我,眼睛通紅,眸中有什麼東西似乎在燃燒:「我教你的那些東西,你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
記得,我一直都記得。
「忘掉它們。」
她說。
「光昭,忘掉它們!」
小姐顫抖著說:「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那些思想,那些知識,在這個時代是要人命的東西!我不該教你……」
「你本來可以和其他人一樣麻木地生麻木地活麻木地死,是我害了你,是我讓你睜開眼睛和我一樣痛苦……還來得及,光昭,把它們都忘掉!什麼都不知道地活著,也是一種幸福!」
我慢慢抓住小姐的手。
她的手仍舊很冰,像冬天的井水。
我看著小姐的眼睛,一字一句,哽咽但堅定:「不對。」
「姐姐,我寧願痛苦,也不要麻木。」
小姐愣住了。
良久,她眼中帶淚,卻輕輕笑了。
23
縣裡出了大喜事。
有個姓周的小吏半年前得急病死了,他妻子對著公婆磕了幾個頭, 當晚便自殺殉夫。縣令老爺立刻上表朝廷, 現如今,她的貞節牌坊吹吹打打, 被人送來了。
我聽見姑爺的聲音:「這才是女子表率……」
他嘆了口氣, 對面更蒼老一些的男聲道:「我們家, 不能有一個瘋了的少夫人。傳出去, 有損名聲。」
姑爺說:「讓一個女人暴亡的方法, 難道還少麼?」
足足等他們離去好久,我才從陰影處鑽出來,跑著告訴了小姐。
「果然。」
小姐神色出奇的鎮定, 好像已經料到自己的命運。她略略沉吟:「光昭,勞煩你,幫我找一些火油來。」
「姐姐!」
於是,小姐就被鎖在了臥房裡。
「「她」她道:「我已經不想活了, 也沒有活路了。」
我愣愣地看著小姐, 心裡一陣難以言喻的疼痛:「那我陪姐姐一起死。」
小姐搖搖頭, 神色溫柔:「光昭,你要活下去。這個世界上, 你是唯一知道我來過的人。」
「我攢了很多錢,還有你的身契,都拿好。回到裴家, 雖然也不是什麼好去處,但至少要活下來。」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姐捏捏我的臉。
「別哭。」
「我隻是要回自己真正的家了, 如果還能遇見,我們再一起看螢火蟲, 好嗎?」
我說不出話, 隻能用力點頭。
小姐輕輕推了推我。
「光昭,跑吧。」
「不要回頭。」
24
翌日深夜,劉府起了大火。
這一場火燒得猛烈洶湧, 劉縣丞與其夫人、第三子和三兒媳皆葬身火海。
裴大公子失了助力, 加之他本身就是個庸才,不到五年, 新帝上位, 大公子的官職被一撸到底, 永不敘用。
他接受不了打擊, 鬱鬱而終。
裴家的產業也日薄西山。
這時候,我已經離開了裴家,甚至離開了從小長大的縣城, 到了京中。
京城風氣遠比縣中寬容, 我梳起婦人發髻, 隻說自己丈夫從軍,過得也還算可以。
陽光透過枝葉的罅隙, 投下一地斑駁的碎金。一隻鳥撲稜稜飛到我的肩膀, 蹭了蹭,叫了幾聲,撲稜稜飛遠。
我看著它消失在天際,當晚便夢到了小姐。
夢中的小姐穿著我不認識的衣服, 眼睛彎起來,朝我揮揮手。
她笑著說。
「光昭,好久不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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