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懸賞重金買兇殺人,事成之後他跑路了。
匪首謝青沛把弱不禁風的我抓上了山:「不給銀兩,活剐了你!」
半年後——
「她爹還沒找到?錢我不要了行不行?這女人……怎麼砸老子手裡了?」
手下支支吾吾,卻見謝青沛手起刀落,轉眼抬頭朝我喊道:「滾過來吃甜瓜……刻成你喜歡的小兔子形狀了。」
1.
剛被抓上山的時候,謝青沛天天嚇唬我。
「吊起來,先打一頓。」
一聽這話,我立馬開哭,眼淚珠子不要錢地往下掉。
「嗚嗚嗚……我恐高……」
見我哭得快背過氣去,謝青沛眉頭一皺,對著手下擺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行了行了,鬼哭狼嚎的,真沒出息。」
我被放下來了。
謝青沛從太師椅上起身,幾步並作一步朝我逼近,見我哭得梨花帶雨,他竟笑了。
骨節分明的手就勢撫上我的臉蛋,卻在隻差一線距離時停住。
「伯家六小姐果然名不虛傳。」謝青沛聲音頗為陰陽怪氣,「細皮嫩肉的,隨便一折騰,半條命就要沒了。」
我還一抽一抽的,根本沒將他的話聽進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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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沛的手仍舊停在我臉旁,其實我挺想讓他摸上來的。
因為眼淚掛在臉上,被風一吹,真的很痒。
我實在受不了了,就伸著脖子,將滿是淚痕的臉,蹭上了謝青沛的手。
他瞬間驚了:「你……勾引我?」
「……我好痒啊。」
這話沒問題,但聽進謝青沛耳朵裡,竟變了味道。
「你果真在勾引我。」
謝青沛低頭望著自己指尖上殘留的……我的眼淚,愣了半晌,朝手下命令道:「把她關進地牢裡,什麼時候她爹帶銀兩來贖人,什麼時候放她走。」
說完這話,謝青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2.
我被關進了地牢。
這裡又冷又潮,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關鍵是……還有老鼠!
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幾回這等活物。
陰暗的環境之中,耳邊老鼠吱吱叫聲不停,時遠時近。
「大哥,大哥……」我拍著牢門,求刀疤臉大哥過來,「這有老鼠……」
「有老鼠怎麼了?」
「我怕……」
說完這兩個字,我又哭了。
沒辦法,我天生長雙淚眼,大事要哭,小事也要哭。
不是我想,是我真的忍不住。
「憋回去!」
「憋不回去……」
刀疤臉大哥被我哭得煩了,終於決定——
幫我捉老鼠。
於是當謝青沛來地牢看我時,見到的場景便是四五個地牢看守,弓腰駝背一副捕獵姿勢,在幫我抓老鼠。
我蜷縮在地牢一角,為哥幾個喊加油助威。
謝青沛被氣笑了。
「伯玉卿,你真把這當家了?」
胡說,我家可比這裡舒服多了。
「別抓了!」謝青沛回頭對刀疤臉大哥吼了一嗓子,「真當自己是伯家的看門狗了?」
我受不了謝青沛這麼說刀疤臉大哥,於是弱虛虛地小聲反駁他:「……你別罵他,他是好人。」
「嚯,真有你的。」
謝青沛是被我氣著了,原地轉了兩圈,最後背著手對屬下咬牙說了句:「把她給老子放出來。」
我心中一驚,以為自己要遭受謝青沛的嚴刑拷打,可沒想到,他卻把我從地牢帶到了廂房。
3.
廂房內燒著火爐,暖意融融。
「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明天給你爹寫信,隻要他將銀兩送到我手上,我立馬放人。」
說完這話,他又轉身走了。
子時將近,山裡風大,窗被吹得吱吱呀呀,我根本睡不著,也不敢睡。
夜裡我總愛胡思亂想,覺得身旁盤踞著山海經裡頭白腳紅的妖怪,正蟄伏著等我放松警惕,然後一口將我囫囵吞進肚裡。
輾轉難眠,我終於忍耐不住,抱著枕頭起身出門……
找謝青沛去了。
除了找他,我不知道還能找誰。
被他掐死,也比待在房裡被嚇死好。
怕我夜裡逃跑,謝青沛特意將我住的房間安排在他的廂房旁邊。
於是我甫一開門,朝右走兩步便到了他的門口。
謝青沛的房間裡有燭光滲出,他應該還沒有睡。
醞釀半晌,我輕輕將門推開條縫隙。
我實在沒有想到,謝青沛竟然在換衣服。
他背對門口,玄色長衫已經褪到腰間,露出整片勁瘦卻結實的後背。
「半夜進男人的房間,你就這麼喜歡投懷送抱?」謝青沛飛快將衣衫理好,「你爹沒教過你男女有別嗎?」
我心想都這時候了,還分什麼男女。索性將他的話當成擺設,掂起裙擺,邁過了門檻。
「我害怕……不敢一個人睡覺。」
謝青沛眉頭一皺,站在床邊盯我半天,道:「你想如何?」
我歪頭思索片刻,想著若要他留我在這睡覺也是不妥,畢竟孤男寡女,的確有失禮數,可我自己個兒又是當真不敢睡覺的……
於是,我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你能不能給我派個侍女,我不敢一個人睡覺。」
「你說什麼?」
一日之內,謝青沛兩次被我氣到失語。
半晌後,謝青沛對我吼:「滾回你的房裡去!」
我被他嚇得不輕,當即一個哆嗦,眼淚疙瘩又要掉下來。
「你又哭,你又哭!」謝青沛掐腰指著我,「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麼著?嗯?」
我搖頭,連忙抬手將眼淚抹淨。
緊接著,我倆陷入了一陣沉默。
謝青沛看著我,我也看著他,相顧無言,實在尷尬。
「今晚……我能和你睡嗎?」
「伯玉卿……你到底在口出什麼狂言啊?」謝青沛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你是當真想讓我睡了你?為那一萬兩銀子,你就這麼樂意作踐自己?」
他在說什麼?
我知曉,他又是會錯了意。
「不是不是,我是說,你睡床上,我睡……我睡地上。」我眼淚汪汪地看著這位殺手大人,「你看……行嗎?」
4.
「謝謝你……」
我裹緊被子,對躺在地上的謝青沛輕輕地道了聲謝。
「你爹到底是怎麼養的?把你養成這副……」謝青沛大約是有些詞窮,過了半晌,才將這話接上,「這副嬌生慣養,目中無人,不知禮數!」
我猜,謝青沛是將他肚子裡所有的墨水都倒了出來。
其實他說的也沒錯,曾幾何時,伯家勢力之大,連皇上最寵愛的睿親王見了都要賣些薄面。我作為伯家六小姐,即便是庶出,也該是含著金鑲玉出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可事實到底如何呢?
娘親生我時難產去世,我一直被養在伯家別院小廂房中,平日裡幾乎見不著父親,也鮮少出門。
偶爾見著胞兄胞姐,還要當回受氣包,被他們陰陽怪氣一番。
好在我脾氣好,素來不愛生氣,更不願勾心鬥角,從未參與宅鬥之事。
所以能夠安然無恙地長大。
伯家不缺錢,吃的用的都給我最好。被綁來這自在山上,是我人生頭一遭過苦日子。
謝青沛求財,我自知他與我爹這筆爛賬是不可能被填平的。
索性就任著性子來,謝青沛要是真看不慣我,一刀將我結果了便是。
反正……他的錢是要不回來了。
因為我爹破產了啊。
5.
這一切都要從謝青沛殺的那位涼州巡撫胡為遠開始。
我爹從江南遷至京城,一直以來背靠太子殿下,是勢力最強勁的「紅頂商人」。二月前,他經太子授意,花重金買奸臣胡為遠的命,謝青沛作為賞金獵人,接下這筆生意。
未出三日,胡為遠便慘死家中。謝青沛做事利落,幾乎未留痕跡。
可人剛死,太子殿下竟因勾結文臣邱獨行私吞糧草,被皇上罷黜,四皇子朱阚之上位,被立為新儲,而這該死的胡為遠竟是四皇子的人,秋後算賬,為時不晚,
從此我爹便走了背字,遭到另一位紅頂商人錢俊連番擠兌,此人經四皇子牽線,結識波斯使臣卡斯帕,兩人聯手霸佔出口西域珠寶線路,總共三條,一條也沒給我爹剩下。
我爹幾乎一夜之間破產。
之前仰仗伯家的四家銀鋪上門討債,我爹走投無路,收拾東西舉家離京。
這一走,竟把我給落下了。
別院偏僻,我爹估計已經快忘了,還有這麼一個女兒。
我醒來時,伯家早已人去樓空。
謝青沛還是來晚了,隻能綁下我這位沒有價值的六小姐。
伯家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唉,這啞巴虧,謝青沛是吃定了。
6.
翌日,謝青沛逼著我給爹爹寫信。
信我寫了,可往哪寄呢?
我根本不知道伯家搬去了哪啊。
謝青沛鐵青著臉,似乎是無法接受,自己大費周折將我綁來,其實根本沒什麼用。
我是伯家的棄子,是他們最先舍掉的人。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錢還你。」
謝青沛眼睛死死盯著我,像是自言自語道:「老子最恨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我看著他:「你想……幹什麼?」
「把她給我扔到後山。」謝青沛隻動動指頭,語氣好像處置一隻狸奴一般,「埋了。」
謝青沛要將我埋了?
雖然已經做好慷慨赴死的準備,但真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有點無法接受。
刀疤臉大哥一把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輕輕嘆了口氣,道:「走吧。」
瞬間,我就被黑色棉布遮住了眼睛,一路顛簸,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眼淚都快要流盡,嗓子都哭得沙啞。
終於,刀疤臉大哥將我放下了。
面前的確有個大坑。
我嚇得腿都軟成面條,沒等他們推我,竟自己跳下去了。
等待中的掩埋並沒有來到,半晌,我眼睛微微掀起一道細縫,竟發現,他們走了。
不僅走了,還給我留下一把匕首。
這是……將我放了?
不是要活埋嗎?
真沒想到刀疤臉大哥這麼夠朋友,短短兩日與我已經到了如此交情,竟然敢違抗他們老大,將我給放了。
當時我太過天真,沒承想過這一切其實就是謝青沛的授意。
當著所有屬下的面說將我活埋,也隻不過是給其他人一個交代罷了。
7.
刀疤臉大哥將我放到半山腰,面前是一條蜿蜒陡峭的羊腸小路,我試探地朝前走,發現前方竟有路標。
謝青沛應該知道,我能夠順著那路標走下山去,才將我放到這裡的。
很快便到傍晚,竟下起淅瀝小雨,山路逐漸變得泥濘,走到天不見亮時,我迷路了。
面前已經無路可走,隻有幽深的林木樹叢,風將一片枝葉吹得哗哗作響,宛若活物朝我不停咆哮,我被嚇得腳一軟,竟滾下了山坡。
醒來時,我身上已經滿是泥汙,還丟了一隻鞋子,簡直狼狽不堪。
風聲肆虐,我從那嗚咽的勁風之間,竟然聽到了一陣野獸的嘶吼聲。
太可怕了。
我背靠參天古木,感覺自己正逐漸被那黑暗吞沒,野獸的嘶吼之聲離我越來越近,我連滾帶爬地朝前跑去,身後竟響起一陣追逐之聲。
「啊!」
我驚聲尖叫,卻在霎時見著一根弓箭從遠朝我飛來,幾乎貼著我的耳廓擦過。
「嗷嗚——」身後傳來野獸悲鳴。
那箭刺中了它。
我愣在原地,半晌都緩不過神。
直到遠處那人離我越來越近。
是謝青沛,是騎著白馬的謝青沛。
熬到此時,我終於能夠放心地暈過去了。
隨即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我又回到了自在山頂的寨子裡。
床邊是個陌生女人,見我醒來時,忙與我介紹自己。
「玉卿小姐,我是謝公子請來照顧你的侍女,你叫我春桃便好。」
謝青沛竟然真的……給我請了個侍女。
一直等到傍晚,我都沒有見著救了我命的英雄。
直到月色西沉,春桃將屋子點上燭火。
謝青沛來了。
手裡還捧著個包袱。
見他進來,我連忙起身,被子從身上滑落,我才發現,自己身上竟隻穿著單薄的紗衣,結子系得松松散散,胸口竟露出大片春光。
「你……成什麼樣子?」謝青沛將那包袱直接丟在我的身上,然後立馬轉過了身。
我打開包袱,發現裡面竟是兩件衣裳,和我身上穿的款式差不多,應該出自滿玉坊繡娘的手。
我一瞬間有些失語。
謝青沛竟對我這般的好……
我換好衣裳,見謝青沛正坐在椅上活動胳膊,動作竟不太靈光。
「你受傷了?」
謝青沛斜睨我一眼:「也不知道是誰,一見我就暈,最後要我一路抱回寨子裡。」
「……你不是有馬嗎?」
「你暈得人事不省,卻根本不比糧草貨物好駝,我不管你,你早被追風給甩進山溝裡,摔斷腿腳了。」
我將謝青沛的話聽進去,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最後朝他作了個揖,大家閨秀似的,道了聲謝。
謝青沛不懂回禮,最後撓撓頸後,擰著眉毛說了句「沒用的規矩」,走了。
8.
我在謝青沛的自在山中住下了。
那日之後,我從刀疤臉大哥口中得知,謝青沛因何騎上追風找我。
原來我爹破產之後,四皇子竟在江湖中發布一道通緝令,一萬兩尋我爹伯寅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是伯家的六小姐,如果下了自在山,隻在京城走上一遭,定會被有心人注意,立馬將我擄了去,作為籌碼,要挾我爹現身。
不是所有人都像謝青沛一樣心存善念,會對我手下留情。
因為我這位不靠譜的爹爹,我現在已經成了全京城賞金獵人都盯著的一塊肥肉。
除了謝青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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