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沈澤川沒說話。
喬天涯見沈澤川似在沉思,便欲退下,誰知沈澤川叫住他,說:“今夜無事,我要去趟梅宅,許多事情都得好好商議,你先行去那裡等我,問問骨津,香芸坊賣給薛修卓的那批人,都是些什麼人。”
喬天涯應聲退下,他出門時,見院裡歇著幾個人,都是錦衣衛的老人,四品往上,其中有幾個也是祖上受過封賞,能穿蟒袍佩繡春刀的人。葛青青帶著人歇在另一邊,大伙兒都是錦衣衛,喬天涯卻看出了微妙的陣營劃分。
沈澤川這半年升得太快,難免招人眼紅。他又緊挨著各方勢力,頂了北鎮撫一職,算是真正跨入錦衣衛最頂層。這裡頭關系錯綜復雜,隨意挑個人出來,都是有頭有臉的。新老交替勢必要切磋一番,隻是近來沈澤川公務纏身,還沒有與他們湊得太近,但等春忙時間一過,後續任務大家少不了見面。
喬天涯心微沉,放下簾子,先走了。
蕭馳野在楓山校場還沒有回來,隻有骨津還在梅宅。喬天涯與他吃了半盅酒,打聽香芸坊的事情。
“共計十六個人,年齡相仿,都是二十歲不到的少男少女。”骨津跟喬天涯坐廊子下邊的欄杆上,今日天氣好,滿目芽綠,他說,“具體來歷我都叫桃子寫了出來,交給了公子,晚些你主子便能看見了。不過這事兒不好查,這些人就像草似的雜亂無章,除了年齡,沒有別的相似之處。”
“這不就已經說明問題了麼?”喬天涯拈起那半大的小瓷杯,把酒飲了,邊皺眉邊回味,“這批人越難查,越重要。這酒挺好喝的,但怎麼配了這麼個杯子?還沒我手指頭大。”
“喝酒誤事,晚些主子們回來了,帶著酒氣鐵定要挨罵。”骨津上回被蕭馳野訓斥了,這幾日一直沒敢再放開喝。他就坐了一會兒,梅宅巡防歸他管,少頃後便走了,讓喬天涯自己玩。
喬天涯獨自坐在廊下吃酒觀春,沒人在,他也自得其樂,想起自己的琴還擱在這裡,便動了拿出來玩的心思。他起身端了託盤繞路,穿過綠霧般的枝條,忽然聽見了琴聲。喬天涯尋聲而走,沒有貿然衝出去,而是撥開綠霧,側目窺探。
長廊迎著日光,下邊亮堂,盤腿坐了個人。這人一頭烏發簪古木,沒戴冠,身上穿著件天青大袖袍,腰間墜著個招文袋。
喬天涯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他闲撥琴弦,上了調又停下,邊上攤著本琴譜,正琢磨著,背上忽然蹿出隻灰白色的奶貓,鑽在他頸邊撈著發玩。
這人把貓抱下來,揣袖裡兜著,心思仍舊在琴上。喬天涯認出那琴是自己的,他緩步上前,隨著角度的移動,逐漸看見了這人的臉。
春四月的柳絮浮動,綠絨細芽都晾在璀璨的日光裡。這人生得白,與沈澤川如浸冷冽的白不同,他像是置放在春光裡的溫潤白玉,沒有沈澤川那樣出鋒般的凌厲,也沒有沈澤川那樣濃烈的驚豔,但他與眾不同,令人見之忘俗。
喬天涯曾經也是官家公子,在這一刻想起了他長嫂背過的詩。
積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1]。
Advertisement
兩個人還沒有交談,喬天涯便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好個闲情逸致,”喬天涯跨上欄杆,把託盤擱在地上,“這曲子不必再看,你想學,我教你。”
這人抬眸看他,哈哈一笑,說:“想酒酒便到,求曲曲便來,兄臺,福星啊。”
“這宅子春色好,可惜無人賞。我訪春遇見你,是緣分,又聽著這曲,還是緣分。世間難得知心客,我別的不行,隻有琴彈得好,你錯過了我,便再也沒有人教得起你。”喬天涯站著自斟自飲,喝完一杯,衝他仰了仰下巴,,“你學還是不學?”
“事師之猶事父也[2],”這人放下琴,垂著玉佩逗貓,不慌不忙地說,“拜師可以,但為人師,必先得叫人服。”
喬天涯摸了把略帶青茬的下巴,說:“我喬天涯不說假話,你肯信就拜,不信就罷。”
這人松了拿著玉佩的手指,又看著喬天涯,半晌一笑,說:“我信你了。”
* * *
蕭馳野回到梅宅已經天黑了,他下馬時,晨陽才記起來,邊牽馬邊說:“主子,前幾日說姚公子回來了,雖然避過了宴席,卻會登門拜訪。”
“他蹤影難尋,還不知哪日會有興致。”蕭馳野脫了沾灰染汗的外袍,跨門而入,“他若來了,你就叫廚房那邊備些清淡的,他跟著海閣老待慣了,不怎麼碰葷腥。”
骨津迎面出來,再跟著蕭馳野往裡走。蕭馳野摸了把肩頭的猛,說:“拿些白肉和清水進來,今日也累著它了——我的人來了嗎?”
骨津頷首,說:“已經到了小半個時辰了,正在書房處理公務。”
蕭馳野說:“用過飯了嗎?”
骨津說:“沒有,大人特地囑咐了廚房,晚膳等公子回來了一道用。”
蕭馳野撥著骨扳指,看他一眼。骨津會意地移開目光,沒敢再盯著蕭馳野。但蕭馳野心情確實好了,進屋前摘了狼戾刀,扔給骨津。
“把鞘擦一擦,”蕭馳野扯起前襟聞了聞自個兒身上的味道,“一會兒送進來,鐾刀還是得我自己來。讓人看著上菜,今晚事多,但水要燒足。喬天涯呢?讓他把他主子的蟒袍也給淨衣房,上朝前燻好香。暫且就這麼多,去吧。”
骨津應聲退下,蕭馳野推開門。
沈澤川在裡邊聽了半晌,當下蘸著墨沒抬頭,隻說:“賢惠,二公子是個可心人。”
作者有話要說:[1]:源自《白石郎曲》·郭茂倩
[2]:取自《呂氏春秋·勸學》
第84章 錢財
蕭馳野在校場裡跑了一天, 自覺一身汗臭, 便沒有繞到桌對面,而是在這邊落座。桌案上堆積的都是卷宗, 有些封了刑部的條子, 看時間也很久了。
“你查舊案, ”蕭馳野一手搭在椅背,一手撿了沈澤川擱在桌上的小竹扇玩, “光是詔獄的案子就查了半月, 怎麼連刑部的案子也看?”
“先帝登基以前的四年時間裡,詔獄是空檔。”沈澤川看著卷宗, “紀雷那會兒有潘如貴做靠山, 不至於混到無差可辦的地步, 但是詔獄沒有留下任何案底,證明當時許多案子都還能夠維持三司會審的正經流程,紀雷隻能跟在刑部後邊打雜。”
“我的意思是,”蕭馳野兩指微用力, 用扇子擋了沈澤川看卷宗的視線, 抬起了他的下巴, “咱們查舊案幹什麼?”
“上一次也是在這裡,我們談到了中博兵敗案,”沈澤川擱筆,“我說了‘遠交近攻’這個詞,你還記得嗎?”
蕭馳野撤回扇子,起身繞開桌子, 走向書架內側,須臾後抱出卷地圖。沈澤川推開桌上的卷宗,蕭馳野把這圖抖鋪在桌面上,竟是張非常詳細的軍事地形圖。
“我壓箱底的寶貝。”蕭馳野用扇子在中博六州的位置上畫了個圈,“自然記得,你指的是有人借著邊沙騎兵打掉了緊靠阒都的中博六州,這是‘近攻’,隨後花家式微,太後被迫將花三嫁與啟東,這是‘遠交’。此兩者合在一起看,就是架空離北,讓離北近處無依靠,遠處無支援。”
“但是這樣布局需要的時間太長了,變數無數,對方想要確保每一步棋都沒有差錯,他必須待在一個可以縱觀全局的位置,”沈澤川起身,手指沿著中博滑到阒都,“他在這裡。先帝在位八年,對於設計中博兵敗案而言太短了,必須往前推,光誠帝在位的永宜年間發生了許多事情,這些事情都或多或少影響了局勢的走向,他得身在其中,我想借著舊案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蕭馳野看著圖,說:“光憑卷宗也難窺全景,你得找個參與過的人,或是知道詳情的人。”
沈澤川撐著身側看他,說:“我沒有這樣的人。”
蕭馳野把扇子還給沈澤川,說:“我倒是有個推薦的人選……但你拿什麼賄賂我?”
沈澤川莞爾,捏著扇子另一頭,卻並不拿走,而是這麼瞧著他,說:“我猜猜看,你要給我引薦的人是姚溫玉吧?”
“他是姚家人,那段時間裡的許多事情他確實要比別人更清楚,後來又拜在海良宜門下,海良宜先後在刑、吏兩部辦過差,也知道詳情。”蕭馳野拉近扇子,“怎麼,不稀罕見?”
“久聞大名,”沈澤川說,“真本事還是假把式,會一會就知道了。我是稀罕見他的,不過他何時會來?過了今日,我後半月還有差事要辦。”
“別人都是排著隊去遞呈名帖,哪個像沈大人這麼有排面。”蕭馳野笑說。
“他就是天上掉下來的謫仙,不能為我所用,那麼即便我費盡心思前去巴結,也是勞而無功。”沈澤川說的是實話,他確實對姚溫玉早有耳聞,可若是把這個人和薛修卓放在一起,他寧可選擇薛修卓,因為他們幹的是俗差,下邊齷齪的事情太多了,這樣神仙似的人物,就是誇得天花亂墜,他也沒有拉攏的心思。
百無一用是書生,做官的不比青樓賣笑的更自在,捧高踩低、阿諛奉承、笑臉挨打,樁樁件件都是學問。海良宜都沒叫姚溫玉下來,姚溫玉是什麼脾性,已經可以窺得些許。誰舍得把神仙摁在泥潭裡?叫他仍舊逍遙快活就好了。
蕭馳野卻想得不同,但他不著急講出來,隻說:“我與他僅僅算是泛泛之交,他朋友遍及天下,真能同他坐談的卻沒幾個,他那客氣疏遠的寒暄,與你同出一轍。你們打個照面就行,也算相互留個印象,來日如有需要,也能談點交情。”
沈澤川聽他這樣說,便不再推辭。蕭馳野不會平白無故地引薦一個人,沈澤川留了心,準備回頭讓喬天涯騰一騰時間,先把人見了。
蕭馳野一進門就同沈澤川講話,這會兒熱得很,路上跑馬的汗還沒消。沈澤川看他鬢邊還湿著,便說:“先去沐浴換衣吧,出來正好用晚膳,雜事稍後再談。”
“賢惠,”蕭馳野抬腿抵開椅子,猛地彎下腰,把沈澤川又扛上肩頭,“嘴上體貼隻算一半,一道洗了,省時省力還省水。”
沈澤川垂手想把碰歪的筆擺正,蕭馳野已經邁步走了。後邊熱水備得快,簾子一拽就是將近兩個時辰,中途柴火沒敢歇。晨陽最知趣,見蕭馳野要沐浴,便吩咐廚房熱菜先備料,不急著下鍋。
沈澤川明白了一件事,就是餓誰也不能餓蕭馳野,他半點都不會忍,欠了多少日子,全要擱在裡邊,把著人討要。他精力充沛,沈澤川的那點本事根本比不上他的勤奮好學。
“我都知道了,”蕭馳野伸手搓了沈澤川的右耳垂,“奚鴻軒的事情不急今晚談,你最近叫葛青青四處打探,在找紀綱師父嗎?禁軍那頭把著門,有出入異象我叫人通報你。”
沈澤川被搓得泛紅,後撐著蕭馳野的手臂,閉眸緩氣,白皙的頸露在他跟前,整個胸膛都在起伏。
“今晚除了這個,”蕭馳野給他扣上耳墜,“二公子什麼都不談。”
沈澤川前傾,浪潮一層層地累積,在這飽腹的滋味裡又嘗著猶如拋高的快感,讓他意識混亂,低聲含糊地說著話,聽得蕭馳野哪兒都麻。
他們之間沒有淺嘗即止,隻有酣暢淋漓。
不遮掩的欲望是對對方的索求,兩個人需要交握時的馳騁,一切煩憂都能被這極度契合的痴纏衝散。在情|潮和愛|欲交織最猛烈的那一刻,他們從來都不講情話,而是不約而同地用吻代替,越是激烈越要親吻。
熱門推薦
第四十九次告白
青梅竹馬的校霸讓我表白五十次,才願意和我在一起。 第 49 次失敗後,我放棄了。 最後一次,我選擇用來愛自己。 角落裡,最近風頭正盛的天才圍棋手賀宴將我圈在懷裡,語氣委屈: 「沫沫,現在可以考慮一下我嗎?」
賀新郎
和閨密一同穿書的第七年。 她帶給我一個好消息:隻要這具身體死亡,我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她說完這話後,便從高樓一躍而下。 那飛濺的鮮血浸在她夫君的袖上。 上一秒還在指責她演戲的男人目眥欲裂,肝腸寸斷。 而我則越過他,看向了不遠處正摟著他們白月光溫聲哄著的男子。 那人正是我的丈夫,是這天下的君王。 我想,我也該回家了。
反骨不化
為蒼生徵戰的仙子下凡曆劫,上神不忍看愛侶吃苦,欺瞞天 道將我和仙子的命格對調。她圓滿歷經十世,我以凡人之身 受了五百年雷劫。
頂流和龍傲天的團寵妹妹
"宋渺渺有三個大哥,他們不太普通。 大哥酷帥狂霸拽,自從被退婚後幹啥啥都行,第一年成立娛樂帝國,第二年帶著華國科研衝出亞洲,聽說最近在暗中修仙。 二哥頂流巨星,出去溜彎能招惹到一個豪門老男人一個偏執反派一個殘疾大佬,渺渺得小心盯著二哥不被按牆摁著親。 還有三哥,雖然幹啥啥不行,就是莫名其妙有許多清純美艷可愛的大姐姐送上門來想當她的三嫂子……"
又是母慈子孝的一天
我死後,兒子成了整個長安城最紈絝的浪蕩子。他爹從少年 將軍,一路爬到了朱袍宰相。我怒了!隻曉得升官!兒子不 知道管。再睜眼,我穿到十四年後。
許她晨光
為了應付相親,我跟魔頭上司請假。「薛總,我腿摔斷了, 想休假 TAT。」「批。」相親當晚,我望著對面的薛延,面 如死灰。「腿摔斷了?」他冷笑。