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及笄那日,謝家謝琅遣人送來退婚帖。
他說他早已有心上人,不想因盲婚啞嫁辜負我。
世人贊他有情有義,君子不器。
可我卻被視為家中恥辱,被叔父從族譜上劃去名字,趕出家門。
無可奈何之下,我拿著娘留下的玉佩,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1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
與我有婚約的謝氏宗族嫡長子謝琅雖未前來,卻請了族中長輩,也算給足了禮數。
一時間豔羨之聲四起。
人人羨慕我的好命。
憑一介孤女之身竟能嫁入謝氏這般勳貴世家,與謝琅這樣風光霽月的公子喜結良緣。
隻有前來的謝家長輩面帶尷尬。
沉吟半晌,從懷中拿出謝琅親筆所書的信。
看到上面「退婚帖」三個大字。
豔羨之聲戛然而止。
我如墜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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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本是沈家孤女,寄住在金陵叔父家中。
我父親原官至監察御史,離京赴任途中遭山匪所害。
母親殉情而亡,隻留我孤身一人。
叔父覬覦我父親留下的家產,嬸母為人刻薄。
幸而我父母在世時,與謝氏嫡長子謝琅定下婚約。
謝家是綿延百年的世家望族,族中在朝為官者多不勝數,當朝右相便是謝家族長。
若我能嫁入謝家,叔父他們自然也能平步青雲。
是以我雖寄人籬下,卻並未受過多苛待。
可是如今,這些都有了變數。
在我及笄之日,謝琅的書信不遠千裡傳遞過來。
說與我退親。
3
堂上賓客神色各異,及笄禮草草收場。
他們離開前,我聽見交頭接耳的議論。
「我就說,以她一介孤女,如何入得了謝家嫡公子的眼。」
「那謝琅甚至沒有親自前來,可見是何等看輕她。」
「嘖嘖嘖,昔日冠絕金陵城的才女,自此之後貴女圈中恐無她立足之地。」
一字一句,像針戳在我的自尊心上,叫我難堪。
待送走謝家長輩之後。
叔父嬸母也露出了他們原本的嘴臉。
風雪交加,寒冷刺骨。
我跪在祠堂前,聽他們細數我的罪責。
說我被退婚一事讓族人蒙羞。
說我引得旁人議論,連累族中姐妹名聲。
說我是家中恥辱。
我心中清明。
欺辱我是假,侵吞我父親留下的家產是真。
退婚一事,隻不過是個由頭罷了。
力氣大的嬤嬤掐著我的手,強迫我按下手印。
叔父從族譜上劃去我的名字。
這件事便了了。
4
我被趕出了家門。
身上仍穿著我為及笄而準備的那身華麗卻單薄的冬衣。
嬸母站在門前惺惺作態,扔給我一包摻著石子的碎銀。
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等他們散去。
我立於長街,回望偌大的金陵城。
金陵難得下雪。
雪落無聲,行者匆匆。
此間,已無我安身之處。
再回過頭,我手中多了一枚並不名貴的玉佩。
這是母親留給我的。
說若有難處,可去京城尋故人。
我沿街慢慢向前走,心中越發堅毅。
飛雪作別,長風相送。
天地蒼茫。
總有容得下我的地方。
5
越往北,天氣越冷。
這樣嚴寒的路途,我走了一個月。
到達京城的時候,我周身狼狽。
抬頭仰望高大的門楣,我向看門的小廝遞上玉佩。
「我想見左相。」
小廝拿起玉佩,瞧到質地後臉色一滯,看也不看,斜睨著我:
「哪裡來的廉價貨色!憑你也想進相府,這京中多少巴結相爺之人,我豈要一一引薦,滾滾滾!」
我被他粗魯地推翻在地。
早些年間我母親對這玉佩的主人有恩。
那時他在落魄之中,所給的自然不是什麼名貴的信物。
如今我拿出來,連他看門的小廝都看不上。
正不知所措之時,身後馬車隆隆。
一隻修長如玉的手從車窗挑出,漫不經心的聲音不怒自威:
「你就是這樣接待貴客的?」
6
車上下來一人。
身材颀長,眉眼精致,身披白色狐裘大氅,內裡是緋紅官服,如珠似玉,貴不可言。
這人是黎尋。
寒門士子之首。
權傾朝野的左相。
我竟沒想到他這般年輕。
怠慢我的小廝已被忽然出現的侍衛拖了下去。
那枚玉佩被他把玩在手中。
此時,我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男裝,渾身泥濘,被人稱贊絕美的臉上也抹了髒汙。
已從地上站起,與他對視。
他輕笑。
「聰明。」
7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若以女子的身份,我是萬萬走不到京城的。
我換了男裝,又故意把自己弄得邋遢,這才有驚無險。
他派人帶我去梳洗安頓。
再見面時,他已換了身天青色常服,不似初見時犀利,周身散發著慵懶不羈的氣質。
見到我女裝現身,他眸中閃過一抹亮色,轉瞬即逝。
又換上似笑非笑的神態。
開門見山。
「你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我給你兩個選擇。」
「一是與我成婚,借我之勢回金陵沈家,把失去的奪回來。」
「二是隱姓埋名,我重新給你安排一個身份,去你想去的地方過你想要的生活。」
「你有半天的時間可以考慮。」
我回答得很快。
「不必了,我選第三個。」
8
來京途中一個月,我早已想好了自己的去路。
我要進宮當女官。
本朝在後宮之中設立女官,負責宮中女眷的服飾、用度等一切事宜。
女官大多都是京中貴女閨秀,才為第一,貌為第二。
凡女官皆需朝廷官員舉薦,再經考核方可任用。
回鄉復仇非我所想,安穩度日亦非我所願。
我想要的,是立於廟堂之上。
將我被退婚的委屈,被趕出家門的委屈完完整整訴說,討回一個公道。
黎尋聽到我的選擇,清冷的眸間露出贊賞。
「沈家之女,果然有志氣。」
9
我是以黎尋未婚妻的身份被舉薦的。
對於這個身份,黎尋特地解釋:
「女官入宮考察嚴格,非舉薦者親近之人無法入選,隻能委屈你了。」
我詫異,先前並不知有這個規矩。
不過心知他是為我著想,便沒有多說什麼。
有黎尋的舉薦,憑我之才,考核自然不在話下。
半個月後,我入宮。
黎尋特來相送。
他又將那枚玉佩交給我,叮囑若有麻煩,可遣人尋他。
我收下了他的好意。
其實我心中困惑,不知我母親何時曾與這般達官顯貴有交集。
又是什麼樣的恩情,竟讓他如此盡心。
不過他既沒有主動告知,我便沒有開口問詢。
教引嬤嬤前來催促。
我鄭重與他作別,轉身離開。
此時深冬已至,歲暮天寒。
天下起了鵝毛大雪,似給周遭紅牆碧瓦籠上一層薄紗。
我撐傘與其他入宮的女官並肩而行,忽聞身後一道聲音。
「左相且慢,在下謝家謝琅。」
我倏然頓住。
10
其實我從沒有見過謝琅。
我們二人之間的婚約是純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定下婚約不久,我父親便離京去外地為官。
他因為職務的緣故,要去往各州縣督查,我和母親一同前往。
印象中我隻跟著父親回過京城一次。
但是那次我偏偏感染了風寒,高燒昏迷,意識不清,也未能見成他。
所以謝琅在退婚書中說「盲婚啞嫁不辜負」,並非沒有緣由。
但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我一直知道,謝琅有一個心上人。
11
多年以前,上元節花燈夜。
謝琅看到一個姑娘在梅樹下跳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璀璨的繁星,鮮紅的落花,潔白的雪,和姑娘的舞步一起落下,一直落到謝琅心裡。
他竟看呆了,所以沒有走上前去。
等他回過神。
人群擁擠,摩肩接踵。
姑娘已不知所蹤。
12
謝琅正值年少,年輕氣盛,不拘一格。
他不顧有婚約在身,大張旗鼓地尋找那個姑娘。
奈何尋尋覓覓,卻始終沒有找到。
但是這件事卻鬧得很大。
公子王孫的闲聞逸事,更容易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更何況謝琅這樣名冠京都的人物。
人人嘆他風流不羈,翩翩多情。
更有好事者笑談:「什麼姑娘?上元節花仙臨凡,謝公子不會看見花仙了吧?!」
此事在他身上,不失為一段佳話。
可放在我身上,就值得玩味了。
謝琅不顧我這個未婚妻,聲勢浩大地去尋另一個女子,這是在打我的臉,是在打我沈家的臉。
謝家還曾為此事向正在京中的父親賠禮道歉。
隻不過我父親那時忙著照看因貪涼受風寒的我,所以並未計較。
13
此時,宮門前與謝琅遇見。
我偏過頭,想要看看這個兩次讓我受辱的人是什麼樣子。
卻隻看到大雪紛飛中一個溫潤堅挺的影子。
傘檐遮住了他的半張臉。
雪花飄飄,匯成了無法跨越的簾幕。
旁邊與我同行的女官察覺到我的目光,淡笑道:
「這世家第一公子可不是你我能肖想的,他是極好,卻始終在追尋一個虛幻之人。」
「與其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不如放在宮裡。」
我回過神,向這位女官道了一聲謝。
朝著與謝琅相反的方向,抬腳邁入宮中。
14
入宮女官需先學習宮中規矩,再被分到各宮妃嫔處。
父母在世時,我也是被精心教養過的大家閨秀。
父母走後,我為成為謝家合格的當家主母,也從未在此方面懈怠。
所以規矩禮儀這些對我來說,並不難。
學成之後,我被分到含英宮,負責教導嘉柔公主。
當今皇後育有一子一女。
長子蕭稷自出生便被封為太子,小女嘉柔公主正值豆蔻年華,備受帝後寵愛。
含英宮是所有女官都想去的地方,卻沒想到落到我頭上。
我詫異的同時,心知是黎尋在背後關照。
越發好奇當年我母親對他是何種恩情,他光是收留我為我引薦還不夠,竟能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恰在此時,宮人傳話。
黎尋要見我。
15
到宮門處要走好長一段路。
我不想讓他久等,裹緊狐裘,緊跟帶路之人。
行至宮門,遠遠便看見了黎尋。
四下無人,他正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石子。
他應當是剛下朝不久,緋紅的官服在茫茫雪地襯託下極為亮眼,隻是看起來略微有些單薄。
我快步上前。
想了想,將手中暖爐遞給他。
他微微一頓,含笑接過。
在寒風中待久了,他的臉被吹得有些泛紅,這一笑,更平添了幾分豔色。
我回攏心神,問他找我所為何事。
他遞給我一張紙。
「上面記了嘉柔公主秉性、習慣以及喜惡,你或許用得上。」
我詫異地接過。
心中所藏的好奇再也按捺不住。
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黎尋,我母親對你究竟是何恩情,你何故如此用心?」
16
風雪漸停。
黎尋垂眸望我,低沉的聲音緩緩吐出四個字。
「救命之恩。」
隨即他眉頭輕皺,問:
「你不記得了?」
我疑惑,不知他所言何事。
黎尋的表情似是無奈,似是釋然。
他輕輕嘆了口氣。
於是一段往事自他口中展開。
17
四年前,我父親帶母親與我回京述職。
上元節花燈夜,我央求母親帶我出門看花燈。
在繁華街市之上,我們碰見了尚在落魄的黎尋。
黎家原本也是朝中重臣,後遭奸人陷害,家道中落。
父親慘死,母親重病。
黎尋為籌醫藥費,一邊讀書科考,一邊在街市寫字作畫謀生。
那日,市井潑皮無賴砸了黎尋的攤子,搶了他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給母親治病的銀錢。
並把他打得遍體鱗傷。
我母親見他可憐,並且念在沈家與黎家昔日也有交情,便幫了他一把。
本不求回報。
但少年倔強的身影擋住馬車,燈光流轉中,照映不屈的脊梁。
他留下了那枚玉佩。
18
據他所言,這玉佩是假的。
真正的玉佩是他傳家之物,也是他含冤而死的父親留下的唯一東西。
但母親病重,他無可奈何之下,隻好將真正的玉佩當了。
怕母親擔心,又找人仿造了一枚。
不過此物雖假,卻也能當信物。
少年面對熒熒繁星立下誓言。
「來日功成,必有相報。」
母親無奈,隻好收下。
那時她也沒想到。
這隨手饋贈的恩情會一直被人銘記於心。
這枚玉佩日後會帶她女兒走出窮途末路。
19
後來,黎尋參加科考,高中魁首。
在朝堂之上為父喊冤,向世人還了黎家一個清白。
皇上為彌補他,下旨予他高官厚祿。
而他憑借自身才學與手段,得陛下賞識,年紀輕輕便登上了左相之位。
……這是後話。
此時,聽他講完,我恍然。
隨即臉上浮現一絲羞赧。
「那夜我因貪涼受了風寒,昏迷幾日,期間發生的事有些記不清了,並非有意相忘。」
他躊躇片刻,似是有話想說。
「梅花樹下,你……」
忽一陣風起,把他要說的話截在口中。
他最終隻微微頷首。
「無妨。」
「天冷,早些回去吧。」
我行禮作別。
對於他未盡之言,沒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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